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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三狗子似恶狼般搜寻,三人一无所获。
虽然龙王山每天都有孩子来朝拜金木,但金木仍断断续续演绎着死去又活过来的传奇故事;老汪苦练军事本领,月复一月在领到津贴后给水英寄回五元生活费;龙王山生产队长亢奋地日复一日吹着口哨指挥着村民上工放工,享受着皇帝一般的权力;会计起早摸晚认真地拨弄着算盘记着缩水的工分和一笔糊涂账;生产队员们懒洋洋地在田里插着东倒西歪的秧苗、收割着瘦弱的瘪壳稻,食不果腹却热情奔放、热火朝天,汇报着农业大生产喜获丰收的捷报。水英家永远是工分最少的——尽管她象壮汉一样地出力,但性别决定她只能挣半个工分,最大的孩子四清才十岁,半个工分都挣不到,龙王山记工分只分男女和年龄,不论出力和出活。
已经懵懂开窍的金木,最幸福的日子就算炎热的伏天,这个季节不生病了。金木白天晚上都赤身裸体、跣足蓬发,自由散漫、逍遥快活。已经长成大黄狗的“汪汪”摇头摆尾、狐假虎威,象个跟屁虫跟在金木后面游荡。大黄狗和金木一样邋遢,除了跳蚤和虱子陪伴,还有蠓虫苍蝇不甘寂寞,在前后左右相邀成群,翩翩飞舞,如影随形。大黄狗似乎满不在乎,靠皮糙肉厚顶着。水英根据蠓蚊专叮金木的事实判断:金木血液是甜的,可能更对胃口。于是交给他一把济公扇,金木在关键时刻不得不用蒲扇杀出一条血路,踏着它们的尸体、沾着自己的血液前进。然而,济公扇总是不尽人意,蠓蚊从破扇的缝隙里苟且偷生,依依不舍、更加凶残地叮在皮肤上,吸食金木并不饱满的血液。于是金木羡慕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大蒲扇,想到皇宫里宫女为皇帝打扇,皇帝可以坐享其成,想到济公不用动手,扇子自己动起来的自动扇,想到自己大吼一声,蠓蚊纷纷落地的神奇功力,想到如果把冬天的冰雪存起来,夏天再用,那是何等的凉爽!总之,金木在痒得难以忍受、热得心慌意乱之时,却能反其道而行,思路无限开阔,冥想自由飞翔。
遇到不满意的狗,“汪汪”还会“汪汪”几声呵斥,意思:“你闪到一边去!”金木拍拍它,教育“汪汪”:“要团结,不要分裂,做狗也要低调,不要狗仗人势嘛!大家要和睦相处哦!”“汪汪”温顺地添了添金木的屁股,“嗯!嗯!”两声,扇了扇耳朵,摇了摇尾巴,突然发现逃窜的老鼠,立即呼唤着刚加入金木家庭成员的小黑猫,嬉戏老鼠。然而,在小黑猫到来之前,老鼠似乎十分藐视大黄狗,猖狂至极,嘴巴对着它“噗噗”地喷着气,高昂着头鄙夷地嘲笑大黄狗,怪它‘狗拉耗子多管闲事’。冷不丁,斜刺里小黑猫一个腾空而起,用爪子摁住老鼠时,打了老鼠一个措手不及,老鼠“唧唧”地叫了一声,悔之晚矣!可是小黑猫并不急于下嘴,松了爪子,老鼠乘机逃窜,黑猫“喵”的一声,老鼠浑身发颤,又被按在黑猫爪下,如此反复,戏弄得老鼠是骨头酥软、有气无力,伏地就擒,不再做无为的反抗,懊恼的眼里汪出悔恨的泪水,真是一物降一物。愠怒的大黄狗在一旁“汪汪”大叫,擂鼓助威,又似乎在嘲笑老鼠鼠目寸光,没有笑到最后。
而在小鸡归巢、猪羊进笼时刻,破破的济公扇已无济于事,金木不得不学着猪牛在门口的水凼子的淤泥里滚上几滚,整个成了泥人,经晚霞烘培,从头到脚,形成硬硬的保护层,靠这道屏障,抵御蚊蠓的进攻。在水英大发雷霆的呼喊声中,金木中止一切正在进行的游戏,知道晚饭时间到了,与大黄狗一溜烟赶到水英面前报到,看见只留出眼睛、鼻子、嘴巴在外的金木,水英气不打一处来,巴掌上下飞舞、左右开弓,打得金木身上“噼噼啪啪、咔嚓咔嚓”直响,而今天金木却稳如泰山、无动于衷。在夜幕即将降临、眼前一片朦胧时分,水英惊诧金木怎么会皮开肉绽、全身龟裂,却悄无声息。她惊恐万分,轻抚裂缝,泪眼婆娑,担心母子就此永别,应了接生婆怀英的偈语。水英一把抱住金木:“不能怪为娘心狠啊,只能是你的命和我一样苦啊!为娘的也不想打死你呀!你现在也算脱离苦海哪!”水英越抱越紧,金木身上又“噼噼啪啪、咔嚓咔嚓”响起,顷刻间“哗啦啦”摧枯拉朽,金木的身体似乎在分崩离析。水英从地上捡起一块从金木身上掉下的东西又哭:“我儿的肉啊!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到阴间投胎进有钱人家、找当官父母、赖在城里、搞个非农业户口,不要再投胎到农村、投胎到我这个苦命的娘,实在不行投胎当城里的老鼠,都比我们日子好过,还有蛋糕吃呢!千万不能再到乡下,偷吃点瘪壳稻,还人人喊打、家家投毒!”
“我才不投胎到城里,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更何况我不是他们亲生的,那不是打得更狠,我不去!”一直保持沉默的金木突然想起水英常常讲述晚娘吃掉继子的故事,义正言辞地拒绝。
“你个讨债鬼,我魂都吓掉一半,我还以为你死了!”水英摸摸金木的脸,感觉到了光溜溜的皮肤温度。
然而祸不单行,麻疹静悄悄在龙王山蔓延开来。大人们犹如瘟神进村般恐惧,孩子们却置若罔闻、无拘无束。水英对金木说:“你看,三狗子得了,毛牙子得了,得了的人就会变成脸上坑坑洼洼的大麻子,你不能到他们家门口,去了就会传染。你要是得了,以后就讨不到老婆!”
金木头点得像小鸡吃米,可转身就把妈妈的话当成耳旁风,他就是喜欢和三狗子到龙王山上去玩,三狗子的狠劲让金木佩服,简直就是拼命三郎。龙王山的小朋友争相掏鸟窝,小鸟光光的身子、眯眯的眼睛,可爱又无助。小朋友用篮子把小鸟缒下来,你争我夺。但看见蜂子窝,那是退避三舍,生怕被蜂子蜇了。而三狗子专门捅马蜂窝,问题是大人万般无奈,捅自家屋檐上的马蜂窝时,头上用网罩着,用大布袋严丝密缝兜住蜂巢,取下点火焚烧。三狗子看到蜂窝,那就像狼见了小羊,“噌噌噌”爬上槐树,蜂子蜂拥而上,三狗子全然不顾,把蜂巢取下来,用手驱赶蜜蜂,嘴啃舌舔,惬意极了,赤身裸体的三狗子头上、脸上、屁股上,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密密麻麻趴满蜜蜂。疼得他大吼一声,蜜蜂纷纷掉落,三狗子立即由蜂人变成刺猬。瞬间,瘦猴般的三狗子肿得像个泡在水里多日的死猪,肥胖臃肿。三狗子过足瘾后,把蜂巢交给金木品尝,交换条件就是帮他拔下身上的蜂针。金木足足花了两个小时另加一刻钟,数针、数针眼,数来数去,总是数花眼,最后以落地的蜜蜂为标准,得出三百九十四个。
三狗子天生崇拜金木聪明,还畏惧人民解放军的老汪,金木镇住三狗子的手段就是吹牛老汪带枪回来,用手比划着对三狗子开枪。三狗子最大的希望就想摸一摸手枪,最担心的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吃上一颗“花生米”。
毛牙子比三狗子略高,但远远地躲着,他怕蜜蜂,更极度恐惧三狗子心狠手辣,最后在三狗子的命令下,把蜂巢咀嚼吞咽下去,还跪在地上喊:“三……三狗子,你不……不要打……打我!”三狗子则拍拍毛牙子,表示认可,毛牙子才敢起身,胆战心惊地跟在三狗子后面,天生没有反抗的意识。
三狗子因为吃多了水蛭、蜈蚣、蝎子、蟾蜍、毒蛇、壁虎、蜥蜴和河豚,百毒不惧,免疫功能超强。笃信可以以毒攻毒的小明父亲在春季瘟疫来临之前,抓住三狗子,狠狠地扎上一针,让小明趴在伤口吸上一口鲜血,当成疫苗,抑或实施最原始的血清疗法,用来抵抗疫情。三狗子面对强势的大人,用尽了吃狼奶的劲,虽左扭右犟,鬼哭狼嚎,但因年纪尚小,力量有限,终也摆脱不了嗜血者的魔爪。三狗子孤立无助,被扭住的胳膊因强烈的挣扎而青一块紫一块,眼神绝望但像狼一样熠熠闪出凶光,冒出烈烈火焰,渴望有一天把龙王山烧成一片灰烬。
老汪探亲回家,以一个军人的威严义正言辞予以制止,但因常年在外,也爱莫能助,反而是压的越狠,反弹的越大,村民更加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