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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打电话来说爷爷住院了,让陈言有空来看看。
陈言也不知道向激川犯什么病,先是死活不让自己走,看到自己已经订好票了还约到了网约车,又硬要和自己订同班飞机的票一起走。
向激川也不知道陈言犯什么病,先是接了个电话然后死活就要走,还不说为什么,自己劝他先把身体的问题解决了,也不听,低头手机上订机票,这会儿也不嫌机票贵了,买完机票就叫车,向激川真的害怕陈言这一去直接回不来了,硬扳着陈言的手机看了航班号,然后给自己买了同班飞机的票,决定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跟着陈言去。
陈言换了个衣服,叫的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陈言抓上手机身份证,向激川也来不及收拾东西了,电脑都没关,也是抓上手机身份证,跟着就出发了。
赶到机场时间很紧,向激川的身高国内大多数航空公司的经济舱他坐着都很不舒服,所以购票的时候一般默认都是商务舱,毕竟向激川知道挣钱不容易,况且跟在老爷子身边久了他也知道老爷子不太喜欢奢侈消费,而且向激川也知道就自己现在在老爷子眼里的分量也配不上更好的待遇,如果不是这两条放不下的腿,向激川肯定也是首选经济舱的。
商务舱有专属休息区,和普通旅客分开登机,陈言一到登机口那边就开始排队了,就没顾得上向激川,反正他也不想带着向激川回去,上了飞机刚找到座位。临时买的居然又是个中间的位置,所有人登机差不多了,空姐就找过来说有人给陈言办理了升舱,让他去商务舱就坐,陈言知道是向激川,他根本不想去,但是周围的乘客都很好奇的看过来,陈言只能把脏话都憋回去,跟着空姐走了。
向激川把旁边靠窗的位置留给陈言,陈言来了他也没说话,趁着飞机还没被推出去手机上噼里啪啦不知道在干嘛,陈言其实心里多少是很焦虑的,姑姑基本从来没给陈言打过电话,电话里也没说爷爷到底什么情况,陈言心里莫名感觉特别害怕。
“我叫他们把车直接开到机场来了,等下你要去哪我们直接开车去,”向激川看着坐在旁边一脸心不在焉的陈言,“你现在还觉得困吗?”
“你等下自己开回家吧,”陈言又在无意识的抓伤疤,“或者也回去看看你爷爷。”
陈言的姑姑爷爷跟他都没有血缘关系,其实陈言也没见过自己除了父母之外的其他血亲,只是在听周小娟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提过周小娟自己家孩子太多养不活,她是从小就被送人了,也不知道亲生父母在哪干什么,养父母虽然抱养她但对她也不好,十三四岁就逼她嫁人换彩礼,不嫁就打,打得她受不了了逃出来打工的。至于董春友,好像董二夫人有次来厂里和做饭的大婶聊天提过一嘴说是十多岁上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弟弟改嫁了,从此天各一方,好像也没怎么联系过。
其实陈言也说不上这两个人谁对自己更好点或者更坏点,周小娟虽然骂骂咧咧还经常打的陈言遍体鳞伤,但是生病了还能带着上医院,陈言上学了给各种费用,平时还偶尔会给买身新衣服或者买点零食。董春友虽然从来不打不骂,但是他好像就当陈言从来也不存在一样,看到了就像陌生人,陈言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从来也没问过一句,这种冷淡和漠视甚至在警察审理案件的时候提了一句你这个儿子倒还培养出来了,居然是京城理工毕业的,可惜你走上违法犯法罪道路把这孩子的前途也给耽误了的时候董春友都很坚决的认为是警察搞错了,毕竟三个儿子里两个大的跟着自己已经落网,那个小的在国外读书,怎么可能是京城理工毕业的呢。
董春友和周小娟一离婚,因为董春友经济条件各方面更好,加上夫妻双方都不要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法庭调解很多次也没用,最后只能根据物质条件来直接判,陈言归了董春友。离婚证一拿到周小娟就干净利索的走了。
他们俩离婚陈言一开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时候他正准备升五年级,正好碰上村镇学校撤并,原来玉成村和周边另外三个村子合用的村小在那一年暑假并入所在镇的中心小学,所有学生学籍统一纳入镇中心小学管理和编制班级,陈言还觉得有点开心,毕竟去镇上上学比去旁边村里要近一些,可以不用走很远的路了。
周小娟走的时候还是拿了些钱的,毕竟这些年董春友分儿钱不给,周小娟也没干等着董春友给钱,她自己还是多少有些积蓄,陈言看着周小娟拎着一个大行李袋把工棚里她的衣物什么的都装起来了,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他有预感这一天早晚会来,所以他甚至觉得有点解脱,又有点羡慕。
周小娟拎着行李拖着箱子走到厂子门口,陈言很懂事的一路送出来,周小娟突然转身就给了陈言好几个耳光,哭着骂他没有感情也没有心,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跟姓董的一个样,无情无义,没心肝的东西。
陈言被打的跌坐在地下,然后厂子的铁门哐当一下就关上了,陈言看着高耸的铁门外面湛蓝的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此再也没见过周小娟。
开学前,陈言去学校拿回了缴费通知单,义务教育阶段其实费用并不多,回到厂里,他之前几乎从来没有去过董春友的办公室,拿着那张纸站在董春友办公室门口,等了很久,里面好像一直有人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站的久了很累,就蹲在门口等,终于里面的人都出来了,办公室的门也大敞开着,空调的冷气伴随着浓烈的二手烟扑出来,陈言伸头看了看,董春友坐在那张很大的红木班台后面,嘴上还叼着一支烟,看上去心情似乎还行。
陈言那天晚上一直在不停的锁裤边,直到整个车间只剩他一个人,直到霹雳啦啪的大雨打在车间铁皮屋顶上让厂房里也回荡着持续不断的回声,直到大雨停了外面安静的像他耳朵聋了。
董春友看到陈言的眼神,就好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叫花子一样,父子两个互相对视了一下,都不用说话,陈言已经明白了,这387.5元,他永远也不可能从董春友那里得到。
爷爷是村里的老村主任,年轻的时候带领村民开山搞果园弄得很红火,加上为人公正,又有文化,写的一手好字,所在宗族还是村里最大的姓氏,所以在村里的口碑威望极高,虽然退休了,但整个玉成村没有一个人不敬他,据说当年老主任和发妻少年相识夫妻感情特别好,但是妻子难产一尸两命,老主任也一夜白头,几十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再娶,哪怕这几十年里不断的有人劝他,给他介绍。
老主任退休以后,每天还是喜欢去村文化室看看书报写写毛笔字,十年如一日非常规律,如果不是那天陈言去偷偷摸摸拿厂子隔壁五金店老板准备拜拜的金纸,被准备去文化室看报的老主任注意到这里有个该上学的孩子没去上学,陈言很可能成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老主任从陈言的漫长的沉默不语里,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这个孩子不上学的原因,当天就骑着自行车载着陈言去了镇中心小学报到,因为村小撤并,管理还比较混乱,老师们面对一下涌入的村小学生,也得慢慢理头绪,陈言差点失学这种事情也不能怪学校。
总之老主任付了钱,老师领着陈言就去办了手续,虽然晚来了十多天,但是总算有个学上,陈言那时候十来岁,真的还是个孩子,遇上这种事他也说不出什么太场面太正式的话,他也不知道这笔钱应该怎么还,甚至有点担心眼前的老人会去问董春友要钱,这还不如直接把陈言杀了。
但是老主任只是说让陈言好好学习,别想钱的事,就当自己是陈言的爷爷一样,爷爷给孙子拿钱上学不是天经地义吗?以后每个学期开学,他都会来给陈言缴费的,这个费一交就是五年,五年级到初三,每年开学爷爷都风雨无阻的带着陈言去报到,缴费,然后拉着陈言找班主任老师,说一些孩子就拜托老师好好管教了之类的,就像一个爷爷该说的那样的话,一直到陈言考上高中。
陈言骗爷爷说自己高中是免费入学的,毕竟爷爷的收入也只有并不富裕的退休补贴和一点点出租土地的承包费用,陈言的高中不便宜,他实在是舍不得让爷爷为了自己花这么多的钱。
其实陈言并不是爷爷帮助过的唯一一个孩子,但是受过老主任帮助的孩子们除了陈言,只有姑姑还在他身边。
姑姑也是受过爷爷恩惠的人,姑姑家里当时生了三女三男,悦省早婚现象很普遍,姑姑中职一毕业,家里就逼着赶紧相亲结婚,毕竟姑姑的两个姐姐都是这样,二十左右的年纪怀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肚里怀一个,姑姑不愿意,想要继续读高职,家里肯定是不同意的,虽然高职院校学费便宜还有补贴,姑姑的抗争得到的就是家人把她锁在房门里让她反省的冷处理,甚至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都在劝她赶紧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生子。
姑姑一家的姓氏和爷爷一样,同族之间都沾亲带故,爷爷作为姑姑的叔辈,自然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村子里没有什么秘密,亲戚之间闲话传的更快,如果没有爷爷,姑姑最后肯定也是扭不过父母之命的大腿被迫早早结婚的。就在一个燥热无比的九月天,爷爷登门说想要过继一个女儿给自己养老送终,这在南方同宗同族的亲戚里面也不算少见,姑姑的父母当然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毕竟女儿也样这么大了,但是爷爷也是有备而来,他不仅请来了族中几位长辈作保,还带来了一笔很合适的酬谢金。
最后姑姑就这样成了爷爷的女儿,在宗祠祖宗牌位面烧了香前立了字据的,也终于顺利的读完高职,成了一名她理想的厨师,一直在迎城一个大型酒楼工作,还顺利找到了心上人结婚生子,后来爷爷慢慢年纪大了,姑姑姑父就把爷爷接到城里租房养老,刚好那段时间陈言上高中,要住校。
跟着姑姑在城里生活,也是租房,爷爷待了几年说不适应,特别是因为被查出冠心病以后要长期服药,爷爷就坚持要自己回玉成村去,说城里又热又吵闹,一个老头子住不惯,当然姑姑也知道爷爷只是不愿意给她添麻烦,可是一个高龄老人还有心脏病,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村里居住呢。
于是姑姑想要辞职回村给爷爷养老,一向沉默寡言的姑父知道以后,二话没说就很有担当的跟着一起辞职回来了,就在陈言大二那一年,夫妻俩在村口爷爷家早些年盖的一栋小楼住下来,简单修整一下,就在一楼开了一家烧鹅店。
陈言考上大学之后,因为眼睛受伤的问题,再加上也不知道爷爷被姑姑接到哪里去了,所以一直也没联系上,一直到大二术后恢复的差不多了,有次回来玉成村悄悄瞧瞧董春友最近在作什么死,才意外发现了姑姑一家已经带着爷爷回到村里的事情。
临走前陈言专门来看爷爷一趟,刚进门姑姑居然把他认出来了,还问怎么几年没见到好好的眼睛就戴上眼镜了,陈言只说是高考完了看不清东西才知道自己已经近视了,所以戴上了眼镜,姑姑一脸狐疑的没多问,赶紧带着陈言上了楼,爷爷正在给猫猫梳毛,听说是陈言来了,赶紧带上老花镜,看清了陈言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眼睛怎么回事,陈言又是一样的说辞,但是爷爷说他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怎么眼皮变成双的了,而且怎么左眼上那么大一道疤。
其实这道伤疤当时陈言自己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爷爷那么大年纪还老花,是怎么一眼就瞧出来那个伤疤的,陈言只好撒谎说是自己跟朋友出去玩骑机车撞伤的,为了两个眼睛对称把右边也割了,老人听完提起拐杖对着陈言结结实实打了两下,然后又让姑姑赶紧做饭,说陈言瘦的都没人样了,最后才问起陈言这几年都做什么去了,得知陈言考上了京城理工,又看了学生证,爷爷表面上还是很严肃,叫陈言好好学习,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喝了两杯酒。
陈言那次去给爷爷拿了一万块钱的红包,还有一些其他的礼品,爷爷都不收,说当初帮陈言一把并不是希望以后有所回报,现在陈言考上了好大学,就应该奔着全新的生活去闯荡,没必要还回来看望他这个老头子,更没必要送这些东西,年轻人要用钱的地方更多,而且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爷爷还专门详细问了陈言的钱都是哪里来的,陈言说是奖学金,还拿出了手机银行卡的短信记录,这个他真的没有撒谎,他拿给爷爷的钱和东西,都是他自己的奖学金。
如果不是姑姑帮忙劝了爷爷说这是陈言知恩图报的心意,不收的话肯定会让孩子寒心,只怕这一老一小还要因为收不收礼物的问题犟很久很久。
陈言大学毕业回到玉成村开厂,是有偷偷来拜访过爷爷的,爷爷一听陈言接手了华林服装厂的烂摊子还连名字都改了,加上村子里流言蜚语不断,也猜到陈言肯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于是就反复说自己年纪也大了,而且陈言本来就是个外姓人,经常来自己家还爷爷长爷爷短的不合适,叫陈言以后都别来了,只当做大家都不认识。陈言自己那时候也确实是非缠身,他也不想给爷爷和姑姑姑父添麻烦,但是要说以后都不认识陈言心里真的接受不了,一老一小又这么僵着,最后还是姑父提议要不还是每年春节回来吃顿饭吧,爷爷沉默了好久,才说就年初八,吃中午,吃完就走。
这次姑姑突然打电话来说爷爷生病住院了,陈言的心就没从嗓子眼上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