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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高长除了抽到短签的晚上出院子干活,其他时候几乎什么都不做,除了修行还是修行,为了突破第三层,他已经积累了很久,而且高长自己也感觉到,突破的这一天快到了。
要说从第三层进入第四层的感受,用八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身轻如燕耳清目明。高长慢慢睁开双眼,他能感受到空气中缓缓流动着的能量,就像水流,空气中也有着自己的力量和波纹,虽然一般人很难感受得到。
高长在床沿上轻轻撑了一把,纵身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然后轻盈地落在他们家破旧的地板上,老旧的木板发出轻轻的吱嘎声响,几乎微不可闻。这只是一个开始,高长现在还不能很好地利用这些能量和波动,相信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的身手就能得到很大的提高,下次要再遇上野猪,也不会像上回那么狼狈了。
接下来,高长也不急于进入第四层的修行,这一个来月的盘腿打坐,几乎让他忘了今夕是何夕,也该是时候放松放松自己的精神,好好休息几天了。好长时间没在院子里活动,大伙儿都以为他还在为了那几头野猪的事情生气,私底下也有些人在窃窃私语。
“高长这气性还没过呢?”
“是啊,这回看来是气坏了,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七头野猪。”
“人家五叔公也没让他送啊,说用粮食换,是他自个儿硬是不要。”
“少说两句吧,当时人家问咱的意见呢,但凡几有个人接话,这猪都送不出去。”
“接话?咋接啊?”
“那会儿谁要是敢跳出去,那俩院子的人能让你有好日子过?绝对会打击报复。”
“而且啊,见死不救,自私自利,这罪名谁背得起?”
“你说外头的蛇要是多起来了,咱这五头猪崽能顶得住?”
“难说,反正咱都看着点,别再给养死咯。”
“不会,都挺好的,我刚刚去看过,丢几条大肥虫下去,吃得嗷嗷的。”
高长假装没听到这些人的话,牵着喵仔就出了院子,这阵子他忙着修行,有时候想起来了就去院子里吃几口饭,有时候在床上一坐就是一两天。
喵仔都是大黄在照顾,用根电线整天栓在大黄腿上,等高长醒过神来的时候,大黄腿上那块皮毛都快被磨秃了,这会儿高长只好把它牵在自己手里。这喵仔个头虽然小,力气却不小,拉在手里相当有分量,要是不去看它的体型,很容易误以为自己正拉着的是一条大型犬。
先去厅里抽签,每天下午太阳一下山,凡是这一轮还没抽到过短签的人,都要聚到厅里去抽签,抽了签再吃饭做准备工作。厅里人挺多的,高长故意放松了电线,并时刻注意喵仔的动向,防止发生伤人事件。
毕竟这只猫也养了这么久,是时候适当给它一些自由,用另一种形式让它明白哪些事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是不能做的,而不仅仅只是依靠一根电线。好在喵仔在这个院子里生活这么久了,对这里的人也比较熟悉,所以放松了电线以后它也没有做出攻击性的举动。
高长一下就抽到一支短签,拿到手以后“啪”一声把下半截掰断,在众人面前摇了摇,示意他今天晚上要出院子。囫囵扒了一碗饭,高长就和男人们出了院子,反正都是要出去的,不如动作快点,趁着外头天还算亮堂的时候出去干活,尽量避免摸黑。
一个月前他每次出来,见到的都还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这会儿外头已经有许多大虫子了,像蚂蚱天牛之类的数量都不少。
特别需要小心的是锹甲虫,这玩意儿长着一对像螃蟹钳子一样的颚,从前就很厉害,小孩子抓这种虫子玩,不小心被夹一下就得哇哇大哭,现在更是没人敢惹它们,听说前阵子有人不小心踩了一只锹甲虫待着的草丛,鞋底都生生被它夹穿了,脚上的伤口还不浅,流了不少血。
还有需要注意防范的昆虫就是蚂蚁,这东西从前并不被人类放在眼里,不过就现在来说,它们几乎所向无敌,无论是什么昆虫,都可能沦为它们的盘中餐,特别是那些行动迟缓的虫子,比如人类不敢去挑战的松毛虫之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蚂蚁的存在对人类十分有利,但是它们同样也带来了威胁。
从前蚂蚁无法咬破人的皮肤对其进行麻痹,所以很少对人类造成威胁,现在不一样了,它们已经变得更加强壮体型也更大,被咬一口绝对能破皮,之后它们就会往人体里注射神经毒素,所以一定要注意,不能被蚁群包围,不然十分危险。
地里现在基本上没什么菜可以摘,因为虫子太多,他们院子已经不再播种了,打算等虫子的数量得到控制之后,再考虑播种的事。几个男人就沿着溪边摘野菜,野菜起码不用播种,从前老去的野菜会自己播撒种子,有些则是靠根茎繁殖。
溪流的两边有许多未耕种的田地,这里最常见的野菜就是一些马齿苋和芥菜,还有一些车前草和折耳根之类的,运气好的话,经过去年的红薯地的时候,也能弄到一些番薯藤。
在蓝色阳光下各种昆虫都长得很旺盛,好在植物也很旺盛,所以他们总能找到吃的,目前还不需要担心会饿死人,除了植物之外,有些虫子也是可以吃的,最受欢迎的就是蚂蚱。
从前人们就有吃蚂蚱的习惯,现在更是不可能放过这些美食了,经过蓝色阳光的洗礼之后,蚂蚱个头大,肉也比从前多。男人们随身都带着网兜,先用竹棒敲野草丛,等蚂蚱受惊飞出来的时候,几只网兜齐上,一般一次都能收获十只以上,重复几次就能抓一小瓶,看着数量是不少,但是相对于他们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分就少了。
小溪边上最近新孵出了不少小青蛙,密密麻麻地在溪流两边的田地里跳跃捕食。青蛙肉有多美味,村里的人都知道,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谁也不能把主意打到它们身上,满世界的虫子都等着它们去吃呢。
等食物搜集得差不多了,天也已经黑透了,大伙儿点燃火把往村里走,有时候还能遇见另外两个院子的人。他们这个村子的人经过几次整合,现在人们都已经聚到了一起,几乎所有人都住进这三个院子里。
另外两个院子也像高长他们这个院子一样,每天都会轮流派男人出去寻找食物。这三个院子的人在找食物的时候遇上,通常就有一队人会选择换地方,为了能找到更多的食物,他们很少扎堆。而回来的时候再遇上,这些人就会大方地走在一起,然后顺便聊天,说说自个儿院子里的情况。
高长他们很快就回到自己院子外头,可男人们却不急着回院子,而是把找回来的食物挂在水桶上让里面的人拉回去,然后在竹林边缘转悠了起来。竹林里除了毒蛇竹叶青,还盛产一种叫做竹象虫的甲壳虫,这种虫子大多为黄绿色,最喜欢吃竹笋,铐起来吃十分美味,有股子奶香,营养也很丰富。
大多数人都只敢在竹林外面转悠,高长却想也不想就进了竹林,竹林外围的竹象虫早就被抓得差不多了,虽然每天还是会有新的虫子补充进来,但是数量还是跟竹林深处没得比。
高长一边挖笋一边抓竹象虫,大黄沉默地跟在一旁,喵仔十分活跃,有时候高长还没能来得及把看到的竹象虫抓到手,就被它抢先了。空气中传来一些异样的波动,高长停下手里的动作凝神静听,还没来得及分辨对方所在的方位,大黄就已经猛地一个跃身,把一条碧绿的小蛇叼在了嘴里。
可以看出来,大黄最近也在修行上下工夫了,根据大黄从前跟高长说过的,犬神后裔基本上没有天敌,只要不暴漏自己的身份,就可以轻易地在人类社会生存,所以它们大多对修行不是很热衷,有些甚至放牛吃草,让体内的修行随着年龄慢慢增长,反正他们有着十分漫长的生命,修行好像也成了一件不需要着急的事。在大黄之前的犬神后裔离,其中最懒的一个家伙,从开智到化身,整整跨越了三百年时间。
高长多少还是希望大黄能对修行上点心,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三百岁,好歹在死之前,怎么都要看看自己这个所谓的伴侣,到底长的啥样?
“身手不错。”高长大方地给予了夸奖。
“哼。”大黄从鼻子里喷了口气,然后把那条小蛇吐到地上,一脚就把它的脑袋踩扁了。
“喵!”喵仔想吃那条蛇。
“这条蛇太小,给喵仔吃掉算了。”高长用商量的口吻跟大黄说道,他看出来大黄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如果自己就这么做主把他的猎物给喵仔吃的话,搞不好会跳脚。
“多抓几条就多了。”果然,大黄不买他的帐。
可是今天这只小猫不知道怎么了,闹得厉害,嗷嗷叫着怎么都不肯停下来,后来连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看来是气急了。高长想了想,还是把他脖子上的电线解开了,反正现在自己的脑壳就像雷达一样,小猫要是不回来的话,自己应该也能把它找回来,实在不行,大黄大概也会帮忙的,大概吧,高长看了大黄一眼,心里不是很确定。
在竹林里抓了一大包象鼻虫,又挖了一麻袋竹笋,竹笋是弄回去喂猪的,虽然现在食物匮乏,但是村里还是很少有人拿竹笋当饭吃,以他们当地人的说法,竹笋和空心菜都不是可以多吃的东西,特别是对于身体虚弱和需要干重活的男人来说。
眼看要回去了,喵仔却还不见身影,高长扯开喉咙喊了几句,没半点效果,大黄这一路上抓了好几条竹叶青,有大的有小的,全部都被它拍烂了脑袋,高长用一跟藤条把它们都绑起来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估计得有五六斤。
高长集中精神感受着竹林里的波纹,努力寻找喵仔的下落,这项工作他还很不熟悉,傻站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找到了小猫的方向,好像是在竹林外,他们院子后头。
就近把一麻袋竹笋全部倒进猪壕里,然后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提着一串死蛇,高长来到他们院子后面的时候,见到喵仔正得意洋洋地蹲坐在地上舔爪子,平时常常干瘪的肚子这会儿吃得滚圆。
让院子里的人把梯子放下来,高长没再给喵仔栓电线,带着一猫一狗就进了院子,跟他一起出去的男人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大多都在洗澡。在篝火的照耀下,高长手里的那一串竹叶青显得尤为吓人,有几个女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了。
“高长,这么多蛇都是这只小猫抓到的?”眼尖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这只每天被高长拴着电线的小野猫现在没有被绑着,大概是因为立了功。
“不是,这些是大黄抓的。”高长说着拍了拍大黄的头顶。
“狗还能抓蛇?我就听说过猫能抓蛇吃。”
“它是抓了,但是都吃完了。”高长坐在火堆边上,用脚尖指了指小猫崽滚圆滚圆的肚子。
“竹林里竟然有这么多蛇!”终于有人说到了重点。
“你们这些人以后都别去抓竹象虫了,多危险!”
“没事,这一猫一狗大概是把竹林都翻遍了,平时我们在竹林边上,一条蛇都没碰到过。”
说这话的自然是男人,这个院子里的男人大多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大人们吃不上好东西就算了,小孩要是营养跟不上,往后就得影响长个。而且哪个当爸爸的,不想让自个儿娃娃吃上点好东西?高长隔壁家的郑国喜都二十好几的到小伙子了,阿善叔还把他当孩子呢,又是种野果又是抓象鼻虫的,村里的孩子有的他都有。
“别犯糊涂,这蛇现在毒得很,你们要是敢出点什么事,老婆孩子咋办?”说话的是老九叔,这老人从前就因为能给人看点病,颇受村里人的尊重,现在连医院都没有了,更是全要仰赖他,所以在这个院子里乃至整个村子里,地位都很高。
“那啥,呵呵,那往后就不去抓了。”男人们被老九叔教训得心服口服,嘻嘻哈哈地洗澡穿衣服,从前只要一提到死,大多数人都能怕得腿软,眼下整天跟死亡面对面,觉着好像也没从前那么可怕了一般。
院子里有些人就因为担心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所以想趁着这段时间还算太平的时候,多存点吃的,摘点野菜抓些蚂蚱什么的。院子里掌勺的陈玉珍,就让她男人郑国锋趁现在多出去弄点吃的存着,她男人起先也不乐意,陈玉珍就自己出去,那几天村里的大锅饭都让郑国邦的老婆林建红掌勺,林建红的手艺比起陈玉珍来差远了,本来就没什么好料,再没个好手艺的话,做出来的饭菜真是不能吃,没几天院子里埋怨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大伙儿劝不动陈玉珍,就人人都骂郑国锋,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老婆到院子外头去冒险?
据说这郑国锋年轻的时候长得顶好,用村里的媳妇们的话来形容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都没他长得好。郑国锋他爹看上能干的陈玉珍,也不管这闺女比自己儿子整整大了四岁,长得还十分粗壮,就做主给他俩定下了这门亲事,年轻的时候郑国锋也没少闹腾,觉着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但是这闹着闹着,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就不一样了,郑国锋正经跟陈玉珍过起日子来了,虽然嘴里还是没少抱怨。
这回的事他就觉得自己挺冤,这婆娘自个儿要发疯干嘛非得扯着他啊?外头那些虫子现在是多,等春天过去不就都好了吗,非得急着要在这个时候出去找吃的。一个女人家的跟着一群男人大晚上往地里走,他这个做丈夫的都还没说什么呢,大伙儿倒是众口一词都说起他的不是来了,不就是因为那婆娘能炒俩菜吗?
但是抱怨归抱怨,郑国锋后来还是从陈玉珍手里把行头接过来了,每天晚上都出院子,抽到短签了带回来的东西就算是公家的,抽到长签了带回来的东西就算是自个儿的。
外头那些虫子也不都是唬人的,他连着出去几天以后,脸上脖子上,就起了一个一个的红疙瘩,每天一回院子洗完澡,陈玉珍就得先把事先熬好的草药汁端过去给他抹上。陈玉珍一边抹,郑国锋一边叫唤:“唉,唉,轻点轻点,都破皮了!”
院子里的男人听了就忍不住想骂两句:“都五六十了还瞎矫情什么?老不修!”
“谁五六十啊?才四十九呢。”郑国锋抽出空来回人家一句,然后继续歪着脖子让他老婆给抹药:“后边也抹抹……”
高长一边看着这对老夫妻的互动,一边坐在火盆边上烤蛇吃,蛇肉上撒点盐撒点胡椒粉,烤得香味四溢。
他们这个院子里住着的大多都是大家庭,每天有吵吵闹闹的也有说说笑笑的,像阿善叔和阿善叔,还有陈玉珍跟郑国锋,他们两家人的日子就都过得挺有滋味的。
陈玉珍跟郑国锋只有一个女儿,也已经二十好几了,长得又白又胖,都快被他老爸宠到天上去了,要啥给啥。前年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就一直住在家里,她娘接到活的时候,就去帮帮忙,死活不肯再出去找工作,也不相亲,村里的人没少说闲话,他们一家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有时候高长也忍不住会羡慕,特别是小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奶奶那时候又要做农活又要做家务,没时间管他,高长打小就满村子乱逛,因为命硬这顶帽子,也不太讨人喜欢。
村里的小孩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拨浪鼓小青蛙什么的,还有爸爸给做的陀螺水枪,高长就从来没有过。
他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叫郑国锋的男人,因为女儿说要玩挑棍,要用竹子做的,要跟村里的孩子不一样。他就锯了几个等长的竹节,破成一根根,然后用小刀削,用砂纸磨,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确实好看,高长还记得他坐在自家门口削竹签子时候的样子。
两天以后,他做了一把根根细圆滑润的挑棍出来,这副挑棍果然很不一样,小孩们用手抓住它们立在桌子中间,然后突然抽手,这些竹制的签子,就会相继倒在桌面上,发出一连串噼噼啪啪的脆响,好听极了。
高长其实很不想承认,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有过一些蠢想法,比如说这个家伙要是自己爸爸该多好之类的,相信自己肯定会很乖很能干很讨他的喜欢。再次转脸去看看那个正龇牙咧嘴支使他老婆抹药的老男人,高长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小时候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蛇肉差不多熟了,高长吹吹气咬了一口,真是又嫩又香,顺手就把剩下来的半块都递给了大黄。如今他的日子是好了,大伙儿都吃不饱的时候他却有着一整个地窖的囤货,大黄还是捕蛇能手,最重要的是他抓到蛇以后不会像喵仔一样自己吃掉。
村里有几个小孩围了过来,却不敢靠近,蹲在不远不近地地方吞口水,高长今天心情不错,一人给他们发了一块蛇肉,这些孩子也没生在好年头,有疼爱他们的父母,却缺乏可以果腹的食物,以后可能就连竹象虫都没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