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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的景象确实别有一番风情。远了城墙,只见一方田野沃立,大片的风信子猗猗盛放,仲春时节的野兔子如鹿般狂奔;水拍石的响声窜出河岸,落入水底的砾石咚咚地敲响沙子。这一片安宁的土壤又静谧得如同坐落在地狱里的仙境一样,用柔光散发着魅力、被阴暗逐渐侵蚀着灵气。到午时三刻,一缕缕的阳光落下,铺散成残缺的银色的地毯;光打叶在地面透出了孔。现如今已是荒野场七十年,也许正像人们所说的:荒野场正直壮年。
不远处有一震震地喧声正热闹,仔细了瞧,是一条条刀锋磨的铮亮,叮当作响般碰撞。有刀面反射了一束光线,恰好投进了野兔的眼睛里,它那瞳孔因而换了颜色,红的骇人,随后惊慌地逃窜,眨眼间又没了踪影。
原来那里是两方军队,无需多想,多半是碧落源的带人冒犯,惹曳水摇的护卫军前来对抗。碧落源的军队头领看着年岁不大,也难怪了,炯炯有神的双眼透露着犀利的光芒,长眉横卧、粗浅有致;这是一张深情与英气的脸庞,他全身的特征都契合荒野场战士的一切条件。这人率先冲向敌方,只见他利落又神速地用手里的长刀将周身的敌军一扫而过;哪怕有那么几个不好对付的眼看着躲过了他的锋利的刀锋,又一齐欲想将其压制,可他仍然能够用那刀柄镶着散碎的玉石的刀一招一式地杀出重围。或许是军士们太过专注,竟未曾注意过周围刀光飞过的土壤已被鲜血滴滴侵染;还有那株株风信子也不会知晓这疯狂的人在做着怎样疯狂的事情,以及飞溅在自己身上的水滴为何变成了红色。
这些人将战斗场地朝曳水摇一面城墙慢慢推进,有几个人踏进了沟水里。可怜它刚才仍澄澈地可以看见水底,如今混搅了些泥土和血水后一发分不得颜色;这沟水窄的很,深浅也不过几英尺,这一时却又被搅的分外激烈。
军队在他的指挥下前进,正慢慢的靠近城墙;可不巧的是他见有成群的人马正朝他们这边冲来,便心想:“大概赶来的人不少,我们原有两万人,如今死伤已三分之一,若追着不放,折损会更为严重,;况且密令上未指明是否攻进国门,只说牵制几个时刻便可。”想到这儿,于是便转身挥刀,示意撤退。那“地方”首领亦示意剩余军士退回自己所在的所谓的“防守”之区域。
他转身凝神片刻,全不顾自己皱缩的眉头和转动的眼球,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将领都必须纠结的时刻吧!那“敌方”首领问了身旁人一句:“弯眉使者,秋野风吧?”左侧军士回道:“看模样且是。”这时,一个高个子军士走到了秋野风身旁:“据人来报,那军将领叫边侠际地位不低,是现驻曳水摇紫领将军边赢之子,不好对付。”边侠际仔细打量秋野风,到没发觉其有半点将领的样子:没戴得头盔,更不用说战甲;只有一身普通的通身玄色的装束,配上一把样式别致的长刀;也真是奇了,他竟会有一头浅灰紫色的头发,用麻绳随意地挽起来,加上高眉的留海发,随性又显得英气十足。
随着那一方浑水的凶猛的流淌声,这战场的东南方向的上空响起了烟火燃放的声音,随即是一道光的消散。秋野风明白那是提前预备好的撤退信号。此时,他心里却是欣喜的:由于这个及时雨般的信号,他们此时便不用再多死伤人了。边侠际望见这烟火,适才只觉得未做准备工作,因而战恐不利,如今也顾不了其它,所以便恍然大悟、领着军队向曳水摇奔去。秋野风抬起眼梢注视着边侠际的军队,神秘不可测的眼神好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碧落源的军士们也开始返回自己的国度,可却没人照顾和安慰这一方被刀剑摧毁的土壤。
郁北荒是曳水摇苏许镇襄久村的一个姑娘。在离曳水摇南国门大约六百尺附近,她走在一群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周围太过喧嚣,只能听出人们在议论一个叫边侠际的人和一群匆忙奔走的军士们,可自己却连这些口中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听说荒野场刚起了冲突,郁北荒就向南国门外寻找,远远地只能够看到一个渺小的人身,策着马;在这人前头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可见这人显然在场中逗留了更久。北荒认不清那人的五官和装扮,心底里却连连窃喜:“万幸万幸,可是记不住了!模样都没教我认清,还怎么去厌恶这些军人呢?”想着想着身体不禁僵硬地转了回来,这就来不及记住这国门两扇合起成缝的模样了。
秋野风这才从马背上跃下,便攥紧手里的长刀,随后又环抱双臂;原先落在曳水摇南城墙上的双眼不知为何滑落到地上,换个角度看,又似乎在斜瞥着碧落源。他反倒觉着自己被将了一军,隐约感觉并不是由于来势汹汹的边侠际,而是那“幽静丛林里贵族的气息”——碧落源黄氏!
等到对荒野场冲突失去兴致后,北荒忽然尾随一群样貌粗劣的人从南国门走到京都昔墉城城外的一处荒地里。起初引其注意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大孩子,那时环境乱得很,北荒见他正偷取身旁一个凶神恶煞的手持短鞭的看守者身上的银两,;那看守者只顾从人潮里保护着一车子麻袋。郁北荒本是不想管这些事儿的,若一时没能拗过心软,自己只会惹得一身麻烦并且可能心里会难受得很。于是刚要转身走时,却发现这孩子把方才偷来的两枚铜钱小心地抛向身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这样,北荒对这孩子和这群人就充满了好奇。
这里是一块多年未被耕耘的荒地。由于这几月又少落雨,如今这土壤贫瘠的很,只有几处还长着枯落的杂草。只见那两个魁梧壮硕的看守者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郁北荒眯着眼睛朝他们看了许久;她记得母亲曾说过,说是每年都会有几个处于流放状态的奴隶,奴隶一旦被流放,回家乡的机会就会变得渺茫、而以后只能随流奴人四处奔忙并从事着各种苦累的差事。那看守者的软鞭柄上刻印着“流奴”二字,想必他们便是流奴人了;而那些样貌丑劣、五指生痕的大概就是被流放的奴隶——流奴了!和北荒记忆中的流奴人一样,他们果真凶暴如习、暴跳如雷;原来他们有两副面孔,一副温和面孔留给普通人,一副狡诈面孔留给这些流奴。待那些流奴换回流奴服后,就有其中一个一个流奴人缓缓道:“你们这些净是给我惹麻烦的主儿,自己有什么罪都忘了么?一个个泼皮赖脸、不知好歹。谁要是手上再不给我放干净些,我就剁了他的手!”说着便一把抓起那孩子的头发:“小子,偷了我不少钱呐!真当我没眼睛呢?再叫我发现有下一次,你就不用搬货了,因为你会被剁了双手。”却见那孩子没求饶的迹象,这流奴人一下急红了眼,就用流奴鞭发狠地往这孩子瘦小的背上抽打。软鞭虽不足以致命,却是伤人精气的利器,再加之这流奴人下手不留情面,那孩子身上早就已经皮开肉绽、伤痕累累;而一旁的其他流奴却只顾保全其身。
郁北荒早就听闻过有关流奴的许多事,比如一般的奴隶还可以享受一部分人身权和一定的行动权,包括婚娶、经营家庭、租赁小块田地等;可一旦定为流奴,那就是进入了社会的最末等阶级,无法反抗地被剥去所有权益并终身不得解脱。想来若不是犯了天大的罪,也不会落得个流奴的下场。北荒眼看着那孩子被打发去荒地一角倒干臭的马粪,又有一个流奴人一路鞭笞着跟到了这儿。原本郁北荒认定这样的孩子早已经虚弱地不成样子,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突然迅速地捡起一块石头猛地向流奴人头顶砸去;可怜那正在左顾右盼的流奴人猝不及防地被伤了一番,便作痛苦模样咬牙挥鞭。北荒却终于等到这样一个好时机!她察觉四下无人后,从藏身的破屋后窜出,反手从身后抽出鞭子、轻轻甩出,随后顺势向那流奴人抛去,这样就将那流奴鞭卷到五步以外的地方。北荒只用了五分力气,只够将其鞭打至全身疼痛并于地面打滚罢了,毕竟这人和自己并无愁怨;虽然有些后悔之意,可救人体现出的那种伟大和高尚是其他行为无法给予的。
转眼间,这已是一片冒着嫩泡的湖泊,湖中有几朵浮着的睡莲骨朵——绿叶衬白苞;仲春的芦苇在岸边养得随性、清丽,灰绿渐变色的长叶一片两片的瞧不太清,还有它含蓄的穗正骄傲地随风摇曳。大片灰色的芦苇茎互相靠拢、显得坚不可摧的样子;若是有小船贸然闯进这一方天地,不久便会如被迷雾袭击般突然隐身在这芦苇与菖蒲营造的梦境里去了。
后来已是次日夜间,朗朗的明月一晃十多年的岁月,在北荒的记忆深处却仍是风情万种、皎白无暇,同时略显神秘。
“难得见上这样好的天气,你只管一个人在那里闷着么?”北荒轻飘飘地说。
也许是这孩子不够机灵,这样沉默的回应显然惹恼了郁北荒。她索性站了起来,双臂交叉地背对着他:“那好,我姓郁,郁郁葱葱的郁,北荒是我名字”。
“叫我飞光即可!”这简短的一句话显得仓促有力,全然不像受过伤的柔弱孩子。北荒这才消了气,又蹲到背对着月光的飞光面前,问道:“有家么?我可以带你去找家人。嗯?不!或许我们该继续逃了,废了好些力气才不能让他们把我们抓去。”
飞光背对着月光席地而坐着,月色下的一张脸庞虽然不如白日里那么清晰,却也能叫人看清五六分了。“不用。他们还得接着赶路,没精力追来。为了一个无大用的小孩浪费了一笔金钱,得多不值得。”
飞光的话说的平淡温和,却更显得耐人寻味。一直盯着飞光整理破损的衣裳的北荒难免想打破窘境,于是说道:“睡吧,明天我们往前走。”同时她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裳;那衣服很大很厚,足以削减身底的青草传递的痛痒感并让人舒爽地睡上一阵子了。
这凉水般的夜色不仅在这里显现出孤独与寂寞,这份情感同样来源于世界每一个角落。“父亲,真的要把那些人秘密处置了么?他们于碧落源是有恩的。”凤长鸣用将近恳求的语气对其父,也就是凤者凤无声说道。“长鸣,我们的确没有选择的权利,若碧落源想谋求一个更伟大的未来,就不得不要求我们牺牲很多,人命、钱财、情感都是。”凤无声的左手拖着额头,听到方才儿子的话硬是愣神了许久,深情显得无奈又有些悲壮。
南孤痕一众被召进一间宽敞屋子里,那里站着一个五、六十模样的皮肤黝黑的文士,文士将带着难为情的羞愧的表情对这些身负功名的军士们进行“最后一次讲话”:“大家辛苦了,碧落源……是个极尽无情的地方。你们大多数人都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都是为了谋个好前程才背井离乡,又为黄氏鞠躬尽瘁、尽职尽责。可……”话音刚落,房间的四处就窜出几个蒙面的黑衣军士,手脚麻利地钳制住南孤痕等二十六人;左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南孤痕等人就像俘虏般被绳索困住了上身和双手。“我……作为一个文士,尽力了。真是诛心啊!但,请各位牢记: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一个相貌丑陋、又高又瘦的“俘虏”注视着眼前这位正鞠着深躬的男人,这“俘虏”叫刑非弱。“什么啊?呵,什么意思!嗯?”刑非弱瞪起他弯弯的双眼对身旁的一人询问。
套着枷锁的人上了囚车。
一个个透露着愤懑、恐惧和不解的眼神盯着这一座座静谧的红黑色楼阁。
“我们是罪人吗?”“是啊,我们究竟是谁?呵!”
碧落源的烦恼其他国度无法体会,可又有谁能猜到曳水摇有什么难处。
子时,荆月棘和龙宁正在曳水摇黄氏府的稻茵湖旁。龙宁是多么聪慧又任性的一位女子啊!她像极了白日里暗吐芬芳的迷迭香。“荆先生,我想这又是一场声东击西,这回我们输了。”荆月棘侧身望着龙宁,随后略过那坐水中凉亭径直看向一栋青绿色建筑,不用多说,那里的一座木制楼阁且是紫火园最尊贵的地点。从上空俯瞰,白青木、柏青瓦的点缀使得紫火园每一处都显得温清秀丽、勃勃生机;而最别具风情的当属这样式别致、巧夺天工的青绿色木制建筑——长希阁了。
长希阁是曳水摇国度里权势名望之人的聚集地,各种或重要或神秘的谈话都在这里进行,此时的一场对话来自龙者龙渊、将军边子常以及策士季骁。
龙渊向南而坐于一把黑身纹龙椅子上,向西而坐的便是曳水摇紫领将军边子常,一领策士季骁则向东而坐。“边将军,你将情况细说。”龙渊是个亲和的统治者,说话的语气亦极尽温柔。“回天子,这应该是一场调虎离山计。碧落源先是起势攻打我国南方,这样做是为了吸引大量军队;因而东北军士们放松了警惕,他人也就乘了空子,所以说,这次交易才会被破坏!这场计谋之所以成功,原因有两点,一是他们派出的军队头领是弯眉使者秋野风,一是我们对这次的两国交易过分自信庞大的军队攻打我国兵力薄弱的南部,会使我们误以为他们迫不及待、放弃对交易的关注而希冀攻城。”龙渊紧皱的眉头忽然散开,又沉思了好一阵子,随后转身对季骁说道:“季先生,我认为应先派两个使臣去碧落源……去商谈交易的事情,就问那方是否愿与我方一起和平安国进行交易。不论结果如何,都需先叫使臣返回告知告知,而后我们再可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季骁问道:“您的意思……您是想实行另外的计划么?”“是的,你可有何其他方面的建议?”季骁从一刹那的默想中走出:“是,或许北东的易市规模要再大些!”龙渊颔首……
此时在初香来,还有那么一些人始终夜不能寐。
“父亲,这次要我在碧落源留多长时间?一年?不会那么少。啊,是三年?嗯三年最好了,不长不短。那两年我没留在家里,哈,看样子是我更想你们呐!”落满兮的声音很是自然,语气成熟了不少,尽管整日里看起来仍很调皮,但总归能让人辨认出这是个十三岁少女说话时该有的样子。“满兮啊,来,坐下。嗯,你很是聪明,父母瞒不住你。这次,是九年……满兮,你记住,冷静与理智永远是你的天分,却亦是你最需要把握的东西。记住了?”
“父亲,九年真的很长呢!可不可以再短一些,五年?不,六年好了,我去六年?”“满兮,九年一到,便没人能阻止你回来,回来了就不会再去那儿了。初香来,需要我们保护。”
落满兮又回头望了望故土的城墙后,她便开启了一张协约带来的长达九年的旅程。
是日清晨,碧落源又一如既往地继续生活着。
“钟先生,这便是烟门堂,请进。”
“小书,哦,我有个独生女叫钟离书,以后只管叫她小书即可。”
钟奔夜一年前离开了莺镇,启程前花费一夜收拾他那一间脏乱不堪的旧屋并整理好所有的心绪,随后就伴着一路的风景来到了碧落源京都风铃城。风铃城可是个繁华的有故事的地界。
一直到马车跨出了莺镇这个曳水摇最大的乡镇的土地时,他还是没等来期盼已久的亲邻们的声音。唯有额头一点红的早莺不明缘由地来送行,伴随着仲春的暖暖柔风。
“钟先生,风铃城就是这儿了。你听听,好生热闹呢!嘶!你们那莺镇可比不上这里的三分生气喽!”“尹师傅,尹师傅,您赶紧帮我引路到您介绍的那地方吧!是叫烟门堂吧?景象又没长腿,跑不了。”“哎呦,对对对,烟门堂。呵……”
“蓝大哥夫妇和其父亲围坐在一张方桌上谈笑风生,只等到老母亲摆好一桌子家常饭菜后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唯有孙子儿子蓝大哥的儿子成石还在争吵着牙牙学语。一家子看起来像极了一幅温馨的画卷。”
“妻子早就小跑着来到了家门口,并抱着软绵绵的温暖的大氅,一直就等待着从京城回来的自己。”
钟奔夜蜷缩在略微晃荡的马车里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想着想着,脑袋就有些昏昏发胀的感觉。意识警示他不该再次折磨自己了。
“爹,哦,钟先生吧!我听说过了,爹和先生进里屋谈话吧。”“好,小书,叫你娘备菜,别搞那些大做派,做点可口的家常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