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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强忍着想要钻入被窝的欲望打坐到半夜,然后听到院子里有些骚动,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时候,他们家的大门被拍响了。
“高长!高长!我是阿善婶啊!高长你快起来开开门!”
这回高长没再犹豫,直接下床去把门开开了,门外的阿善婶红着眼睛脸色也很不好看,高长猜想她儿子郑国喜今晚大概也上山了。
“高长啊!国,国喜他在山上出事了!高长啊,你帮帮阿善婶,带上大黄跟着你阿善叔上山去走一趟成不?你叔他说要自个儿去,他一个人去能干嘛?救不回儿子不说自个儿也得赔上……”阿善婶紧紧抓住高长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力气大得连高长这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疼。
“知道在哪儿吗?”
别人不说,对于阿善婶一家,高长还真不能不帮。高长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高奶奶就整天待在家里做灯笼不怎么出门,阿善婶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就常常帮他们家带,有时候看到便宜的干货海鲜,也会做主给高奶奶买一些回来,家里杀只鸡都要给高长几块鸡肉吃。
阿善叔人长得矮,干活的时候从来不吭声,平时话也少,但是从前高长太小帮不上忙,高奶奶自己一个人种地,从插秧到割稻子,隔壁的阿善叔都没少给他们帮忙,一个老太太要独自抚养一个孙子并不容易,那些年也都亏了阿善叔他们家和村子里其他人的帮忙。
高奶奶过世后,他的丧事也都是村里人帮忙张罗的,隔壁家的这对夫妻更是里里外外的忙活,而且从来没有居功的意思。头几年阿善婶还很照顾高长,心疼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无依无靠,后来因为村子里一些闲言碎语,才渐渐走得远了。
阿善婶长得好看,村里也有几个男人垂涎,女人们就妒忌,所以容易惹闲话,加上他们家在村子里也没什么根基,阿善叔又老实又不会赚钱,长得也矮,就算跟人打架也打不过,所以这对夫妻一直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平时就算吃点亏,也不跟人红脸。
“知道,知道,郑国霖和郑国超他们都跑回来了,这会儿山上还有几个人,听说是碰上野猪了!”
“我去叫大黄。”高长回屋把大黄从床上揪了下来,这家伙整天除了吃就知道睡,这冬天才过了一半,它就给自己养出一身肥膘来了,高长觉得它化形以后八成是个胖子。
带着不情不愿的大黄出了院子,阿善叔腰上别着一把砍柴刀和草绳,一手抓棍子一手抓火把,好像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高长在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到郑国超正猫在火堆旁装死,和他一起跑回来的郑国霖大概已经躲屋里去了,这会儿没见人。
高长走到火堆边上,“铿”一声把砍刀砸在郑国超身旁:“起来带路!”
这可不是村里人用来砍柴用的砍刀,而是电视里的英雄好汉们专门用来砍人用的砍刀,高长从前定做了好几把,因为看着吓人,这个冬天也没真正困难到什么程度,就一直没有拿出来用。
“哎呀……哎呀……”郑国超也不知道是累的吓的还是装的,弓着身子躺在地上不住的□□:“沿着咱后山的龟背岭,走一个钟头就看到了,不用带路。”
“铿!铿!”高长又用那把砍刀砸了两下。“少废话!起来带路!”他们毕竟不知道具体地点,到时候万一没碰到他们,大晚上的要到哪里去找人?这郑国超既然是出了事才往回跑的,肯定就知道具体的地点,这个时候他不带路谁带路?
这时候整个院子的人都在呢,对于郑国超和郑国霖先跑回来的作法,大伙儿本来就不认同,这会儿见高长让郑国超带路,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了过来,原本因为出了事,院子里在短暂的嘈杂之后就比平时安静许多,这会儿更是静得能听到蟑螂叫。
可能是被大伙儿看得臊得慌,也可能是因为高长这把大砍刀实在是有点威慑效果,郑国超终于还是从地上爬起来了。三个人很快就出了院子,大晚上的山路很不好走,从前用石头铺的山路这会儿又是杂草又是藤蔓的,他们举着火把拿着棍子一路敲打着往山上走,生怕踩到一条蛇什么的。
阿善叔着急儿子,一路上只管埋头走路,高长走在最后,时不时要催一下走在他前面的郑国超,省得他们两人落下阿善叔太远。
这片大山早就被草木覆盖了,从前一到冬天山上的树就不长了,草叶都枯了,可眼下,无论是树还是草都长得十分茂盛。去年清明还只有高长大腿那么高的茶树,这会儿都长到他头顶上去了,原本应该等到春天才成熟的覆盘子,这会儿正把一颗颗鲜红的果实挂在枝头,踩在布满藤蔓和野草的台阶上,还可以看到矮牵牛在路边静静地开着花。若不是蓝色阳光实在太过残酷,这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美景了。
走了大约五十分钟,前面不远处好像有骚动传来,阿善叔马上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就是那里,你们去吧,我不行了。”郑国超指了指前头的一个山坡,然后就再也不肯挪动脚步了,高长没时间跟他计较,直接从旁边越过,往出事的地方赶了过去。
“小心点,是个大家伙。”趁着前后都没人的时候,大黄低声跟高长说道。
“你打得过吗?”
“不一定。”
“那你自己躲着点。”
转眼就到了出事的山坡,高长先是看到村长郑国邦和郑国宏正躲在一块大石头上,但是这两个人显然还没看到他,他们正朝着一个方向喊话。
“回来!回来!那边有条沟!危险!”
“快上树吧!国喜他没救了!”
坡的另一头,那个借住在郑国喜家的年轻人绕来绕去跑了几步,就攀上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石头底下有一只黑色的大野猪正在用鼻子使劲拱,拱不动就用头顶,这头野猪的力气大得出奇,这满山坡的草木都被他踩得七零八落。
那个男人他蹲在石头上面,但是显然并不想让野猪走,不停地挥着棍子敲它的头,野猪被激怒,靠自己的短腿又爬不上石头,就绕着石头四周转圈不肯离开。
“我儿子咋了?”阿善叔也爬上了郑国邦他们所在的那块大石头,这两个人刚刚说他儿子已经没救了?
“你咋知道上山来了呢?那三个混蛋跑回村里去了?”
“我儿子到底咋了?”阿善叔急得跳脚。
“刚刚被一条松根蛇咬了一口,又被野猪啃了几口,好一会儿都没动过了。”郑国宏指了指山坡另一边的一颗大树,树下一团黑黑的影子,大概就是郑国喜了。
阿善叔一听,就朝那颗大树下边奔了过去,好在那头野猪这会儿也没注意这边,依旧围着那块石头绕圈,时不时顶两下,那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很快就显得有些松动起来。
这一头野猪少说也有四百多斤,若是从前,在他们村里人眼中也不十分可怕,几个人合力也能对付,但是这只猪显然有点不一样,不但狂躁,而且力气还很大。
高长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跟这东西对上,它显然很不好对付,不付出点代价根本别想杀死他。但是对方并没有给高长选择的权力,这头野猪在那石头下边绕着绕着就突然停了下来,仰起头向高长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甩开蹄子冲了过来,大概是闻到大黄身上的气味了,这东西鼻子也灵得很。
野猪越跑越近,大黄瞅准时机就扑了过去,尖锐的牙齿在野猪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但是这样还不够,受了伤的野猪更加疯狂地攻击大黄,大黄纵身跳到旁边的一颗松树上,许是因为体重有点大,松树摇了几下,差点没把它从树上摇下去。
高长也没迟疑,操着砍刀就冲过去了,这一刀就斜斜地劈在这头野猪肚子上,肚皮是野猪身上致敏的地方,而起目标大容易击中,但是野猪都喜欢磨肚子两边的皮肤,磨出厚厚一层老茧,这个保护层十分坚韧,高长这一刀又在它身上拉出了一刀血口子,却没能把它肚子拉开。
这一下没得手,野猪很快就反攻了过来,高长只好蹬腿也爬上了大黄所在的那颗松树,松树不大,两个人待在上面本来就勉强得很,再被那头野猪狠力一幢,立马就折了。
一人一狗滚落在地面上,那头野猪刚刚在撞树的时候因为惯性跑出去一小段路,这会儿跟高长他们还有些距离,这会儿很快又折了回来。就它刚刚撞树那架势,人被撞一下估计都得成两截了,大黄腿脚好,轻轻一跃就能避开了,高长可没那么好的身手。
“砰!砰!砰!砰!砰!”总共五声响,准性很好,所有打出去的子弹都埋进了那头野猪的身体里,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凶狠,中弹了也不肯后退半步,始终朝着高长的方向狂奔而来,直到最后距离高长不到三米的地方,被一枪打进眼窝里,这才轰然倒地。
高长靠在身后的树杈上喘了几口气,看来村里也没比城里好混多少,起码城里还没有野猪这玩意儿。这□□是他前几年从黑市里买的,花了不少钱,家里还有,不止这一把。原本没打算这么早拿出来用,毕竟这世道乱,太招摇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躲得倒挺快啊!”高长抹抹额头上的汗,冲一旁的大黄笑了笑。
“不是你叫我躲着点吗?”大黄把原本压低的身体站直了,一瘸一拐地朝高长走了过来。“正面撞不过它,只能从侧面来。”
“后腿咋了?”
“刚刚被他踢了一蹄子。”这只猪的蹄子不是一般的硬。
“我看看。”高长把大黄拉了过来,让他趴自己腿上,检查了一下它受伤的那条后腿,好像没骨折,不晓得裂开没有。
高长把大黄一把扛到肩膀上,走到郑国喜那边去查看情况。
“他怎么样了?”
“还有气。”阿善叔应了一句,手上快速地干这活儿,用带来的草绳和长棍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那个住在郑国喜家的年轻人,也已经从刚刚那块石头上下来了,正在一旁给阿善叔帮忙。
这时候郑国宏和郑国邦也过来了,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郑国宏胳膊好像出问题了,走路的时候左边胳膊不动,郑国邦跛着腿,但是还能走,不像是又大问题。
“我胳膊伤了抬不了人,刚刚在路边沟里看到半边莲了,先去采一些回去。”郑国邦见郑国喜还活着,就一个人打前面先去采药了,他们村的人都用半边莲解蛇毒。
“你跟你国宏叔一起去吧。”阿善叔转头对他身边的年轻人说,这人的外套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冬天的就穿了件衬衫,胳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破了,长长的一个血口子,把白衬衫染得通红。
前面两个人走了,剩下的就只有高长和他们村长还有阿善叔父子,阿善叔弄好了担架把儿子挪了上去,刚要抬头叫高长帮忙,就见他肩膀上扛着大黄,经过刚刚那一番搏斗,这一人一狗也十分狼狈。
“我来。”村长郑国邦说着就要去抬担架。
“你的腿咋样了?”看起来伤得好像也不轻。
“能行,能行。”村长这会儿也是满头满脸的泥,现在山上植被厚,基本上很难见到□□的泥土,但是这头野猪着实厉害,这一整片山坡都被它刨出一个一个的土坑。
高长见他这样,就伸手拍了拍大黄的后背,然后把它放到了地上,狗跟人不一样,它有四条腿,少了一条也还能走路。“还是我来吧。”山路陡,郑国邦这一瘸一拐的,万一栽了跟头就麻烦了。
“年轻人有力气就把那头猪扛回去吧,咱院子里那群崽子们都馋坏了。”郑国邦摆摆手,率先抬起了担架的一头,阿善叔只好也把另一头抬了起来。高长转头看了看地上那头野猪,认命地把它扛到了肩上,村里确实是很久没开过荤了,白白丢了这几百斤猪肉,确实是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