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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高长他们刚准备在一个山岗上安营扎寨, 一阵冷风吹过,大黄抽了抽鼻子, 蹬蹬爬上旁边的一棵松树,一分钟以后他说:“山那边有人烟, 正做饭呢,我都闻到饭香了。”
于是这一行人就这么顺着米饭的香味,摸黑走了将近两个钟头山路,果然顺利地找到了一个村庄,只不过这村子外头的围墙忒高,要翻过去恐怕得费点力气。高长和大黄正感慨围墙的高度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那头狼不知道踩到了什么,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然后咻一下,它就被兜到网里挂上枝头了。
“啧,这都能中套?真给咱犬科丢脸。”大黄围着网兜下边转了两圈,很快就把这个简单灵活的机关看明白了, 嘴里毫不留情地嘲笑那只中了陷阱的笨狼。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马后炮!有种下次你走前边试试!这头狼大概没发现, 自从他遇上这个不靠谱的犬神后裔之后,脾气暴躁了不少,草原上的王者之风尽失。
这一路上,高长早就习惯了大黄和那头狼没完没了的拌嘴,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围墙上头有动静,像是架枪的声音, 就算不是枪是□□什么的,这要来一下,那头网中狼绝对非死即伤。于是赶紧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对着网兜上面的草绳一甩,就把那头狼给卸下来了,大黄一个翻身,把扎在树干上的刀子拔下来,狗腿兮兮地叼到高长前边。
“下回别用嘴。”高长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还是摸了摸他的头顶,表示鼓励。
围墙里头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声响,担心他们正组织第二次进攻,高长连忙扬声说话,表示自己很友好:“兄弟,咱就是路过的,不是坏人,也不是野兽。”
“……是活人。”墙外几个是人和不是人的,听到墙内的人这么说道。
很快,墙头上就放下来一条软梯,这回那头狼没敢直接窜上去,而是转头看向高长等待指示。高长挥挥手让大黄先上,然后是林帛,这娃娃手脚并用三两下就上了墙头,动作灵敏得像只猴子,最后才是高长和狼。这头狼的犹豫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里头的人一看上去的是头狼,搞不好迎头就得给它一下。
上了墙头之后,借着围墙里头不是十分明亮的火光,高长这才看清楚,这村子里的这帮兄弟,年纪都有点大了,平均年龄,大概得有五十岁以上,大多都是老头子,年轻男人就那么小猫两三只,还都被老头子们护在身后,大概是一点风险都不想让他们冒。
“嘿,那啥,我叫高长,从东边过来的,这是索亚跟他的儿子索帛。”被一群不吭不响的老头用犀利的怀疑的眼神盯着看,高长觉得有点尴尬,于是干咳了一声,那几个人的名字都报了上去。
“这是狼?”有个老头子拿着手里的木棍指了指那头狼问,那头狼被他一指,就好像尊严受到侵犯一样,压低了身体,从喉咙底下发出一串低吼。
高长见了,连忙把林帛拉过去让他摸了摸它的背,表示安抚,然后哈哈笑了两声,随口胡诌道:“它叫辛巴,跟索帛一块儿长大的,别看脾气不怎么样,其实乖得很,从来不惹事。”
老头子们把这几个客人仔仔细细观察了老半天,又私下里嘀咕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高长和大黄看起来都不太像坏人,这才带着他们穿过小块小块的田地,进了这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四合院里头。
四合院的院子里点着两堆篝火,篝火边上围着一堆老太婆,间或也有几个年轻女人,大大小小的孩子,加起来还不到十个。高长他们进去的时候,她们正围在篝火边上干活说话,见有外人来了,马上就围过来看热闹。女人们的戒心比男人们低多了,见了高长他们,就跟见着自个儿子似地,又是端饭又是端水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大口大口扒饭,那眼神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你叫索帛是吧,来,把这碗蜂蜜水喝了,这是奶奶自己家养的峰,这太阳一晒啊,蜜蜂产蜜倒是比以前快多了……”一个阿婆从屋里给林帛端出来一碗蜂蜜水,在他身边说了半天话,可这孩子却没半点反应,高长虽然跟他说过以后改名叫索帛,但是在潜意识里,他还是把自己当成林帛,这时候就没反应过来。
“谢谢您哈。”高长连忙接过蜂蜜水,一口一口喂林帛喝下去,说起来,这孩子对碗筷这些东西,都还没适应。“头两年乱的,这孩子受了惊吓,现在还没怎么好。”高长这厮,谎话张口就来。
“哎呦,可怜了娃娃诶。”阿婆听高长这么说,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一下一下地摸着林帛的脑袋,就跟自家心肝似地。
“年轻仔,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刚刚高长他们进院子的时候,有几个老头跟着他们一块儿进来了,其他人依旧留在外边,大概是要守上一整夜。现在问话的这个老头子,手里拿着个水烟管子,吧嗒吧嗒抽着,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个院子里房角屋檐之类的疙瘩角落里,种了不少烟草。
“去西边。”高长吃完饭,又接过一个婆婆递给他的烤红薯,津津有味地啃着,在外头吃多了野果烤肉,早腻味了。
“那边可去不得啊,后生诶,没事你们往那边去干吗?那可是要人命的地方!”一听说高长他们要往西边走,院子里的人顿时就吵吵了起来。
“那边咋了?”高长问。他们可是好不容易翻山越岭才走到这里的,眼看着要到目的地了,就这么无功而返的话,还真是不甘心。不过高长琢磨着,那边要真有个核泄漏什么的能要人命的东西,他就不去了,留条小命打道回府吧。
“我们也是从前听那些逃难的人说起的,打咱们这里再往西边走,就进y省了你们知道吧?就在y省的k市啊,听说那些当官的,在k市附近的一座山头上,弄了个什么实验基地,暗地里抓了好些人进去,哎呦,被抓的人那个惨啊,能死了的那都算命好,那些命不好的,就被他们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别提多可怜了……”
“后来出事了,听说里头乱了,他们把实验基地给砸了,还弄破了高压电网,就都出来了,那阵子啊,k市那个惨啊!那些人跟得了失心疯似地,到处杀人,好多人就从那边逃出来了,有经过咱这里的,一说起k市,那脸白得,就跟死人似地。”
“那你们知道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吗?”说来说去,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这都快一年没见着从那边过来的人了,谁晓得那边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还有个活人没有,年轻仔诶,你们去那边是要干啥?”
“去找蛇灭门,我们老家那边毒蛇多得不行。”既然没有核泄漏,高长觉得西边还是可以去的。
“毒蛇多啊,我们这边也多,十几年前原本我们这地界上就有蛇灭门,不过后来山上的野物越来越少,毒蛇也不多见了,大伙儿渐渐就都不种了,哎呦,如今这些毒蛇又回来了,咱却没有蛇灭门了,你说说这世道。”
“这毒蛇防不住啊,要来个猛兽什么的,咱豁出去几条老命,也还能顶住咯,就拿这些毒蛇一点办法都没有。咱这里要还有蛇灭门,嘿,就咱这院子,哪能像现在这么冷清,肯定还跟从前一样,热热闹闹的……”
填饱肚子之后,又跟村里的老太太们说了会儿话,高长他们就睡觉去了,虽然现在大晚上的大家都没有睡觉的习惯,但是高长他们几个在野外待得久了,没能好好休息,现在进了他们村子,想睡觉也是正常的。
“你说,他们真能找到蛇灭门吗?”高长他们一离开,院子里的老人们就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我看行,你们看那俩小伙子,多精神啊!”
“不懂就别瞎咧咧。”抽烟的老头不以为然地哼道。
“你懂?你说说。”
“是啊,老魏头,你就跟咱说说呗。”
“咳咳。”在女人们的三催四请之下,老魏头终于开了嗓子:“你们见刚刚那头狼没有?”
“那不是家里养的狼狗吗?刚刚那小伙儿都跟咱说了,叫辛巴,诶你们记不记得,从前那小红啊,养了只小狗也叫辛巴,哎呦那胖得,肚子都快贴地面上了……”
“说你们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我老魏头打了一辈子猎,狼和狗还能分不清吗?刚刚你们看它那尾巴没有,是垂着的还是翘着的?”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垂着的,夹后腿中间呢,都没见它动。”这么一说,女人们顿时就都变了脸色了,村里的女人就没有不怕狼的,尤其是上了点年纪的,她们小时候,总听说谁家谁家的小孩被狼叼走了。
“这还不是一头一般的狼,要我说,搞不好是只狼王。”
“狼王!我的娘诶,那它要是嚎一嗓子,咱不是要遭殃啊!”
“没事,你们没发现它听那几个人的话吗?这狼王啊,是被驯服了的。”
“诶呦喂,这还是头一回听说,狼王也能被驯服啊……”老太太们不胜唏嘘,都觉得今天长大见识了。
呲,老子才没被驯服了!那头刚被取名叫做辛巴的狼,忍不住仰着头嚎了一嗓子:“嗷呜……”
“哎呦!嚎了,嚎了嚎了!”院子里的老太太们咋咋呼呼地都紧张了起来。
“听见没有,跟咱小时候听到的,是不是差远了?”老魏头挺得意,觉着自己果然火眼金睛。
“这听着是不一样,你说它咋能嚎得这大声捏。”
“哎呦你这人宝里宝气的,就在你家楼上能不大声吗?”
“你们听听这气势,肯定不是一般的狼。”
“看来那两个人果然不一般啊。”
“我就说他们看着比一般人精神,尤其是那个个头高的,你别看他不说话,老太太我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人中龙凤,要不是这样的人,能驯服得了狼王吗?”没牙的阿婆说她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楼上那几个客人,除了那个叫索帛的孩子,剩下的,一人一犬一狼,都没睡着,支着耳朵听这些老头老太太们神侃,听到上边这一段的时候,大黄得意了,果然,犬神后裔的光辉是挡也挡不住的。
“咧着嘴傻乐什么?睡觉。”高长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他们夸自己半句,心想这群老头老太太果然没什么见识,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像他这种真正的关键性人物,往往都是相貌平凡行事低调的。
第二天傍晚,高长给村子里的人留了点食盐,当是他们招待自己的谢礼,正打算爬上绳梯翻出村子的时候,只见那头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猛地冲出来,三两下窜上墙头,跑远了。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一会儿,大家就看到老魏头端着把□□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了,昨天他口里那头非同一般的狼王,这会儿也成了小兔崽子。
“咋了这是?”高长也看出来了,八成是那头狼给他闯了什么祸。
“这畜生偷了我家的鸡。”
“到你家偷鸡了?”难怪高才刚刚觉得那头狼嘴里好像叼着什么呢,原来是鸡,啧,这货脑子看来真是坏了,偷谁家的鸡不好,偏偏偷老魏头家的,这老头子昨天不都说了吗,他都打一辈子的猎了。
“你说吧,咋办?反正狼是你带进来的,你昨晚怎么说的,还说就脾气坏点,其实乖得很,从来都不惹事,咱这不是相信你吗?不然能让头狼进庄子?”老魏头指着高长的鼻子,非得要他负责。
“是是是,那混蛋玩意儿真是太不像话了,我回头肯定好好收拾他,不过这鸡啊,我看也找不回来了,就算早回来,也活不过来了,要不这样,我赔你点盐,你看怎么样?”高长悔啊,他怎么尽跟这种不靠谱的家伙摊上关系。
“你以为有盐就了不起啊?我不管,今天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老魏头咄咄逼人。
旁边的老太太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说你这死老头子,不就是只鸡吗,至于这样吗你,人家都说要赔你盐了,盐不比鸡值钱啊?可惜不管别人怎么说,老魏头就是不肯让步,非得让高长给说法。
还能有啥说法啊,高长心里跟明镜似地,这老不死的,是讹上他了:“要不这样,等我找到蛇灭门了,多弄点种子,给你们也带点回来,成不?”
“这可是你说的。”老魏头显然就等着高长这么说了。
“那是。”老实说,不用老魏头提,他都打算找到蛇灭门以后原路返还,到时候肯定也会给他们点种子,只不过现在被老魏头这么一逼,他是不会来也得回来了,不然就是不讲信用。
“你可得要说话算话,咱都这把年纪了,过不了多久,就该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了,你小子要是敢骗我,到时候老头子我就算不投胎,也要缠死你。”这个威吓绝对够有力,尤其他的身后还有一大群老头老太太。
最后那个老魏头也没要高长的盐,这老头子果然够毒,就非得让他这么欠着。高长他们几人刚出村子,就听到里头的人众口一词地谴责老魏头这事做得太不厚道。
“厚道?那你是要厚道呢,还是要你家阿兴多活几年呢?”老魏头对他们的责备很是不以为然,嘿嘿笑了两声,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嘿,那小狼崽子,还真以为我拿它没办法了,当我老魏头这一辈子的猎是白打的。”
高长在墙外叹了口气,这死老头子,故意把那头狼放跑了,然后又追着要自己赔,人家不要鸡不要狼,也不要盐,就要蛇灭门。
高长他们往西边走了不多久,就看到那头狼正趴在一块石头上等着他们呢,高长看它那没心没肺的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他能跟这二缺说点什么呢,最终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林帛板着脸,显然也是觉得它这事做得不对,那村里的老婆婆他们多好啊,又给吃饭又给吃红薯的,还端蜂蜜水给他喝。
“你脑子抽抽了?这么想不开,竟然去偷猎人家的鸡。”大黄一脸幸灾乐祸地问。
“哼。”那头狼歪着头舔了舔爪子说:“那老家伙胡说八道,竟然说我已经被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