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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曹旋几人咬牙坚持之际,只听院子里有人向着屋子喊话:“曹二爷,别硬撑着了,赶紧举手投降吧,再打下去可就性命难保了。”
此人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呵斥道:“什么曹二爷?你他娘还有没有立场,让你喊个话依然还是一副奴才相。”
那人赶紧改口道:“曹旋,你赶紧带人出来投降吧,只有投降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曹旋听出来了,外边喊话的正是柱子,是自己小看他了,以为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不把他逼到绝路上,他是万万不敢和自己对着干的。锥子在他家住了数日,都平安无事,以为他心里对自家还有起码的敬畏,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竟敢去报官。
曹旋暗道:原来这小子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准备把自己和手下一网打尽。曹旋不禁暗暗自责,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铁蛋也听出了柱子的声音,大声怒喝道:“柱子,你这个王八蛋,竟敢吃里扒外,带人来抓我们,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
听到铁蛋的声音后,柱子喊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柱子也听出来了,这是曹凯的左膀右臂铁蛋,没想到铁蛋也在这里,自己这次可算捅了马蜂窝,要是日后被曹家的人抓住,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当即腿肚子有些打颤。
带队领导觉察到柱子的异样,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也不是一般人物,立刻向他询问铁蛋的身份。
柱子战战兢兢说出刘铁蛋的大名,这也是曹凯队伍里响当当的人物,合会镇一带可谓是家喻户晓。
当领导听说屋里除了曹旋,还有曹凯麾下得力干将铁蛋时,顿时来了精神,对着埋伏的人大声喊道:“同志们,打起精神,今天屋里堵着的可全是大鱼,不仅有曹旋,还有刘铁蛋,他现在可是国军的军官,咱们要是能把他们一举拿下,可就立了大功。”
铁蛋听到外边的喊话,心里竟然升腾起一股傲气,大声喊道:“你们这些无名之辈,知道蛋爷的厉害就行,有种就他妈放马过来。”说完照着对方藏身的地方连着放了两枪,又引来对方一阵激烈的还击。
这一番交战之后,曹旋推测外边埋伏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号,而自己一方只剩下五人,每个人身上的子弹也都所剩无几,再难向对方发起密集的火力压制,形势岌岌可危,再突围不出去,只怕所有人都得葬身在这间客房里。
院子里的人看屋里枪声逐渐稀落,知道他们的子弹快打光了,又大声喊道:“曹旋、刘铁蛋,你们听着,缴枪不杀,现在主动出来投降,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曹旋没有搭话,紧紧盯着院子里的动静,怕他们趁喊话的当口,有人过来偷袭。
铁蛋看了眼门口放着的水缸,心里有了主意。
铁蛋对曹旋说道:“二少,我有个办法,咱们把缸里的水倒出去,让一个兄弟钻进去。然后假装投降,在他们停止射击的当口,把水缸滚出去,一边滚一边照着他们开火,把他们的火力吸引过去,然后借着这个机会我们掩护你突围。”
没等曹旋开口,锥子便自告奋勇道:“蛋爷,让我去吧,把我藏在缸里滚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铁蛋知道,无论是谁,一旦出去必死无疑,他实在喜欢锥子的机灵,不忍心看着他被乱枪打死,加上他又是曹旋的心腹之人,深受曹旋抬爱,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便对锥子说道:“你的枪法太臭,出去也办不成事,你得跟着二少,掩护他突围。”
曹旋说道:“这样太过危险,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铁蛋说道:“现在除了强行突围,根本没有更好的办法,再犹豫他们可就攻进来了,我看就这么办吧。”
铁蛋说着已经把身边的水缸扳倒,缸里的水流了一地。
剩下的两名手下,抬头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事只能他们去做,找死的事,谁都不愿前去,一个手下小声嘟囔道:“营长,不行咱们就真投降吧,都说八路军优待俘虏,投降了最多被打一顿,也不会要命。”
铁蛋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妈跟了我这么多年,还这么贪生怕死,老子真想一枪崩了你。你也不想想,刚才打死他们那么多人,你投降了他们会让你活着回家?”
提议的手下没敢出声辩解。另一名手下听到铁蛋训斥同伴,没敢搭话。
过了半晌,铁蛋气咻咻地说道:“你他妈不是想投降吗?我就成全你,你现在给我钻进水缸里,我把你滚出去,你要么向他们开枪,要么就等着被我打死。”
手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营长,不是我怕死,是我家里还有老娘,我要是死了,怕她会被饿死。既然忠孝不能两全,我现在就去舍身突围,只是求营长看在我跟你多年的份上,日后能照应一下老娘。”
铁蛋鼻子一酸,叹息一声说道:“好兄弟,是我无能,没照顾好你们。眼下情况危急,别的话就不多说了,今天咱们无论如何也得让二少安全离开。这么做,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放心吧,万一有个好歹,家里的事就交给我了。”
铁蛋说完,在水缸外边裹了一层棉被,他怕水缸在倒下的时候会被摔碎,加了一层保护,然后推到门口。
手下将枪里的子弹压满,抬腿跳了进去,然后蜷缩起身子。铁蛋拍拍他的头,既是让他把头藏好,也是告别。
手下知道自己出去后的命运,他紧握着手里压满子弹的枪,准备迎接自己的最后时刻。
曹旋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可是事已至此,再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能走脱一个算一个。
曹旋让铁蛋和手下做好准备,然后对着外边喊道:“我们同意投降,你们先停火吧!”
院子里的人说道:“你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我当场将你们全部歼灭。”
曹旋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已经没子弹了,再没办法抵抗,现在只求能给我们一条活路。”
喊话的人和身边几人紧急商量了一会,大声喊道:“同志们,停火!”
射向曹旋他们房间的零星枪声彻底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的人喊话道:“曹旋听着,把你们手里的枪都给我扔出来,然后把屋里的油灯点亮,再挨个从屋里走出来。”
曹旋说道:“好的,我们立刻照做。”
曹旋话音刚落,铁蛋一把将水缸推倒,又往水缸上猛踹了一脚,水缸歪歪扭扭地向院子里滚去。
院子里埋伏的人没见有枪扔出来,却见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滚了出来,知道屋里人并没有投降的打算,刚才的谈判只是缓兵之计。
领队一声令下,众人重又举枪向着水缸和门口射击,刚停下的枪声瞬间又激烈起来。
曹旋几人举枪还击,双方又混战在一处。
水缸在院子里滚动了几圈,并没有招来多少子弹,缸体也没有被打裂。外边的人以为屋里在诈降后又把行李扔了出来,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好趁乱突围。
这些人怕曹旋他们从门口出逃,密集的火力牢牢压制着客房的大门,只怕连只苍蝇也难活着离开。
水缸里藏着的手下,已经滚到了院子中央,发现自己还侥幸活着,而且没人往自己这边射击,一时大喜过望,悄悄从水缸里探出头来,举枪对着藏在马厩后的几人打去,当下便有人惨叫着倒下。
正在全神贯注向屋里开火的众人没料到院子里会有人向自己射击,也立刻慌了手脚,匆忙掉转枪口,向着水缸射击。众人这才意识到,刚才从屋里滚出来的不是行李,是人。
水缸很快就被众人打裂,手下伏在地上顽强还击。你来我往,双方互射起来。
院子里的火力都被水缸里的手下吸引了过去,客房门前压力顿减,曹旋见机不可失,当即和铁蛋三人从屋里冲了出来,沿着墙根往门外跑去。
曹旋几人刚跑出客房没多久,院子中央手下还击的枪声便停了下来,不知是打光了子弹,还是已经被打死。对方看地上再没人还击,也都停止了射击。
正在往大门外移动的曹旋几人很快就被发现了踪迹,子弹呼啸着向四人身边飞来,四人赶紧卧倒在地,使出浑身力气,匍匐着向前爬去。
只听铁蛋一声闷哼,他的大腿被子弹给打中了。
正在和铁蛋并排爬行的曹旋听到铁蛋的痛哼,连忙停了下来,低声问道:“伤了哪里?怎么样?还能动吗?”
铁蛋说道:“二少,我估计走不了了,你别管我,我吸引住他们的火力,你赶紧带人突围。”
曹旋说道:“要走一起走。”
铁蛋说道:“二少,来不及来了,别做无谓的牺牲,你赶紧走。”说着用尽全身力气推了身边的曹旋一把。
曹旋知道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他心一狠,快速向前爬去。
铁蛋看曹旋往前爬出几步,将身上最后的几颗子弹全部压进枪里,对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连连还击。
铁蛋这边接连不断的开枪,很快就把对方的火力给吸引了过来,密集的子弹不断向铁蛋飞来,没过多久,铁蛋就被乱枪打死。
曹旋听着铁蛋那边没了动静,不由心中一沉,只怕铁蛋已经凶多吉少。他心中悲痛,向前匍匐的身子却不敢停下一刻。
曹旋三人凭借铁蛋用生命给争取来的短暂时间,终于来到了大门前,可是大门口早已被人控制,这里根本出不去,再往前移动,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曹旋从地上仰起头,对身边的锥子和仅剩的一名手下说道:“大门有人把守,闯不出去,现在只能从距离我们最近的西南角院墙突围,能不能活着离开,只能听天由命了。”
锥子说道:“二爷,你赶紧往墙那边跑,我们二人掩护你离开。”
曹旋说道:“趁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一起往过跑,跑到墙边,不要停留,立刻翻墙跳出去。”
锥子二人答应一声,三人从地上同时跃起,曹旋居中,锥子和手下护在两侧,三人猫着腰,压低身形飞快地向着院墙跑去。
三人刚跑出去没多远,“咚咚”的脚步声便惊动了院子里埋伏的人,呼啸的子弹再次向他们飞来。
好在距离院墙不远,曹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墙边,双手搭上墙头,纵身往上一跃,跳出了院墙。
锥子和手下也紧随其后,纷纷翻墙跳出。
领队意识到他们要跳墙逃跑,立即大声喊道:“他们想跳墙逃走,别让他们跑了,快给我截住他们。”
院子里的人纷纷从藏身处钻了出来,向曹旋三人跳出的墙角追来。
这面墙附近埋伏的几人率先跳出墙外,往大路上追去。
追出来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逃走的方向,循着脚步声一边追赶一边开枪。
曹旋三人对这里的路况不熟,夜色下也难辨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匆匆奔逃。后边追赶的人已经点起火把,脚下一片明亮,眼看着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锥子看情况不妙,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便对曹旋说道:“二爷,你先走,我们二人留下来掩护。”
曹旋说道:“别慌,我们三人分散突围,若是能侥幸逃脱,再分头回家。”
锥子和手下答应一声,三人往三个方向飞奔而去。
后边追来的人,见三人分散逃离,也兵分三路,分别向三人追去。
曹旋腿脚不方便,眼看着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当即停住脚步,稳住身形,半蹲下去,将枪里的最后两颗子弹向追赶的人打去。
追逐的人群中,有两人应声倒下,几人一阵惊呼,立刻停下追赶的脚步,分散开匍匐在地上,举枪向曹旋开火。
曹旋早有准备,开完枪后,便闪身滚到一边,趁着众人手忙脚乱还击之际,起身快速逃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听到这边枪响,追赶锥子和手下的另外两批人手也都纷纷开枪。奔跑中的曹旋听到二人逃跑的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心中担忧不已。可此时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无力照应他们,二人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曹旋来不及多想,咬紧牙关,使出身上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拔腿继续前逃。
曹旋逃脱后,躲进村外的林子里,仰天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今天自己能逃出来,多亏了铁蛋和几个弟兄的舍身掩护,否则的话,早已葬身枪下。
曹旋对铁蛋的死悲痛万分,从自己记事起,他就跟着大哥,经常在自家出入,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家中的一员,没想到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眨眼间就这么走了。
铁蛋席间的欢声笑语和开怀畅饮的豪放模样,不时在曹旋脑子里闪现。
曹旋痛苦的同时,也倍感自责。自己当时觉得锥子平安回来,铁蛋也顺利完成任务,没有人会关注自己几人,这才答应了铁蛋把酒言欢的想法。考虑到手下弟兄跟着自己餐风露宿,多有辛苦,便心生恻隐,把外边的岗全部撤到屋里喝酒。导致对方这么多人把自己几人围在屋里,都一无所知。
正因为自己麻痹大意,丧失了最起码的警惕,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后果。曹旋痛心疾首,真想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曹旋发现自己被包围的时候,本以为是铁蛋回来时被人跟踪了,没想到后来居然听到柱子在喊话,这才明白是柱子跟踪锥子回来,然后报了官,把自己几人堵在了屋里。
锥子和一个手下现在下落不明,二人是死是活,尚不可知。眼看着活蹦乱跳的七个人,一顿饭还没吃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曹旋想不明白,柱子为什么要恩将仇报,他在自家做工多年,由于和管家曹福是远亲,对他多有照顾,虽然是半兵半工,却很少让他出去打仗,后来更是在曹福的安排下,让他管了仓库。
因为柱子玩忽职守,被人从仓库里盗走了机枪,自己让人打过他,可对于家法颇严的曹家部队,那几鞭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即便如此,自己仍然把他当做可堪重用之人,后来全家撤离的时候,把看守家业的重任交给了他,他非但没有尽忠职守,还投奔了八路军,做了村里贫民团的小队长。
前几天找到他门上时,看到他们夫妻可怜巴巴的样子,觉得他投靠八路军是迫于形势的权宜之计,也就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他协助锥子赶走占着自家房子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给出卖了,害死这么多人。
曹旋一拳砸在地上,恨得牙痒痒的,心中骂道,柱子这个狗东西,他真是活腻了,逮着他非得活剐了他。
曹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想折返到富合村去找柱子,和他讨回公道。
曹旋喘息了半晌,准备起身时,这才觉得自己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双手、背上、腿上,多处地方都有剐蹭的伤口,几个伤口较深的地方还在往出渗着鲜血。
刚才拼命逃亡,精神紧张,根本没注意到身上的伤口,现在放松下来,顿觉疼痛难忍,曹旋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
当下就去找柱子报仇的想法看来是不能实现了,只能先赶回徐世贤村,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