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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移回到京城就感冒了,情况不算太好,发了几次烧,到现在还有点咳嗽,虽然他一直强调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当然陈言肯定也相信他,但是生这场病的意外好处是家人都怕传染孕妇,到目前为止还没让虞移和虞秩夫妇俩见过面。
曹阿姨已经出发回家了,临走之前她把陈言请到厨房,给陈言展示了一下冰箱里她为陈言包的包子饺子烧麦,蒸的馒头烙的饼,还有她晒的蔬菜干,腌的泡菜,还有已经切片、切丝的,按照个人份量分好的肉,排骨什么的,陈言买这个冰箱到现在,也是头一回看到它这么满。
早上陈言出去遛狗,其实除夕当天应该是年味最浓的一天了,村子里有一种冷清的热闹,冷清是说基本所有买卖都已经放假关门,热闹是所有人家里都忙碌个不停,甚至连出来玩的狗都没几条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村里偶尔的鞭炮声吓破了胆。
每家每户的房子院子都张灯结彩,陈言带着一条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但是家家户户都已经在忙碌了。
“学长,”虞移肯定也是知道曹阿姨已经休假回家了,大清早就打电话来找陈言聊天,“吃早饭没?”
“你怎么起这么早?”陈言牵着一条走上家门口的大坡,这个点儿虞移就打电话来了,属实非常反常。
“咳得睡不着,”虞移这倒也是实话,而且更头大的是他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担心,还得憋着小小声咳,实在忍不了了就被子闷着头咳一会儿,确实非常难受,“不过有个好消息,我昨天去医院开了药,今天就可以开吃了,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吃任何药。”
“当普通人也有好处,”陈言伸手刷开院门,把一条送进围栏里,曹阿姨走也没忘了一条,鲜食狗粮都做好分装好放在冰箱里锁鲜层,陈言只要加热一下就可以让一条继续享受美味,“医生给你开的什么药啊?”
“右美沙芬,”虞移一边说一边又轻轻咳了几下,“我尽量没表现的太期待,省得好像我有什么药物滥用的问题,医生也是建议我暂停我现在吃的感冒药一天以后再吃这个,他说对我这种情况的咳嗽应该是有效的。”
“那就听医生的话,”陈言打开冰箱,在锁鲜层里拿出来一包上面写着燕麦薏仁牛肉粮的狗粮,打开放到给一条热饭专用的陶瓷碗里,微波一分钟,“你这体质也下降太多了吧,这一病这么久啊,我都感觉这起码一个月了。”
“十多天了,我觉得主要还是京城太冷太干了,”虞移这也说的是实话,毕竟他太久没回去了,回到家水土不服生一场病也是正常现象,“其实前几天有好转的,我不是去看我小时候的教练吗,他家小区暖气管爆了,修两天了还没好,去了一趟差点没给我冻死,回来就咳得更厉害了。”
微波炉叮一声,一条的早饭就热好了,陈言端着陶瓷碗出去,把狗粮倒进一条的饭盆,一条在吃饭这件事上还是比较矜持的,不像其他狗狗那样为了吃饭激动到变形,一条只是摇着尾巴等着陈言把饭弄好了,才慢悠悠过来吃。
“没开个空调吗?”陈言喂完一条回到厨房洗碗,蒸箱里是他出门前给自己热的包子,牛肉馅儿的,已经热好了,陈言现在正按照曹阿姨的指示给自己热牛奶煮鸡蛋,曹阿姨都已经到家了还要让陈言一天好几次的拍照打卡交作业,陈言觉得好像有种说不出哪里怪怪的感觉,甚至一度停下手来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就乖乖照着做了。
“开了,但是京城的冬天单靠空调作用不是很大啊,”虞移一边说一边咳,“学长你在弄饭吃吗?我听到你那边锅碗瓢盆水龙头什么的在响了。”
“对啊,不知道谁给曹阿姨出的好主意,让她学会了拍照打卡这种监督方式,”陈言心说估计八成是虞移,“她早上给我发的任务是牛肉包子水煮蛋加牛奶一杯,谢天谢地,她还好没说让我做个满汉全席。”
“嘿嘿,”虞移一边咳嗽一边干巴巴的笑,“这不就是很好的新媒体技术实践运用吗,毕竟曹阿姨又没给你家里装个什么网络摄像头之类的,只是打卡监督已经很温和啦,让你有当社畜上班的极致体验。”
“你早饭有着落吗?”陈言刚注意到冰箱里还有一颗没吃完的生菜,也拿出来焯水,“还是没什么胃口吗,我感觉你回去一趟头发都炸毛了,人也蔫了。”
“这还不都是因为我的好学长把我赶回家了吗,”虞移生病这段时间确实没什么胃口,奶奶变着花样做的吃的他也什么都吃不下,姑姑姑父给弄得一堆好吃的也提不起他的胃口,去医院检查血项什么也都正常,医生说估计就是一般伤风感冒加上有点水土不服,“不过我感觉这几天慢慢在好转了,学长,你是真的在关心我哎。”
“我只是不喜欢每天听人在我耳边咳嗽,”虞移生病以后因为不太能出门见风,基本都是在家待着,闲得无聊就总是打电话来,当然之前都视频电话,被陈言拒绝次数多了学乖了,才开始打电话,“弄得我都耳虫了,总觉得家里有人在咳嗽。”
“没准儿不是你耳虫呢,”虞移那边传来应该是虞移姑姑叫他去吃饭的声音,“可能你家里真的有别的小伙伴呢学长,嘿嘿嘿,我要去吃早饭了,你就好好找找你家里是不是有个爱咳嗽的小伙伴吧。”
陈言把自己弄好的早饭给曹阿姨拍了一张照片过去,曹阿姨回复了一个花团锦簇的给你点赞表情包。
吃完早饭陈言洗好碗,准备上楼到工作室核算一下自己工作室今年的营收,顺便盘一下库存准备开年订货,家门口一阵疯狂的狗叫伴随着电动车的喇叭声刺耳的就响了起来,陈言本来也不想出去看,毕竟临近年节喝醉酒的人也多,没准儿是哪个喝多了找不着北的人胡乱撒酒疯呢,但是外面的人已经在喊小陈在不在家了,陈言只能忍着火气出去看看。
“你就是小陈吗?”大门外面是个骑在电动车上的大哥,车子上还挂着几个塑料袋,一口的北方口音,说话中气十足和小张有的一拼,看到陈言来了,把电动车支在陈言家门口的坡顶上,把车上挂着的几个塑料袋都拿了下来,伸手就递进了栅栏门,“有个曹大姐,估计是你妈妈吧,让我每天给你送一次菜,我家菜店过年不关门啊,就在隔壁村菜市场,你接一下,不够吃你让你妈打电话来我再送,她给了钱了你拿着吧,快点接着啊,我还赶紧回去呢我们今天下午也休息了,明天我再来啊。”
陈言手里莫名其妙多了几兜子菜,看分量倒是都不多,还有一条估摸着半斤左右杀好洗净的海鱼,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陈言由衷觉得,曹阿姨这个操心劲真的配得上向激川给开的工资。
在工作室算账算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曹阿姨发来的今天中午的任务,陈言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游戏里一样,到点任务就来了,只能先把手上的活儿停下,下楼去给自己做饭。
陈言正在煎鱼,虞移又冒出来了,这次还好只是发信息,陈言多少有点后悔答应虞移和曹阿姨他一个人住的这段期间每天手机都不会静音也不会把他们俩设置成免打扰了,这手机现在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学长,这次这个止咳药总算是管用了,”虞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感觉我真的好多了。”
“你放假在家没事干吗?”陈言晃动一下锅,感觉这边应该是煎好了,抬手一个漂亮的颠勺给鱼翻了个面,然后又拿起手机,“不行就在家学学做饭吧,你奶奶你姑姑做饭我看都挺厉害的,你好好学学吧。”
“我姑说我不配摸她的灶台,”虞移发来一个狗头emoji,“她说我什么时候评上正高了什么时候让我碰,我哪敢有一点意见啊。”
虞移的姑姑研究天体物理,现在是京大的二级教授,物理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还有一堆荣誉头衔和身份,这么看虞移确实不配碰他姑姑的灶台。
“你们家还真是除了虞秩一个学文的都没有啊,”陈言没少听虞移叽叽喳喳,早就把虞移的家人和家里的事儿了解得清清楚楚了,虞移的姑父是搞数学的,虞移这次回家街坊们都开玩笑说这是数理化都聚齐了,这三个人加在一起三个博士学位,当然如果虞移今年六月顺利拿到他的博士学位的话,就会变成三个人四个博士学位,虞移的姑父有两个,“你和你姑姑姑父加起来,可以在家搞个理工大学了。”
“所以这个家谁是外人其实也很明显啊,”虞移的咳嗽明显比早上要少了很多,这会儿听上去气息好了很多,“学长你那边在放鞭炮吗?”
陈言这才注意到应该是附近的邻居们陆续开始吃年夜饭了,悦省习俗年夜饭是吃中午这顿,所以陆续开始有鞭炮声响了起来。
“对啊,你去年不是在这儿?他们年夜饭是吃中午这顿的,这可不就开始放鞭炮了?”陈言看鱼煎得差不多了,从墙上拿下挂着的炒锅,准备个自己炒个小白菜,蒜蓉辣椒粒这些冰箱里都有冻好的,曹阿姨作为老家政这块的准备工作也是颇有心得,甚至连每种食材的存放位置都在冰箱门上贴了备忘录。
“太吵了都听不清你说什么,”虞移打了个哈欠,“我去帮我奶奶择菜吧,晚点再聊。”
陈言午饭就是一条煎鱼和一盘炒青菜,一个人的米饭不好做,他热了曹阿姨给蒸的馒头,拍照发给曹阿姨以后,陈言在一片沸腾的鞭炮声里慢悠悠开起了自己的午饭。
午睡起来村子里也不清净,陈言从小就在玉成村长大,所以早就习惯了这种被热闹喧嚣包围的冷清,以前在老华林服装厂的厂房里,因为更空更大,这种冷静更甚。
那时候的陈言特别害怕放炮,倒不是鞭炮的响声吓人或者怎样,而是因为对于一个管理经营都不规范的服装厂来说,周围民居燃放的烟花爆竹全部都是巨大的安全隐患,那时候一个人看厂的陈言晚上几乎都不敢睡觉,玉成村的村民放个鞭炮能从除夕放到正月二十,家家户户不间断不休息似的,陈言害怕厂子着火,其实他当然也很想这个地方永久的彻底的毁灭,但他也知道除了这里自己无处可去。
以前过年这段时间夜里他都是在地上铺块帆布,然后搬个凳子,自己披着被子坐在凳子上,脚边放着两桶水,彻夜看着外面满天绽放的绚丽烟花,祈祷它们千万别掉一星半点进来。
因为真的掉进来过。
那时候陈言才刚上六年级,十多岁,很多人还在妈妈我怕黑别关灯或者爸爸我怕黑给我的门留个缝的年纪,陈言就要一个人住在厂里看厂房了,那时候他还对水火无情没有什么具象的概念,一个人也还是住在之前和周小娟一起生活的铁皮工棚里,大年初一入夜以后,因为周围的烟花爆竹不断的响起,厂里的两条狗吓得一直在哀嚎,陈言只觉得这两个怂货没什么好可怜的,天一擦黑就回到工棚里写点寒假作业然后准备睡觉。
可能是因为晚饭吃的剁椒拌饭盐放多了,陈言睡前喝了不少水,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那时候村里总算安静些了,只有零星的烟花爆竹声,经过厂房,才注意到院子里有火光闪烁,跑过去一看不知道哪里飞进来的一根会飞的小烟花,陈言自己没玩过这些所以他也分不清,掉在了厂房院子里堆放人造海绵裁切剩下的边角料上,火苗已经有半个人高了。
陈言当时也吓得傻了一会儿,人造海绵燃烧产生的刺鼻异味越来越浓烈,他赶紧过去想要把已经起火的废料和其它还没起火的废料分开,可是火势一起,加上化纤被烧以后变成黑的粘稠的液体带着火焰慢慢乱流,陈言赶紧跑去厨房端水,洗菜的大盆他端不动,只好用盛汤的桶届满谁赶紧出来泼,来回飞跑了七八趟,总算是把火给浇灭了,陈言自己也全身湿透,冷的瑟瑟发抖,一双眼睛被烟熏得眼泪狂流,整个呼吸道也火辣辣的疼,可他也顾不上这些,赶紧跑进火场里检查还有没有明火。
当时的陈言连双拖鞋都没有,脚上穿的还是平时上学穿的那双黑色球鞋,是爷爷给买的,陈言很爱惜,也幸亏有了爷爷的关爱护体,不然如果打赤脚或者穿个拖鞋的话,搞不好这次就会让陈言留下什么残疾,当时的陈言一脚踏进火场就被烫的蹦了起来。
明火虽然灭了,但是上那摊被烧焦的粘稠液体却依然滚烫,它们没过了陈言的球鞋的鞋帮,在陈言的右脚踝上留下了一片丑陋的疤痕。
陈言跳起来的时候鞋子也被粘掉了,等他给脚踝冲完凉水,当然其实冲了也还是起了一大片的水泡专心的痛,一瘸一拐的出来想要拿回自己的鞋的时候,那只鞋子已经被凝固在了那片黑色的液体里,这时候天色微微发亮,早起的人家已经开始放今天的鞭炮了,属于鞭炮的硝硫烟雾一阵一阵的飘过,陈言突然就觉得又冷又累,他瘫坐在另外那些没被引燃的废料海绵上打着哆嗦,心里一直心疼那只再也拿不回来了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