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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生活十分沉闷, 所有人都知道,审判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大家都无心养蚕种地。
村子里的男人们抽烟抽得很凶,女人们要么往宝华寺跑, 要么常常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在这种关键时候,哭也被视为一种很晦气的行为,人还没死就哭上了,各家的男人都要骂的。大家都很相信运气这东西,要是一哭两哭把运气给泄了,那到时候家里不死人都难了, 所以大伙儿都忍着。
偏偏就有一个人死活忍不住, 就是郑日新的老婆廖明月,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有一天大中午大伙儿都在睡觉的时候,她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听说是做了一个噩梦。之后就总哭, 白天也哭晚上也哭,有些老人还跟着一起哭,哭得村子里的人心神不宁,大伙儿嫌她晦气,明里暗里不少人骂,为这事,他男人郑日新还跟人打了一架, 好在当时院子里人多,给拉开了。
村子里的女人们都劝,但是廖明月像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后来还是阿善婶的话起了作用。
“明月啊,你这是何苦呢,小心哭坏了身子。”
“婶啊,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晦气,可是我忍不住哇,只要一想到……我这心里边,就像是钝刀子在割一样……”说着,廖明月就呜呜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苦,咱这村子里当爹当娘的,哪一个心里不苦?”阿善婶也知道,这廖明月八成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你说老天爷咋就能这么狠心,咱这日子过得好好的,非得遭这个灾,只要我们一家都能活得好好的,多穷多苦我都能受,我就是受不了这个……”
“知道,大家伙儿都知道。”阿善婶帮她理了理头发说:“可是明月啊,你这么哭真不是个事儿,你看郑航还小,成天看你这么哭,他心里可得怎么想啊?咱可不能叫孩子们心里不安生。”
自那以后,廖明月就不再哭了,变着法儿给他儿子郑航做吃的,又总把他往宝华寺里带。因为早些时候就有人传言,说宝华寺的和尚们白天也能出来活动,弄得当地许多人,对宝华寺几乎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
经历过这么多事,村里的人其实或多或少都做过最坏的打算,如今事到临头,虽然好些人还是不能接受得了,但是歇斯底里的人毕竟不多,这比高长原先设想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当然,这中间确实不能忽略宝华寺的作用。
宗教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给人带来安宁和平静,大家明明都惧怕死亡,但是当他们每每来到佛殿,闻着空气中的香气缭绕,听着师父们敲着木鱼念着经,好像在那一瞬间,死亡也并不是那么可怕的。
面对死亡的威胁,村民们没有不恐惧的,但是总体来说,都还算比较克制,就在这节骨眼上,郑国强一家却打起来了。这一家原本六口人,三个女儿两个嫁到别的地方去了,最后一个也不吭不响离开村子去了女帮。
如今只剩下三个人,老两口加起来都不是儿子的对手,院子里的人只听屋里的郑纵杰在骂:“你们是不是我爹妈?过几天我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了,说不定就死了,临死前就想娶个媳妇怎么了?啊?你们这么要这么给我使绊子?好啊!我不娶!你们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伴随着骂声的是一阵砰砰作响,也不知道是打在东西上还是打在人身上,没多久,林春梅就披头散发出了院子来找人帮忙了。
“老九叔啊,他们爷俩打起来了,你帮忙给劝劝啊。”林春梅一出来,院子里的人就都不闲站着了,手头上有活的都埋头干活,没活的也找点活干,要么干脆回屋去待着。
老九叔如今年岁更加大了,坐在凳子上显得有些驼背,眯着一双眼睛,看起来远不如几年前精神了,他吧嗒吧嗒抽着烟,时间仿佛又倒流回到几年前,那时候郑国强他们家也闹腾,郑小秋被郑纵杰给打了,当时自己问郑国强怎么不拉着点,他怎么说的来着:“怎么劝,到时候还不得连我一块儿打?”
老九叔这么说,院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事他是不打算管,想当年,当闺女的被打了,当老子的都不护着,如今他自个儿被打了,他们这些当邻居的又跟着瞎掺和什么?
林春梅面上僵了僵,当年饭桌上郑国强回老九叔的那一句,好多人都听到了,背地里也没少说闲话,如今老九叔又旧事重提,显然是在打他们的脸子了。但是这会儿屋里打得厉害,郑国强这人虽然不中用,但好歹也是个壮劳力,他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个村子里,总还是得靠着男人才好过日子的。
“哪儿能啊!那混小子要是敢跟你动手,咱院子里的人就能把他活埋了。”林春梅这话说的大声,一边是说给屋里头她儿子听的,另一边是说给院子里的人听的,好叫他们不要继续袖手旁观。
“你们两口子的儿子,你们自个教。”老九叔拿了一根竹签通烟管,根本没起身的打算。
“您这意思,是不打算帮忙了?老九叔啊,咱也在同一个院子住了几十年了,我林春梅自问也没有对不起大家的地方啊。”林春梅眉头一皱,眼泪就滚了下来。
“旁的就不用说了。”老九叔通好了烟管,又重新捻了烟丝慢慢地塞在烟锅头。“今天不帮你这忙,咱不觉得亏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儿子是他们生的他们养的,也是他们给教出来的,有因才有果,在老九叔看来,郑国忠今天挨着一顿打,不算冤枉。
这事要搁从前,村子里的人就算心里不以为然,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几个男人进屋去劝一下架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段时间,整个村子的人谁的心情也不多好,真没心思去管他们家的那些糟心事。
林春梅也不是个傻的,知道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就没有多做纠缠,屋子里的父子俩,乒乒乓乓打了一伙儿,自然也就没了声息。
过几天,林春梅又跟村子里的人说道:“他们父子俩就是脾气倔,火气一上来,管他是父子老子,冲上去就打成一团,我是拉都拉不住啊。”
听话的人并不跟她较真,村子里根本藏不住秘密,他家到底是为啥事打的这一架,他们又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郑纵杰谈的那个女朋友,姑娘是南方过来的,住的村子就在女帮上去一点,长得还不错,一双吊稍眼也蛮勾人,听说之前郑纵杰跟她求婚,姑娘没答应,也不知道跟他说了啥,郑纵杰回家就把他爹妈给打了。
村子里的老人都说,郑国强那人虽然老实窝囊,但也不缺忠厚的,要是能娶个好媳妇,日子也不至于过成今天这样。林春梅听说这话就不乐意了,站在院子里嚷嚷,他家的日子咋样了啊?哪一点不如别人?是比人家少儿子啊还是比人家少布匹啊?是家里粮食比别人少还是屋子比别人破啊?
林春梅后来又跟村子里的人说,他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直耳根子软,都是那个狐狸精在后边挑唆的,长的那一脸狐媚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这样的女人要是进了门,那才叫家宅不宁呢。
村子里的年轻媳妇姑娘们却在背地里笑话说:“谁要是嫁给郑纵杰,那才叫倒了八辈子血霉呢!现在能被个女人挑唆着打父母,以后就能被小三挑拨着打原配,早晚的事。”
不过最终,郑纵杰还是把那个女人娶回家了,林春梅夫妻俩再怎么不同意,也架不住儿子喜欢啊,更架不住儿子拳头硬。
村里这些事,高长知道的倒不多,他最近忙啊,考虑到和平年代很快就要到来了,经济也很快就要复苏,战争刚刚结束这一段时间,百废待兴,正是发家致富的好时候。与其把那一船东西放着发霉,或者换成不知道靠不靠谱的新发行的货币,高长觉得还不如借给白宝去做本金,自己就当资本家拿分红。
当时打捞的时候也不觉得,东西捞上来就堆到货仓里,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家有不少,如今这些东西全部从货仓里搬出来堆在一起,高长自己也傻眼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是个暴发户了。
黄金白银的都还好办,不管工艺水平统统论斤算,珠宝玉器就比较麻烦了,因为品质参差不齐,所以要一件一件计价。
“这对翡翠镯子还成,算你一两黄金。”白宝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对镯子看了看,报了个价。
“没半斤老子不卖。”
“就俩破石头,还当什么好定西,要不是看它成对,一两金子老子都不要。”白宝极力贬低这对手镯,他今晚已经收了不少东西,样样都用金子计价,这会儿他承诺给高长的金子,都够打张金床了。
“你当黄金是什么好东西呢?”高长对他的美玉石头论呲之以鼻,玉石是不咋值钱没错,可这年头黄金也不贵啊。“这几年死多少人你知道不?全世界哪个国家没有黄金储备,如今这些黄金就落到了少数人手里,等战争一结束,他们指定拿出来花,到时候老子随便扛一匹布出去,都能换个金光闪闪的大戒指回来。”
“那也不要半斤。”白宝哼哼,反正他就是不给半斤,他还有老婆儿子要养呢。
“啧,小气吧啦那样,四两,爱要就要,不要老子留着自己戴。”讨价还价大半个晚上,高长累了也烦了,但是不讨价不行啊,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上百斤黄金出入,当初他和大黄捞这些东西也不容易,必须得卖个好价钱。
“收了。”干嘛不收,随便一转手,稳赚不赔的买卖。白宝挥挥手,他身后的弟兄就拿了个小木匣,将这一对手镯装好,有了个包装盒,这对镯子的身价就上去了,当初它们被高长随便堆放在货仓里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路边摊上卖的便宜货。
“今晚就先到这吧,也没剩多少了,明天晚上就能搞定。”连续几天,都在整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其它的都已经谈拢了,眼下就只剩下一部分最难定价的玉器宝石。
“剩下那点,每样二两黄金我全收了怎么样?”白宝一看,似乎有空子可钻,连忙提了个看似慷慨的建议。
“想得美,当老子老年痴呆呢?”高长不买账,让索帛按今晚的交易数目写了张收条,拿给白宝签字画押,再让他仔细收藏起来,这孩子心细,让他管账是挺不错的,能省不少心。
“头儿,你出来听一下广播。”罗森走到他们所在屋子的门口,说话的时候神情很严肃。
“怎么了,你说。”白宝没动,他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高原那边,换人了。”
“有没有提到针对旧人类的政策?”对于变异人终于统治了他们国家这件事,白宝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毕竟从蓝色阳光出现的那一天起,这就是已经被注定了的结局。
“鼓励变异,但是要是坚决不肯进行变异的话,政府方面另有安排,具体情况,到时候他们会派代表下来。”
高长他们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溪尾那边的五叔公和郑国忠他们都在,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挤在了他们院子里。
“是时候了,大家选个日子吧。”五叔公年迈体虚,说话的声音不稳,微微带着颤音,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院子的人都在心里跟着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