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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课出来冷风扑面,湖城的冬天冷起来让人倍感煎熬,冷空气配上说话太多,徐一钦只觉得自己嗓子冒烟。
徐一钦的导师还带硕士生,但是因为老师最近身体不适一直在休息,所以硕士生的期末作业讲评就让徐一钦代劳了,徐一钦推不掉,觉得自己给研一的学生讲作业自己水平不够,但是其他师兄师姐们这会儿忙的抽不出时间,只好硬着头皮上。
好在准备充分,两节连上的作业讲评进行的还算顺利,徐一钦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就跟着人流出了教学楼。
徐一钦其实也不太习惯跟在一大群人里往宿舍走,湖大最近正在期末考试,校园里的同步放学的人比较多,很多学生都在讨论着考试和即将到来的寒假,整个校园里叽叽喳喳的,人群上空因为说话产生的白气配上冬日的冷风,让整个校园在萧条的冬日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活力。
徐一钦因为站了两节课,反而不感觉怎么饿,就是整个人很口渴,觉得很疲倦,所以他没有直接去食堂,而是准备先回一趟宿舍。
这会儿的宿舍楼倒是还算清净,湖大的博士公寓都是单人间,在学校里属于战略纵深比较深的位置,和其他学段的宿舍有一段距离,所以走到附近就能感觉到明显的安静,这也是徐一钦现在很需要的。
徐一钦远远就看到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虽然是背影,但是蓬松的头顶上那一缕高高翘起来的正在随风摆动的头发实在是太具特点,让这个背影显得非常好认。
徐一钦觉得不太可能,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于是暗暗嘲笑了自己一下,但是真走到跟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过去,刚好就对上陈言那双总带着很热切眼神的眼睛。
徐一钦其实有点不习惯陈言的眼神,陈言不管看谁都是一副热切真诚又带着点崇拜的眼神,看的徐一钦浑身不自在,他知道,这肯定不是陈言真实的样子,所以才觉得非常别扭。
“徐总,”陈言先说话了,天气比较冷,他穿着一件飞行夹克,还是从头到脚一身黑,显得整个人瘦长瘦长的,手上拎着一个灰色的帆布袋“打扰您两分钟。”
又是徐总又是您,再配上那样的眼神,徐一钦知道陈言骨子里肯定没把自己当什么好东西,因为说话太多一时发不出声音,徐一钦先清了一下嗓子:“叫我徐一钦就可以,有事请说。”
“之前说过,我会谢谢你的。”陈言伸手把那个灰色帆布袋递过来“一份薄礼,还希望徐同学能够收下。”
“举手之劳而已,”徐一钦没打算接,陈言的出现太突然了,“何必这么客气,我还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跟他们一样叫我小言不好吗?”陈言看着徐一钦的脸,确实好看,有一种看上去就惹不起的气质。
“我只是觉得那个称呼你不喜欢,”徐一钦一向不会很没礼貌的上下打量别人,但是对陈言他是有点好奇的,“所以想问你怎么称呼比较好。”
“陈言,”陈言感受得到徐一钦目光里的观察,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也很高兴徐一钦能够主动问怎么称呼这个问题,“叫我小陈就可以了。”
“只是没想到陈同学突然过来,”徐一钦这倒是实话实说“多少有点意外。”
“是姐姐送我过来的,”陈言知道徐一钦在意外什么,也丝毫不避讳“就别叫陈同学了,早就没学上了,叫我小陈就很好,知道徐同学你很忙,东西送到我就准备走了。”
“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真的太客气了。”徐一钦并不是很想收下这份来路不明的礼物。
“我也不想给徐同学带来什么困扰,”陈言看得出来徐一钦的顾虑“只是认真给徐同学做了一身衣服罢了,徐同学看看要是觉得还瞧的上眼,就收下吧,”陈言一边说一边拉开帆布袋的拉链,伸手拎出来一套衣服,徐一钦这才看到里面是一身烟灰色的净色西服,“虽然没有亲自动手给徐同学量尺,但是我感觉应该会很合身。”
陈言把衣服放回去,拉上拉链,再次把帆布袋递给徐一钦:“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面料和手艺都是最好的,徐同学不嫌弃的话小场合穿穿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到只是一套衣服,徐一钦觉得也没必要再拒绝了:“那我就多谢你了。”
“既然徐同学收下了,那我就回去了。”陈言把东西递过去,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徐一钦真的对眼前这个人又有了新的好奇“你吃午饭了吗?”
“我不免费陪吃饭,”陈言转过来,眼镜片底下的眼睛闪烁着那种令徐一钦感觉很奇怪的笑意,“徐同学需要一起用餐吗?”
“我只担心你没时间,”徐一钦也不正面回答,“所以?”
“姐姐晚饭后会来湖大接我。”跟陈言这种人打交道就是很舒服,他总是知道你到底在问什么。
“那你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回去把东西放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徐一钦决定先回一趟宿舍把手里的大包小包的放下。
陈言也没想到送到了东西还要陪吃饭,但是他也不介意,与其在湖大校园里浪费一下午,有个人吃吃饭说说话也挺好的。
陈言正在低头看手机,梁梦芸发过来的关于年终奖的报表,手机屏幕有限,陈言看得很费劲,这时候一辆黑色的x1停在身边,徐一钦降下车窗,陈言把手机塞回口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你们学校条件真好,”陈言扣上安全带“宿舍楼都带地库。”
“只有这几栋新盖的宿舍会这样,学校里车位总是比较紧张,”校园里行人很多,徐一钦开的很慢“有什么不吃的吗?”
“我陪你吃,你选你自己喜欢的就好,不用管我。”陈言盯着中控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看窗外。
“车里的歌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听,”徐一钦准备从离宿舍最近的东门出去“还有别的歌单可以选。”
“很喜欢,”陈言一直看着车窗外,车里开着暖气,所以陈言下意识的撸起袖子“这首歌是我手机铃声。”
正在播放的歌曲是Vivi,徐一钦也很喜欢,之前本科阶段为了看动漫啃生肉,直接跑去修了日语的双学位,这些歌也是那个时候经常听的。
徐一钦直接带着陈言去了自己开的餐厅。
“徐同学是有话想和我说?”包间里暖气充足,陈言脱掉外套落座,夹克里面是一件长袖t恤,他把袖子挽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确实非常合适。”
“说真的我很少碰到像你这样的人,”徐一钦开的这家店消费比较日常,但是包厢的环境却非常的安静和私密,比较适合聊天“让我觉得和你说话非常舒服。”
“其实这不是什么好事,”陈言胳膊支在桌子上“当然我要是没有这点本事,也吃不上这碗饭。”
“你看想吃什么。”徐一钦指了指桌上的菜单。
“你的店你肯定知道什么好吃,”陈言注意到徐一钦对自己食指上的戒指很感兴趣,目光总是不自觉的飘过来“我听你安排。”
“你怎么知道店是我的?”徐一钦确实总是忍不住去看那枚古怪的戒指,说是戒指吧非常宽,戴在陈言右手食指的第三个指节上几乎能够盖住整个指节,而且整个戒指非常光滑,没有镶嵌,也没有什么特殊工艺,简直就像截了一截水管戴在手指上。
“也是猜的,因为一辆x1就能让保安降下专用车位地锁的话,不是老板还是谁呢?”陈言端起杯子喝口茶,茶叶应该是肉桂,味道不错。
“那我就随便点了,”徐一钦笑,也不看菜单,发了几个菜名给店长,然后拿起茶壶给陈言续上“看你不喜欢再换吧。”
陈言伸手把戒指取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徐同学对它很感兴趣的样子,可以给你看看。”递给徐一钦。
“只是跟我爸时间长了,看到珠宝什么的会比较留心,”徐一钦伸手接过来,分量不轻,应该是铂金,拿在手里看确实是非常像一截水管“你这个戒指实在是太特别了,很难不引起我的注意。”
“拿到手看了会觉得失望吗,”陈言这个戒指除了睡觉一般不摘,“就很普通。”
“并不会,”徐一钦把戒指还回去“我只是好奇它的用途。”
“是个顶针。”陈言端起茶杯喝一口。
“什么?”徐一钦有点不明白。
“顶针,”陈言结果戒指,戴在了右手的中指上,大小刚好戴到中指第一二个关节之间,就是裁缝平时戴顶针的位置,展示给徐一钦看“徐同学别忘了,我是个裁缝。”
午饭吃的很安静,陈言吃的不多,因为没什么够辣的,不是很对胃口,但是毕竟是陪吃饭的,不爱吃就少吃点,陈言出门不挑食。
“其实上次我们不算第一次见面。”可能是因为彼此聊得来,或者说陈言毫无攻击性的气质以及善解人意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朋友,总之一边吃着饭气氛就越来越轻松随意起来。
“是吗?”陈言有些抱歉的一笑“之前还在哪里见过呢?”
“大概三年前?”徐一钦想了想,然后想到已经过了元旦,严格说来算四年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就是,你还记得那辆黑色的揽胜吗?”
“是徐同学的车吗?”陈言当然记得,当时自己落单被廖华亭和他的狗们堵在露台上一顿揍,最后被直接从栏杆上扔了下去,可能他们本意是想把陈言扔进楼下的游泳池,但是估计人多手杂没看清落点,陈言掉下去直接砸在了泳池边上停着的一辆车的引擎盖上,当场就没知觉了。
“嗯,钥匙刚拿到手,车我都还没看到呢,”徐一钦自己肯定是不会买那种看上去就肌肉感十足的车的“是我发现你躺在地上,帮你叫的救护车。”
“那我不知道对不起和谢谢应该先说哪一句了,”陈言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反正等自己醒过来就记得好像是在做ct,医生们一脸不乐观的把自己推来推去,明晃晃的灯光和转移床的轮子声让他头疼得想吐“还是先说对不起吧。”
“你不用道歉,”徐一钦看着陈言左胳膊上那一大片惊心的伤痕,抿了一口茶“只是我当时也是替我爸来出席一下,后面还有别的行程,时间很紧,不然真的应该去医院看看你。”
“这车原来是送你的,”其实陈言知道这辆车,也知道它是一份礼物,但是没想到是徐一钦的礼物,更没想到收礼的人都还没看到它,就被自己砸坏了“真的可以说是非常抱歉了,毁掉了你的礼物”。
“没关系”徐一钦心思一向不在这上面,况且又不是没修好“我是没想到学姐真的会送我升学礼物,算是意外的收获,既然是意外也就没什么期待,况且车子已经修好了,所以你没必要道歉。”
“姐姐没和我说过这些,”陈言把戒指重新带回食指“反正我对廖华亭真的很失望,我早就跟他说了要么你就弄死我,你解气,我也解脱,结果他也就这么点胆子,难怪上次之后他夹着尾巴这么久,原来我砸的是你的车,承你这么大的人情,我只送一套衣服看来是不够啊。”
“确实有这个原因,”徐一钦不否认“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伤的很重,学姐跟我说他们家老爷子关了他一个多月才给放出来。”
“跟我伤得重不重一点关系都没有,”陈言手机一直震,梁梦芸又在打电话了,陈言只好把手机静音塞回口袋里“我只不过是姐姐养的野狗罢了,如果那天我掉进的是游泳池,廖家老爷子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廖华亭干得漂亮。”
“所以你胳膊上这也是上次弄的吗?”徐一钦还是没忍住问起陈艳胳膊上那一大片伤疤的来历。
“这个吗?”陈言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个就比较早了,这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犯下的一个让我后悔莫及的错,也算是个教训吧。”
“看着像烫伤,”徐一钦其实多少觉得有点可惜,陈言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让他好奇地想要了解更多“挺严重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说说吗?”
“我高二的时候的同桌,家里很有钱,总是欺负我,”陈言就是有一种很自然的坦荡,明明不是很愉快的回忆,说起来却好像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他家里每天中午都会专门送饭来,还挺丰富的,他很喜欢喝汤,所以每顿饭都会有一个保温桶里面盛着热汤,”陈言端起茶杯却没有喝“那天中午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吃饭,我在赶作业,其实我一直隐约有听到,那种很小的嘶嘶冒气的声音,当时只是觉得那个声音很烦,声音的来源就是那个保温桶,好像里面有什么正在沸腾的东西,但是他好像没发觉,戴着耳机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饭,就在他伸手去拧开那个保温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犯什么病把他给推开了,”陈言这才喝了一口茶,很自嘲的笑了笑“汤里面被放了一包生石灰干燥剂,我推开他的时候我俩都摔在地上了,热汤喷出来,我的胳膊就不是很幸运,”陈言放下茶杯“我有个毛病很不好,总是不喜欢袖子包住胳膊,天再冷我也喜欢把袖子卷起来,所以就成这样了,不然当时冬天穿得厚,最多也就是损失一套衣服,这事我现在都在后悔,如果当时不推开他多好,这样受伤的就不是我的胳膊,而是他的脸了。”
“说真的我感觉其实你一点也不后悔,”徐一钦吃差不多了,看陈言也老早就搁下筷子,知道应该是不太合胃口,于是吩咐把饭菜撤了上水果点心“可能如果让你再来一次,你最多就是选择把袖子放下来罢了。”
“也许吧,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陈言看着服务员进来收盘子,很贴心的把自己的碗筷递过去“总之现在就是十分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