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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尘仆仆的白衣书生走近后,因为后方突然传来喊声而停下脚步的几人才看清楚来者的样貌。
虽然看起来一路上吃了不少灰尘,牵着瘦马的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但依旧不能掩盖白衣书生的上好皮囊。
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如果换上一身华美衣衫,书生被视作上等世家的出尘子弟,也绝对理所应当,甚至更多出几分堂堂正正的书生意气。
连喘了好几口气的书生总算是缓过劲,以左手叠右手,对着面前的四人拱手道:“在下徐雪刀,北地人士,难得在这种偏僻地方遇见同路人,不知能否与各位结伴而行?”
能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官道上遇见的,当然只可能是恰好走完一段山路,决定换换口味,同时减少流沙刺客可乘之机的楚泽四人。
不过楚泽也没想到,自己一行四人刚刚从山里出来,便能好巧不巧的遇到一位“同路人”。
白衣书生显然是位自来熟,没等楚泽几人开口说话,就接着往下介绍道:“这匹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瘦马叫老黄,跟着我一路走了几千里,草料没少吃,却一点也不见长,关键脾气还大,经常不让我坐在他身上。”
楚泽看着书生和瘦马,还是没接话,转而把视线移向书生的腰间,那里悬着一柄短刀,不是华而不实的装饰,是货真价实的杀人利器。
书生注意到楚泽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腰上,拍了拍腰间短刀的刀柄,微笑道:“家里长辈怕我一个人出门游学不太放心,所以把这柄‘白首’送给我防身用的。我背后的书箱里还有一把短弓,你们要不要看看?”
对面四人,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过表情各有不同。
蔺图打从看到年轻书生的第一眼起就兴致缺缺,现在正双手环在胸前,连连打着哈欠。
下意识被楚泽护在身后的赵慧瞪大眼前看着书生背后的那个书箱,眼中隐约有着渴望的光。
剩下的两个少年里。
楚泽表情平静,正在从头到尾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一人一马。
魏无咎显然没有楚泽的好脾气,胡乱扫了书生几眼后,就表现出一种生人莫近的姿态,显然不太愿意有陌生人加入。
就在楚泽观察白衣书生的时候,书生也在观察着楚泽四人。
这一次,书生的目光不再分散于四人身上,而是只集中在楚泽与赵慧那里,同时以极其真诚的口吻说道:“你们几位大可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虽然也算不上大好人。当然,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我这人挺喜欢交朋友的,如今你我几人难得一场相遇,若只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未免有些可惜了。”
沉默了许久的楚泽终于重新收回自己游移的视线,重新看向白衣书生的双眼,缓缓开口道:“你叫徐雪刀?”
书生见楚泽终于愿意开口,立刻点头道:“没错,在下姓徐,名雪刀。”
楚泽再度问道:“你说你来自北地?可是北荒的北?”
徐雪刀先是一愣,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善,同时语气忽然郑重道:“不是北荒的北,而是北凉的北。大夏王朝的北凉,天下黎民的北凉。”
这次反倒是楚泽愣了片刻,一连又从上到下扫了书生好几眼,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是北凉人,为什么会从身后出现在这条路上?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样的走法不是南下,而是北上。”
徐雪刀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自己走过的官道,挠着头解释道:“你看着我这样子就知道,我是从家里出来游学的。游学自然要多走几个地方,多长长见识,所以我从北凉一路南下,到了楚江后再沿江顺流而下,随后北上,把稷下学宫当做是此行的终点。”
楚泽先是微微点头,然后忽然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浮梁城如何?”
白衣书生毫不犹豫的张口答道:“浮梁城不愧为是除南唐国都临安外最富庶繁华之地,尤其是城南边集市里的一家豆腐脑铺子,那味道,真是绝了!”
看书生还想接着往下说,楚泽连忙摆手让他打住,同时微笑道:“看来你也是在封狼关吃过豆腐脑的人。”
徐雪刀听到楚泽提起了“封狼关”和“豆腐脑”,于是也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试探着问道:“那咱们一起上路?”
楚泽平静道:“你就这么确定我说了算话?”
听到这样一句话,书生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整个人都显得从容了许多,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道:“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与徐雪刀面对面站着的四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最后由楚泽点头道:“好。”
一行人再度上路,只不过这一次又多了一匹瘦马,一个书生。
……
成功加入进队伍当中的徐雪刀很快就和楚泽聊开。
关于楚泽的疑惑,徐雪刀显然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一个队伍当,无论人多人少,哪怕只有两人,必然也有一个领队。我先前看到你们四人时,第一眼确实无法确定领队是谁。不过后来发现你们各自的态度有所不同,就很清楚自己应当找什么人开口,不用浪费太多口水。
“后面那个中年大叔,见到我第一眼就兴致缺缺,也不曾开口拒绝,所以他并非队伍当中的话事人。你身边那位少年,虽然多看了我几眼,可惜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他倒是想开口来者,不过后面看见你并没有说话,也一并保持着沉默。这样便只剩你和你身边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小姑娘应当是你们此行北上的原因所在,所以她说的话肯定在队伍里有些用处,但是她身旁还有你在。看样子,就算她对我有好感官,你要是不开口答应,她多半也不会过多坚持。说来说去,最后想要和你们几人同行,最重要的还是要你点头才作数。”
听徐雪刀说完,楚泽不吝称赞道:“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读书人,这份洞察力不由得我不佩服。”
徐雪刀摸着后脑勺尴尬笑道:“哪里哪里,就是平常看书看得仔细,所以养成了格物致知的习惯而已。”
被书生一直牵着的老马又打了一串响鼻。
身穿白衣的徐雪刀向后看去,发现小姑娘赵慧正偷偷抽回放在马侧腹上的小手。
小姑娘没想到会被马主人当场逮了个正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抛掉害羞,大方道:“你这马真听话,能不能让我坐坐?”
徐雪刀抬头看了一眼老马,心说就这家伙还听话,世上最惫懒的货色非它莫属。
不过表面上,徐雪刀还是笑呵呵道:“这个没什么问题,不过这家伙性子不太好,我也不知道它愿不愿意让你坐上去。”
结果没等徐雪刀说完,伸直四根蹄子的老黄马突然屈下前半身,主动双蹄跪地,恰好把自己背上的马鞍放到和小姑娘肩膀差不多高的高度。
看到老马如此通人性,赵慧又高兴的摸了摸马脖子上的稀疏鬃毛,这才踩着马镫子,吃力的翻身上马,两只手小手牢牢抓住马鞍,好奇的打量着马背上的世界。
等到赵慧坐稳,老黄再度站起,很是不屑的用马鼻对着徐雪刀喷了一股气,随后又恢复到之前那种闭目养神的状态。
徐雪刀很无奈的回过头,恰好看到楚泽收敛脸上的笑意,当下一拍大腿,恶狠狠道:“这个不识抬举的老黄,到时候非得找个地方把它卖了!”
坐在马背上的小姑娘松开自己牢牢抓住马鞍的双手,一边顺着马脖子上的鬃毛,一边笑着说:“你肯定不舍得卖老黄,老黄这么听话,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说对不对,老黄?”
名叫“老黄”的黄毛瘦马通灵般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冲着徐雪刀翻了一个白眼。
要是老黄会说话,此刻肯定会说自己遇人不淑。
受惯了老马给的窝囊气的徐雪刀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看来真是我徐雪刀上辈子欠你老黄的,现世不报来世报。”
赵慧被年轻书生的语气神态逗乐了,加上小姑娘本质上其实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当下再度冲着徐雪刀问道:“徐雪刀,你这个名字是不是出自那句‘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徐雪刀点头道:“我这名字确实是取自那位‘北凉儒将’卢伦的塞下曲。当然也和我出生的时候,正好天降大雪有关。”
猜对了年轻书生名字含义的小姑娘高兴的摇头晃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重新在马背上坐稳,认真道:“忘了告诉你,我姓赵,单名一个慧字。”
徐雪刀轻声道:“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慧中。”
然后年轻书生微笑着回过头,真诚道:“给你取这个名字的长辈一定是个有大学问的读书人。”
被徐雪刀一句话勾起无数回忆的小姑娘转眼由笑脸变成泪颜,吓得年轻书生连连冲着身旁的楚泽解释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楚泽沉声道:“你说的没错,给赵慧取名字的老人确实是一位令人敬重的长辈,只可惜生不逢时。”
明白楚泽意思的徐雪刀同样露出沉重神色,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道:“刚才是我失言了。”
楚泽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徐雪刀看着身边的少年,悄声问道:“咱们也认识了小半个时辰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楚泽低头看着脚下道路。
“我?我叫楚南归。”
ps:嘿嘿,徐雪刀和老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