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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曹孟德以曲明志
不一刻,一个满头大汗顶盔贯甲的将军奔了进来,见到曹操后一言不发,整个身体俯伏于地呼道:“丞相!吾罪该万死失了濮阳,望丞相降罪!”
默言不语的曹操见到曹纯刚想发怒,却忽地忍住将到口边的骂语,因为他见到了一支箭,一支羽箭,一支插入曹纯后背臂膀上的那支被鲜血染红了的羽箭。
伏于地上的曹纯抬超头来,便见到一双关切的眼睛望着自己,那是一双仿若能穿透人心的双眼。
曹纯的脑海里面又现出从濮阳城中逃脱的一幕:
原来濮阳城门内与张辽对垒的曹纯见到张辽威风凛凛杀到,心下已然大惧,却咬起牙关,正要上前死战。
“将军快走,张辽势猛,我军已败!”
“快走吧,将军!”
“放下吊桥!”
“打开城门,护卫将军出城!”身边的
数员近卫亲兵死死扯过曹纯战马的缰绳向城门处拉去。
“你们想干什么?是要反了吗!”曹纯高声呼喝,手中枪却是不敢向下刺去,只因他自己心中也是明白,身边的亲兵皆是一片好心为他着想,自己又怎么战得过张辽手中的青龙钩镰刀呢?
“咻咻咻咻……”弦声不断从城中响起,无数马蹄声踏地而来,于城中的青石地砖上响起,尤如无数乐曲同时演奏起来,同一时间内曹兵城楼上、箭楼上的弓箭手纷纷中箭,箭楼上有一神箭手倚着栏杆想向下发箭时被一箭穿头而过,整个人惨叫着从高高的箭楼上跌将下来,撞中地上的数个曹兵发出更大的惊恐叫声。
曹纯手下亲兵齐声发喊想堵住城门,却哪能如愿?面前这个煞星乃杀人如麻的张辽,手中一柄青龙钩镰刀青光闪动之下,曹兵纷纷伏地而亡。
推开厚重的城门,外面便是一片新天地,这里有无尽的可能性,这里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呼吸了一口城门外新鲜空气的曹纯这样想到。
“咻!”一支羽箭发出清啸之声从后飞向曹纯。
“呀!”曹纯只觉后膀一痛,一支羽箭已经结结实实地插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后膀的剧烈痛楚令曹纯不由自主地纵马向前狂奔,身后只有十数骑亲信随曹纯向前夺命奔逃,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于旷野之中。身后,是吕军无数喊杀声和欢呼声......
脑袋中的影像一晃而逝,曹纯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谁人夺我濮阳?”曹操看着曹纯不断战抖的身体,沉声喝道。
“张辽!”曹纯轻答一声,低下头来不敢抬头再望曹操。
“啊?是他,真不该留下此人!此人该杀,该杀呀!”曹操怒得用力一拍旁边耸立着的宫厥大圆柱,双眼冒出火花。
怒气冲天的曹操一言不发,胸膛不停上下起伏。
“丞相,我......”曹纯正要说话,却听得有近卫亲兵上前禀报军情。
“报,丞相!吕军大将高顺率军进攻黎阳,望丞相定夺!”
“啊!”曹操心下烦忧,对着曹纯用力瞪了一眼,把手一扬道:“下去吧!好好养伤!”
曹操一人立于堂前久久思索,良久,呼左右从人,命侍从连夜通报众谋士明早到丞相府议事。
次日,闻得曹操传唤,一众谋士纷纷从府中赶往丞相府,最早赶到的乃是一个身长八尺,貌伟而庄,眉宇间有霸气的人,此人抚着三络长须,天未亮便向丞相府信步踱去。
这人正是贾诩。
入得府门,隔着玲珑的镂空楠木门棂,便听得一道道乐曲从门内奏起,更有歌伎清脆悠长的歌声传出:
晨上散关山,此道当何难!牛顿不起,车堕谷间。 坐磐石之上,弹五弦之琴。作为清角韵,意中迷烦。歌以言志,晨上散关山。
有何三老公,卒来在我旁。负揜被裘,似非恒人。 谓卿云何困苦以自怨,徨徨所欲,来到此间?歌以言志,有何三老公。
我居昆仑山,所谓者真人。道深有可得。 名山历观,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沈吟不决,遂上升天。歌以言志,我居昆仑山。
去去不可追,长恨相牵攀。夜夜安得寐,惆怅以自怜。正而不谲,辞赋依因。经传所过,西来所传。歌以言志,去去不可追。
站在门口的贾诩并不急于入屋,而是立于门口抚须侧耳细听,这一唱三叹的调子,借道路的艰难,表达了人生艰难的感慨。听得曹操作此乐令歌女弹唱,虚构这样一种艰难跋涉、困顿山谷、独坐无侣、心中烦苦的遭遇,贾诩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听得有点心醉的贾诩心道:在常人的目光中,曹操要么是一个奸诈险恶的野心家,要么是一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英雄。但从曹操自己来说,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当他从汉末的动乱中突拔而起时,只是在与各支政治和军事力量的激烈冲突中,有进无退,不击溃敌手便无以自存,在这个过程中,是充满了艰辛、充满了危险的。就在曹操写这诗前不久,还发生过汉献帝伏皇后与父亲伏完谋杀他的事件,皇帝本人,恐怕也牵涉在内。这种危机四伏、如履薄冰的环境,难免令他产生一旦失足的忧虑吧。
悠扬的歌声又自屋内传出:
愿登泰华山,神人共远游。经历昆仑山,到蓬莱。飘遥八极,与神人俱。思得神药,万岁为期。歌以言志,愿登泰华山。
天地何长久!人道居之短。世言伯阳,殊不知老;赤松王乔,亦云得道。得之未闻,庶以寿考。歌以言志,天地何长久!
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二仪合圣化,贵者独人不?万国率土,莫非王臣。仁义为名,礼乐为荣。歌以言志,明明日月光。
“明明日月光,何所不光昭!”贾诩喃喃自语,心念一动:曹公的理想永远高于现实,任何已经得到的东西都不能满足曹公的心理需要。甚至,愈是功业辉煌的人物,愈是容易感觉到个人不过是历史实现其自身目的的工具,感觉到个人本质上的渺小。一个人拿他的生命做成了伟大的事业,而这事业归根结蒂是与生命本身相分离的。在这个境地上,曹公会更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孤独。
曹操以曲明志,贾诩这个鬼谋之士能否为其解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