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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经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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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大人为什么会觉得用儒家治国,是件好事呢?”赵政还勉强压下了火气,心平气和。大早上的,也没那么容易生气。

    今天这些破事才算正式被拿到了台面上说,在此之前一直也就是暗里过招,第一次说这种事情,赵政犯不着一上来就是要吃人的怒火。

    可是实在是没想到,第一个把这件事提出来的会是淳于越。

    真是……反倒是有些平时常说的人这次闭嘴了,或许是已经看出了他的态度——傻子也看出来了。大概那些人平日里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有什么新鲜掺和一下子,说不定就能加官进爵了,要是不成功,还能躲。

    这种时候第一个出头的人,也就躲不了了。

    所以说好大的勇气。

    不过在战场上除了赵扶苏早先带过一阵子的那支“仁义之军”,也再没有那个兵将会因为你足够勇敢就不杀了你。

    虽然感慨,但也没什么用。

    这种人,哪有在一开始毫不知情的时候就选择支持法家的赵胡亥来得可靠心诚?

    他看向台下的赵胡亥,沉默地低着头,双手握紧,一半藏入袖子里,时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他身边的赵高,然后转眼间又把头低下去。

    也难怪,他是第一次让赵胡亥在这里出现,他穿得简单,又隐藏在人影身后,竟与淳于越身边意气风发的赵扶苏,产生了个好不明显的对比。

    也是奇怪,赵高这人,做事一向小心,平时他也用不着刀枪棍棒的,怎么就好端端的把手给伤了呢?

    淳于越看一眼赵扶苏,不假思索:“臣从没说过儒生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存在,就连孔夫子也有自己的不足。所以臣只是希望陛下不要独尊法家,考虑融合儒家思想,毕竟法家也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存在。”

    赵政原以为淳于越与赵扶苏会直接把他想象中的什么都说了,没想到却只是说了一个“融合”,他有些厌烦:“融合?好一个融合。淳于大人说朕的治国思想有缺点,那与说朕有缺点、说大秦历代君王有缺点有何区别?”

    “陛下,事实如此。”赵扶苏接过话,替淳于越回答。

    他是赵政的亲儿子,不管出了什么问题,赵政就是再生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太难为他,可淳于越就不一定了。他知道赵政的性格,易怒,多疑,而且还极易牵连旁人。

    要说他也算是仗着他母亲的身份,才敢“肆意妄为”的吧。

    他继续旁若无人地回答:“陛下自然是有缺点的了,我列祖列宗也都有缺点。陛下若真是个明君,就不该恼怒。陛下,治国是一回事,为君是一回事,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他有些庆幸夏无且没有议政的资格,不然不知会说出些什么离谱的东西。

    赵政的愤怒无法表现,他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昏君。他也的确算不上是昏君,顶多算是个暴君。他只是为自己的儿子这些忤逆的话语有些恼怒,因为这又让他想起了那个死了的女人。

    真是和他的娘一个样。

    不过他可不喜欢这种人,他可担心,最终的结果会是他和他娘一样的死去。

    “没错,这不是一回事,所以朕的为君暂时在这里还由不得你来评判。今日只论政事。”

    “唯。”赵扶苏不知说什么,便答应下来。

    他们可以是家人,可以是君臣。

    “要是按照淳于大人所谓的融合,不就是弄得不伦不类了么?”

    “就算真的‘不伦不类’了,至少适合国家,适合人民了就好。”淳于越看一眼站在皇帝身边的赵高,一时不痛快,“就好像设立宦官,不也一样是不伦不类?可这不也一样也没被废除么。更别说有些宦官留在君王身边总是个祸害,而臣等所思所虑的,都是对天下有好处的。”

    赵高的脸黑了下来,手心又是一阵的痛,任那是夏无且亲自配的药也没有什么用。而且当他听了事情的原委后,还玩味地好了好些时候。

    又是那种见鬼的笑。

    赵高觉得,大概有一天不让这个侍医笑了,他得死吧。

    看来得让夏无且找人的动作快一点了,好让这些人再也没有理由嘲讽他。

    不过这些人也真是过分,不管他赵高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是个活人。

    只有活人才有权利啜饮清风和雨露;才有权利喟叹疾苦和人世;才有权利聆听夜雨和蝉鸟;才有权利观赏春花和秋月;才有权利嘲笑别人和被别人嘲笑。

    前提是你得是个活人。

    死人可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死不瞑目也总有人替你合上,或者就这样瞪圆眼睛,直到化为泥土,被人践踏。

    他们……都会死的!

    哪怕是大公子,哪怕是芈夫人的儿子!

    宦官的手习惯性地握得有些用力,便又崩开了伤口,血流出来,在一片粘稠中疼了起来。他却犹自有些享受,好像夏无且对于药的苦涩偏执的狂热。他也有着对痛感接近于麻木的追寻。那种感觉牵动着神经,让人确信自己还尚且正常。

    所谓的正常,仅限于肉体而已。

    赵政依旧做尽外表的平静:“不过朕可不认为这是如今我们所需要的。秦国之所以能变成秦朝难道就与如今政治无关么?若都像大公子带兵打仗那般,那秦国,大概现在只怕就已经成了‘故秦国’了。”

    多数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淳于越和赵扶苏四目相对,却寒了目光。

    赵政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在赵扶苏心中,这就仅仅是一句感叹,他敢做敢当,既然被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所幸赵政不愿继续追究,赵扶苏便接道:“曾经夏商周的统治也曾繁盛一时,那时尚有奴隶存在,这些也都有了改变。陛下,时代是会变化的,陛下的统治也是希望能够千秋万代的。”

    其实赵扶苏也能才到些,赵政排斥儒家,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与不熟悉有关系,他多疑,终究是不愿意放手祖祖辈辈抓了多少年的,可以让人信赖倚仗的救命稻草。

    “照这么说,扶苏是希望朕恢复到奴隶制?这才算是我们祖祖辈辈留下的东西?”赵政轻蔑地感叹。

    “陛下不仅排斥儒家思想,而且还不重视文化传播,那还费那力气抗击什么匈奴?还害了不少兄弟性命?陛下此举,与那些蛮横粗鲁的匈奴人有什么区别?”淳于越的耐心也几近耗尽,更让他恼怒的是,朝上只有几人小声符合,剩下那些人都转为了观望,不免让他心寒。

    太假了,唯一能够确保真实的大概也就只有虚伪。

    赵扶苏在下小声提醒道:“淳于先生,注意言辞。”

    淳于越这才悻悻地“诺”了一声。

    “照这么说,扶苏的意见就是非要劝动我不可了?”赵政的语气反而有些温和。

    “陛下可以这样想。”他分外坚定。

    赵政看起来愉悦地笑了笑:“那么这就是大公子的态度了,胡亥,你呢?十八公子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赵胡亥蓦地听到他的名字,猛然一怔,茫然地抬起头来,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想,只不过是在把声音隔绝在外地发呆,他开始回忆起赵政的话,把从耳边擦过的记忆的片段寻找回来,重新带到心里,轮回一遍。

    赵扶苏这才注意到了一直在角落里的赵胡亥,不免有些惊讶,父皇什么时候也让他来上朝了呢?在他的记忆中,这好像还是个很小的孩子,这让他怎么去想,怎么去回答他的问题?十八弟,不过是个怯生生的小孩子。

    赵胡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想通过沉默应对,却又在用既想面对,又想躲避的飘向赵政的目光中,看到了赵高,以及他手上的绷带中渗出的血。

    他还依然记得那样的感觉,好像无数条爬虫顺着他的手爬上来,一边蠕动着,吐出温热的粘液,他当时真的想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只有一点点地等待那种异样的感受干涸。风吹在上面,依旧是能够带来寒冷的,那冷顺着骨头攀进去直到蔓延到他的整条脊柱。

    赵胡亥想到了莫倾,说话时那般的平静,好像世界都与她无关。

    是的,世界确实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就只有一个婉儿。

    “臣以为,哥哥与淳于大人说的,都有些没了必要了。比如哥哥这次放了的那个劫匪,哥哥是能确认那是个好人,而且他也确实没有伤害到那位姑娘。可要是连法律都没有了,那不是好人坏人都要一齐犯罪了?到时候,哥哥哪有那么大的闲情逸致,去一个个彻查他们的身家底细去?”

    “十八公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没人说过,儒生治国就是废除法律!”

    赵胡亥一笑,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大概是赵高那个老狐狸潜移默化中教给他的,他第一次使用,用得熟稔:“可是总有法律无法顾及的地方。一个麻袋要是有一个地方漏了洞,那不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再说了,”他又疑惑地看着淳于越,“淳于大人的话可不要乱说啊。什么儒生治国啊?现在治国的,不是陛下么。淳于大人又不是要谋反,说话可要注意点,被陛下误会了只怕不好。”

    赵胡亥认真地看着赵政,平静,却还有些不自觉地颤抖,他竭力想控制,却不知这在赵政的心中,反倒成了真实的一种表现。

    赵政哈哈笑了起来。

    以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赵胡亥。

    赵胡亥一时想要躲开。

    他不懂,他不懂啊,他对政治一窍不通,这只是他顺着淳于越的话随口胡诌下来的而已。

    可他却无法避开,只有顺着目光看过去。

    那种目光,很亮,很威严,好像深邃得包容乾坤,他好像看到了其中权力的牢牢在握,那大概是来自一个帝皇的,睥睨天下的信心。一下子,一瞬间,便让他灵台的虚无处遁形。

    手握权势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