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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然抬头,望望还有些暗的天,一脚踏进了科研所的门。公司的办公地点不在这儿,它更靠近Tarn的公司,设在白桦园的只是它的生物、化学两个部门的滨海研究分所。
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一进门就见了整个科研所的全部高层:一所长、两部长、一研究中心过来的大佬,合称四大天王。昔然全问候一遍,然后旁若无人地蹦跳着上楼。
“这小妮子怎么这么高兴?”所长问化学部长,“你那不是停了吗?”
“的确停了,现在的工作只有保养仪器,但她好像一直这么热情满满。”
“好苗子,好好养着。”
“所长说的是。我母校教出来的学生都很优秀。”部长话语间带着点骄傲。他九年前就是从昔然的母校毕业的。
其实昔然的工作并没有全部花在伺候那堆无机物上,更多的时候,是它们伺候她。她对亚列酸念念不忘,分析师头儿可怜她,允许她参加亚列酸事故的排查。这人脑洞极大极不靠谱,下面提取他的一段指控:
“一定是你们装药剂的时候把什么混进去了!”
“检验组验过了,原材料没有问题。”
“亚列酸怎么会有毒,你们一定放了什么东西进去,把它变成了有毒的。”
“你怎么不说是同分异构体有毒。”
“做了这么久的实验,怎么可能到了这次就出现了从未出现了同分异构体?”
“出事的那一批数量这么多,至少也要三次提纯,怎么可能三次配药都混入同样的有毒物质?”
“万物皆有可能,谁知道你们?”
这指控着实有些胡扯,果然,中心下了一份报告。给了昔然一个大嘴巴子,但同时也给所有提出假说的人一个大嘴巴子:亚列酸与小鼠体内的胃药作用,被催化为有毒物质,问题出在生物部。
前几天那批实验鼠吃的东西有些变质,只能先给他们喂喂药。残余成分在体内残留了很久,亚列酸一来就开始变质,变成了大家都怀疑的那一个有毒的同分异构体。
“我说嘛,亚列酸莫得毒性。它的手性分子撑死是个没用的废品,绝对没毒!”昔然得意。
“话说早了学妹,中心也在研究手性分子,你可别一下报告又被打脸,打得鼻青脸肿。”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昔然抓起手机就给Tarn发信息:“今天晚上给我弄好吃的,不然今天晚上的主菜就是你!
跟着打了一串感叹号。
亚列酸项目得以重启,昔然窝在实验室,做她的野生智能提纯机,那些烦人的工作和重复玩到吐的化学仪器,在她看来,竟是多么的可爱。
Tarn在午餐后打开手机,看见了昔然给她下的圣旨。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11月19号,星期一。疯玩一周的开始。
星期一其实对Tarn并不友好,早上的八点到中午12点,那西装革履,手上的劳力士闪闪发光的建总,会义正言辞地夸夸其谈——纠正一下,是滔滔不绝——地讲上四个小时,内容比较……
Tarn尝试着在中国巨大的词库中寻找和干瘪一词相近的褒义词,最终放弃。其实建总人挺好,也一表人才,这么评价他有些过意不去。
Tarn不打算问昔然原因,她只需要做好这顿饭就够了,否则今晚昔然会不会像昨晚一样欺负她,这可说不定。
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气。寒潮带来的风和冷雨将空气湿度提升了几个点。此时她的肩膀正隐隐作痛。
北约标准弹药,5.56x45mm,他们还真是“正规”。
虽然是小口径半威力弹药,但中弹时她只穿了一件短袖——跟没穿没什么区别。碎裂的弹头在体内翻滚撕扯,弹片四溅,割开细腻的皮肤,可怕的空腔效应一度废掉她的肩膀。
那段时间她的肩上满是钢钉,夹着冰冷的夹板,扎着厚厚的纱布。稍微一动都撕扯着她的神经,丧心病狂地撕扯着她的意识,斩碎她对明天的渴望,痛晕之后又被痛醒,连脱离地狱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这些都已过去,余痛与最初的比起来微不足道,她早已习惯。它这么费心折磨自己,也只是成了一个记号,还是众多记号之一。
她按了按肩部,喝了点热水,继续工作。
一旁的手机熄着屏,cpu却在忠实地履行它的职责,将来自境外的声音传入Tarn右耳的无线耳机中。
低沉的俄语,成年男性的声音含着勾人的沙哑,但Tarn不为所动,即使他传达的信息在她的脑海中掀起轩然大波,她瞳孔紧缩,背后一热。
“(俄语)您的资料有查询对比的记录,时间为昨天17点34分,使用的对比材料为指纹。”
她不动声色地结束通话,手机将通话记录转码删除,耳机中被中断的音乐重新接上。一首古典音乐,曲调悠扬,她却觉得吵闹。
那一排巨浪被悄无声息地挡在脑海内。她不会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绝对不会。
但肩膀的疼痛却开始变本加厉。
“诶呀呀呀呀!下雨啦!”
“是的,对的,你可以安静点吗?”
“哦吼吼吼吼我的塔塔在下面!”
克制,克制,文明人,动口不动手。
“咦嘻嘻嘻嘻……”
“啊——我要缝了你的嘴!”
“唔呵呵呵呵啊学长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祝跳进人堆!”
学长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他在游戏里玩的也是伞兵,但目前技术还欠一点,经常跟跳时跳错,一脚进了敌人的地盘。昔然是资深玩家,带过一堆新人,唯独带学长时老是出错……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请收看今晚的节目:暴打震昔然。
外面下着雨。
昔然朝门口看去,看见她心心念念的背影。Tarn的金发搭在白色风衣上,左手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右手自然下垂,手指微卷。
因亚列酸重启而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昔然,在这一刻静了。她走近她,抓住她的袖子,轻轻地拽了一下。
这轻轻一抓,是昔然表达亲密的方式。油嘴滑舌,沾花惹草的她在表达重要情感时,异常地克己。
也许以后会有失而复得的一刻,昔然很想把自己一寸寸碾碎,据为己有,但大概也只会轻轻地抱一下她吧?
“怎么这么开心?”
“当然当然!我们的项目恢复了!”
Tarn为昔然撑开一片空域,让她站在自己的右边:“走吧,庆祝一下。”
昔然吱哇着要抢雨伞,Tarn按了按她的脑袋,她嘟噜一声,没继续闹,乖乖地贴着Tarn向前走。
想,一直护着你,昔然。
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