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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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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田蚡搞出了命案之后, 陈家和窦家那边也发觉到了不对,几乎是立刻想办法将自己撇清了。其他人呢,也不是傻瓜,自然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己是跟人串联起来的,因此,一个个也是非常迅速地将能撇清的干系都撇清了, 假装自己是清白无辜的。

    但是任何事情,都会留下一定的痕迹, 刘彻一开始的时候,还怀疑是不是田蚡得罪了什么人,但是最后发现,田蚡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关键是这里头串联的人究竟是谁,很快,刘彻就发现了窦婴在里头的作用。

    窦婴也很乖觉,他直接认了。他不认也没办法,窦婴的确是个比较天真的人, 但是呢,他同样具备一个家族子弟的觉悟。他只是窦家的族侄, 比较小的时候, 文帝就被迎入未央宫做了皇帝,堂姑母做了皇后,两位族伯虽说那时候没有封侯,却也被接到了长安, 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而窦家的不少族人也跟着到了长安,窦婴因为聪明颖悟,是个会读书的苗子,便成为了下一代里头重点培养的对象,甚至得到了比窦长君之子窦彭祖更多的资源。

    窦婴差不多是跟先帝一块儿长大的,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窦家人大多数学的是黄老,窦婴却是去学了儒,以前的时候,窦婴没什么感觉,而到了现在,窦婴却知道,如果没有窦家的庇护,他这个窦王孙压根什么也算不上。至于那个平定七国之乱的功劳,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真要论起功高,他还能胜过周亚夫不成?而周亚夫后来怎么样了,还不是直接被先帝赐死了!

    窦婴也就是在新君登基只几年,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自负的那些,压根什么用也没有。以至于到了后来,曾经在他们家只能待在角落里头的田蚡都能肆意羞辱自己。

    可以说,一直到了现在,窦婴才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这个姓氏,以他的性子,早八辈子就完蛋了!因此,这一次的事情,窦婴直接揽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理由也很简单,田蚡欺人太甚!

    窦婴一股脑儿将这些年受到的委屈跟刘彻倾泻了出来。原本建元新政失败之后,窦婴也就心灰意冷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头,跟一干食客饮宴就是了,窦婴这个魏其侯也有上万户的食邑,自个手里头产业也很多,所以每年都有不少收入,就算是生活奢侈一些,也是承受得起的。

    结果呢,田蚡先是在外头放话,将窦婴那些食客大半都拉走了,这也算了,人各有志,窦婴显然是没什么前程了,田蚡呢,却是炙手可热,然后呢,窦婴平时本来也就是跟仅存的门客灌夫喝喝酒,发发牢骚而已。田蚡突然就上门问窦婴索要长安城外的一个田庄,窦婴又不欠田蚡的,相反,田蚡欠窦婴的人情不少,窦婴性子高傲,怎么可能给田蚡送礼。

    窦婴拒绝之后,田蚡就在外头造谣,说窦婴如何如何悭吝。最让窦婴愤怒的是,田蚡将窦婴给耍了,他说要到窦婴家里做客,这年头,像是这等列侯人家,迎接贵客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几乎半夜就要开始准备,可以说,这算是最盛大的礼节了,结果天都要黑了,都不见田蚡的人,要不是灌夫上门强请,田蚡压根连面都不会露,到了地方,直接说他睡过头了,昨儿个是开玩笑的,一点歉意也没有。

    另外呢,零零碎碎的事情很多,比如说田蚡请客的时候,故意给窦婴难堪,在外头说窦婴的坏话,田蚡那些门客们呢,也各种羞辱……窦婴说到最后,脸上青筋都冒出来了,然后直接了当地表示,田蚡这般,实在是欺人太甚,所以,窦婴这些年来,就准备了一些田蚡的黑料,然后就发动了自己当年做大将军和丞相时候的一些人脉,甚至还花了不少钱,说动了许多人弹劾田蚡。原本不过是给田蚡一个难看,让他也做不成这个丞相,谁知道田蚡居然这么大的脾气,当着皇帝的面都敢杀人呢!

    当然,窦婴那个脾气,直接当着刘彻的面就说道:“武安侯在陛下面前尚且这般肆无忌惮,何况我这等过了气的人呢!早知他这般能耐,我何苦跟他闹成这个样子!”

    窦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彻虽然也有些怀疑,毕竟老实说,窦婴在朝堂上头,因为脾气太臭,或者说性子太耿直,其实人缘并不算好,但是呢,窦婴真要是被逼到那个份上,没直接花钱找那些游侠给田蚡难堪,而是花钱找朝堂上的官员弹劾田蚡,已经算是比较讲规矩的了,反而是田蚡更不讲规矩一些。

    窦婴毕竟还曾经做过刘彻的老师,因此,刘彻比较敷衍地安抚了窦婴一番,这事也就算是轻轻放过了。这年头流行大复仇思想,以田蚡对窦婴做出来的那些事,脾气坏一点的,直接砍了田蚡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窦婴这般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田蚡这人这般睚眦必报,毫无容人之量,加上又贪得无厌,索求无度,刘彻已经是厌恶至极,对田蚡难免起了杀心。

    结果呢,那边王太后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了,或者说,她对老刘家的男人太了解了,一个个都是薄情寡恩的货色,因此,她明白,这一次说不定田蚡真的要在劫难逃。田蚡是家里的幼弟,小时候,几乎就是王太后这个长姐带大的,所以,王太后对这个弟弟感情也很深,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田蚡去死。

    王太后犹豫了一番之后,终于去找了窦太主,跟她谈条件,让窦太主帮忙劝说刘彻。

    王太后的条件就是,她会劝刘彻立皇长子刘衍为太子,但是窦太主必须保证田蚡的性命无忧,至于爵位什么的,可以另说。

    窦太主之前就听窦家的人说了刘彻可能有的打算,等到日后找个机会害死自己的女儿,然后立其他女人为后。至于太子什么的,这个位置可不牢靠,窦太主可是记得自己上头四个长兄到底是怎么死的!那时候,最年长的兄长都已经成婚生子了,结果到最后还一场风寒就没有了!这里头没有文章才怪呢!

    所以,在皇宫里头,要害死一个人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就算是立了太子,那又如何呢?因此,窦太主对于王太后的这个建议,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王太后的一句话打动了窦太主,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当初文帝逼死了自己的舅舅,就已经是前车之鉴,若是再来一次,只怕日后都没人敢当这个国舅了。王太后直接轻飘飘地表示,陈须和陈蟜那个性子,可比田蚡糟糕多了,田蚡起码还有几分能干呢,那两位完全就是烂泥糊不上墙!如今田蚡遭殃,日后轮到陈家兄弟两个,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窦太主的确对自个的两个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对舒云这个小女儿,但是,毕竟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总是要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的。被王太后这么一说,顿时,窦太主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王太后一番言语,窦太主想了半天,表示自己需要回去跟人商量一番,王太后发现窦太主动摇了之后,顿时就松了口气。窦太主前脚刚回到自己的太长公主府,后脚长乐宫就送来了大批财货珍宝。

    窦太主生活一向奢侈,哪怕舒云用红糖生意补贴了她,她又得了当年太皇太后剩下来的所有私房,但是呢,以她的大手大脚,如今居然还有些入不敷出,加上陈须和陈蟜有的时候也会跑到太长公主府打一点秋风,自然手里头的存款更不够用了,如今长乐宫送来了厚礼,窦太主一下子心动起来。

    窦家虽说是这事的主谋,但是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本来是想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好跟田蚡谈条件,哪知道用力过猛,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因此,窦太主上门说了王太后的意思之后,窦家这边就觉得暂时这样就可以了,要是穷追猛打,只怕回头真的就彻底撕破脸了!王太后不敢恨自己的儿子,还不能迁怒窦家吗?只怕到时候刘彻自个后悔了,也要找窦家的麻烦,不如给刘彻找个台阶下一下。

    因此,窦家这边下了决心之后,窦太主就进宫了。

    窦太主以前的时候,总是拿自己当做是刘彻的恩人,因此总是招人不快,但是呢,窦太主要是乐意做低伏小的话,还是很能够讨人欢心的。就像是在原本的历史上,皇后被废,迁居长门宫,窦太主几次想要帮助女儿复宠,却发现刘彻铁石心肠之后,就直接改变了方针,在刘彻那里示弱,甚至还将自个的面首带到了刘彻面前,表示我这是将自己的把柄送给你了!这般一来,窦太主总算是得了一个善终,但是,陈须和陈蟜却在丧期因为争产,还有居丧不谨直接被赐死,但那也是窦太主死后的事情了。

    如今窦太主心里头明白刘彻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依赖自己的人了,因此,她自然转变了自己的态度,拿着奉承自个弟弟的本事,将刘彻奉承了一番,最后又是打了一番感情牌,算是在刘彻那里得了一句准话,那就是田蚡不会死了!

    很多时候,对于权贵来说,法律这玩意是有着很多解释的,像是田蚡这次杀人呢,可以解释为激愤之下失手,那这个罪名可就从故意杀人变成故意伤害致死了,量刑自然要轻一些,另外就是,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从来同罪不同罚呢,因此,刘彻在廷尉那边给了一个意思之后,很快,廷尉那边就揣摩了刘彻的意思,给了相应的判决。

    田蚡呢,丞相的位置肯定是做不成了,武安侯的位置也没了,还罚了两千金,最后蔫耷耷地回去了。

    田蚡可不是什么打碎牙齿和血咽的人,知道这事是窦婴的盘算之后,就满肚子都是报复的念头,可惜的是,刘彻烦透了他,压根懒得听他说话。老实说,这次的事情,对于刘彻来说,在名声上头也有一定的打击。田蚡犯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素来媚上欺下,等到刘彻登基之后,便是对刘彻这个皇帝,也有些颐指气使的架势,何况是对其他人呢!因此,之前田蚡被关在廷尉大牢之中的时候,就有人想要落井下石,还有许多人直接跑到廷尉衙门告状,廷尉那边,哪怕如今开始用纸办公了,田蚡的罪名也有了厚厚一大叠。

    而这些罪名堆到刘彻面前,自然是让刘彻怒火中烧。如果田蚡死了,刘彻自然会迁怒他人,就像是当年淮南厉王刘长死了,文帝直接将一路上不敢给刘长吃饭的官吏都杀了一样,但是问题是,田蚡没死,刘彻心里头就永远留了一根刺。

    田蚡呢,市井里头长大的,之前也是得意忘形,连让刘彻将武库那边腾出来给他扩张丞相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栽了,一时半会儿压根不敢再出现在刘彻面前,只能跑到自己姐姐那里诉苦。

    王太后也是已经发觉,刘彻这个儿子是靠不住了,她是个有着旺盛的权欲之心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安安心心在长乐宫做她的皇太后,她要做的是另外一个吕后,再不济也得是另外一个窦太后,而不是如同薄太后一般,连自己的兄弟都无法庇护。

    因此,田蚡这边进来哭诉,可谓是火上浇油,而王太后当初答应了窦太主的事情还不能不履行,真要是她将窦太主给涮了,说不定回头窦太主就能立马大嘴巴到将她手里关于王太后,王家还有田家的把柄全丢出去,再在刘彻那里添油加醋一般,田蚡估计还得进去一趟。

    另外就是,在汉室政坛上头,信义其实非常重要,你要是在这种事情上头信用破产了,那么,王太后还想要在长乐宫发号施令,那就没几个人乐意听了。

    因此,哪怕心中不甘,王太后也得履行对窦太主的约定,因此安抚了田蚡一番,让他回去消停一些,别的不说,起码要做出一副闭门思过的模样,等到刘彻这边气消了,自然罚酒三杯,给个台阶下一下,再镀个金什么的,也就复爵了。

    然后,王太后就找来了刘彻,说起了立太子的事情。

    刘彻对此非常反感,毕竟对一个还比较年轻的皇帝来说,立太子感觉就跟咒他去死一样。但是呢,王太后的理由也很多,高祖那时候也不喜欢刘盈,但是为了稳定后方,确保自己就算是有生之年不能横扫天下的话,后面还得有个合适的继承人继承父辈的事业。而文帝进京之后没多久,也直接立了先帝做太子。

    先帝登基没两年,也立了刘荣,之后刘荣被废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立了刘彻!前头几位先帝都是如此,那么轮到刘彻,却这般拖延,难免要叫下面人心不安。

    刘彻还想要耍无赖:“我如今就这两个儿子,这太子的位置,本来就是他们的,不是他们,还有谁呢?”

    王太后叹道:“你也知道,你如今就这两个儿子,你要是现在如同先帝一般,一下子十几个儿子也就罢了,但是,皇长子刘衍既嫡且长,你都不肯立,朝臣也就罢了,阿娇怎么想,你姑母怎么想,窦家怎么想……这些都是问题啊!”别看王太后说了中肯话,但是实际上还是在给陈家窦家上眼药。

    王太后之后直接隐晦地表示,横竖现在就算是立了太子,太子在太子宫中也只能是读书,真的要将自己的手伸到朝堂上,起码是五六年之后的事情了,到那个时候,你要是还没有其他儿子,那就真的没太多办法了,两个儿子之间年龄差距过大,所谓国赖长君,幼子登基,将来是会面临很多问题的。

    别的不说,刘彻登基的时候,先帝都亲自给刘彻举行过冠礼了,结果怎么着?到最后,太皇太后足足压制了刘彻五六年,刘彻才算是有了喘息的余地。

    王太后有的话根本没有明说,总之,先立一个太子当备胎,等到了那个时候,多做多错,总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的。甚至,就在这皇宫里头,难道刘彻这个皇帝,对一个黄口小儿都没什么办法吗?

    而刘彻心里头却知道,事情根本没有王太后所想的这般简单,皇后这些年在民间的名声可以说是越来越高,尤其,随着造纸术和雕版印刷术的传播,在士大夫这个阶层,舒云的名声几乎已经被推到了一个被神化的地步。

    想想看吧,东汉时候,改良了造纸术的蔡伦是个宦官,是个被几乎所有的臣子“另眼相看”,在划分奸佞之人的时候,永远会被预留一个名额的宦官,而且这位还不是那等比较清廉忠诚的宦官,做过不少不法之事,但是就因为他改良了造纸术,一直青史留名不说,还能够在当时一直保持了一个比较高的名望,还以宦官之身被封了侯,并没有引起朝堂上的任何质疑,由此可见,纸张的出现根本就是一件大杀器。而调版印刷术对于文字学问的传播同样有着不亚于纸张的功效,两者叠加,在某些学派那里,舒云的名声已经直追自家学派的祖师爷了!

    而在底层百姓那里,因为豆制品,豆油的出现,还有面食的发展,舒云在底层百姓那里,也具备着很高的声望。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作为皇后,哪怕出了半点问题,回头窦陈两家那里要是提出了什么疑点,那么,刘彻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帝并不是真的至高无上,皇权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高不可攀,大汉开国也就七十来年的时间,开国那会儿的事情还是有人记得的,当年贾谊来了一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此一来,若是做皇帝的有了什么罪过,是不是也要来个汉失其鹿呢?

    刘彻压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只是,换个角度想,就像是当年文帝与民生息,至今民间依旧怀念文帝一样,而若是舒云一直是皇后,那么,民间百姓自然也会继续感念汉室的恩德。这般一来,刘彻勉强算是说服了自己,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立太子吧!”

    立太子这种事情,虽说肯定多半是皇帝做主,但是呢,对外也是要做个面子的。就像是文帝当初来了个三让一样,如今呢,大家也都效仿这一位,很多时候,要有个谦让的姿态出来。

    刘彻因此先是对外放了话出去,然后自然就有一帮人体察圣意,上书请立太子,刘彻意思意思地推回去了,第二次呢,刘彻的语气就显得有些欲拒还迎起来,等到了第三次,刘彻就表示既然你们大家都这么想,那么,就立皇长子为太子吧!

    实际上,刘彻曾经有些阴暗地想过,要是他绕过皇长子,改立次子刘循做太子,椒房殿那里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朝堂上就要掀锅了,又不是长子有什么缺陷,所以立次子,你这样根本就是不讲规矩啊!因此,刘彻有些遗憾地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老老实实立了刘衍为太子,然后呢,给刘衍配齐了太子宫中的各种属官,当然,也预留了一些名额给了舒云这个皇后,这些以后就是太子的班底了。

    舒云对于太子宫中的属官什么的,一时间也很难安排,怎么说呢,刘彻这一朝的许多名臣,要么就是已经崭露头角了,要么呢,就是还是个孩子,这些人里头,大多数出身在这个时代,都不能算是高,可以说,几乎就没有现在那些公卿列侯之家出来的,一般都是出身底层,来路更是五花八门,现在让舒云将这些人找出来,但是没有相应的际遇,他们真的还能如同历史上那样,有着相当的能力吗?

    另外,舒云对于什么名臣这种事情,其实是嗤之以鼻的。很多时候,并非因人成事,而是时代造就了英雄。刘彻那一朝,之所以有那些所谓的名臣,实际上是有着相应的历史原因的,若是换了一个环境,他们未必能发挥出相应的实力来。

    舒云更想要做的是,如同后世科举一般,挑选出合格的官吏,形成一个如同后世一般,专业的官僚阶层出来。而不是像是现在一样,大海捞针一样让那些能臣脱颖而出。

    因此,舒云干脆没挑什么太子属官,反而是叫家里头挑选了人出来给刘衍做伴读,然后呢,将自己编撰的教材放到了刘衍必学的科目里头,然后挑了一些在这些上头具备一定素质的官员,问刘彻讨了几个博士的编制,让他们教导刘衍还有那些伴读。

    至于更多的,舒云便没有插手了。老刘家教导儿子还是有一套的,太子也不是养在深宫妇人之手的样子,他可以出宫,可以在上林苑实验自己的执政思路,许多事情都可以做。汉朝教导太子,可不像是后世,给太子划了一个圈子,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实际上,汉朝的太子,除了不能谋反,或者是干一些通常意义上比较犯忌讳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那就是随你怎么折腾了!

    刘彻立了太子,似乎朝堂上也因此清静了不少,田蚡在家闭门思过,为了防止让刘彻想起他的那些混账事情来,田蚡连上书都不敢了,老老实实呆在戚里,几乎没了多余的消息。

    田蚡这个原本过于跋扈的国舅不吭声了,刘彻趁机清理了一下朝堂,那些被田蚡举荐上来,却没有什么实际才能的,直接被刘彻找了由头罢黜了,至于换成什么人。呵呵,刘彻自个也是个最远也就跑到过河东自家姐姐那里的,能知道民间有什么贤才,还是靠着提拔以前那些臣子,另外就是朝中一些老臣乃至列侯什么的举荐了。

    举荐这种事情,其实是有风险的,倒不是政治风险,而是道德风险,因为对方万一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举荐的人虽说不至于同罪,却要担上一个识人不明的名头,之后呢,想要举荐自家的子侄,那可就有些困难了!

    不管怎么说,朝堂上清理过一番之后,风气为之一清,刘彻呢也舒心了不少。

    当然,刘彻这边压根没来得及舒心多长时间,恶心他的事情就来了。

    匈奴人那边喊着要报复汉朝撕毁了和亲协议,然后,原本就处在漠南的几个部族直接就开始袭扰长城一代。尤其如今刚刚过了秋收,百姓已经将粮食交过租税之后,收入了自家的粮仓,准备猫冬了。北地苦寒,冬天的时候风雪很大,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柴火,是无法度过这样的寒冬的。

    而匈奴人呢,南下侵扰最喜欢的就是选择秋冬季节,最好是下第一场雪之前,这个时候,不光是百姓家里粮仓比较满,便是那些郡县的府库也是满满当当的,抢上一次,自家部族过冬就不用愁了。

    跟北地百姓相比,匈奴人其实更加耐寒一些,毕竟他们生活的地方本来就比中原寒冷,后世的西伯利亚,如今的北海如今可就在匈奴人的地盘上,他们还在那里养羊呢,那里的寒冬都能忍受,何况是中原这边呢!

    北地那边,即便是常驻的飞狐军,也多半都是步卒,一直到后来羽林卫,虎贲军,期门军出征,才算是有了足够的骑兵,不过连年大战,加上马政也出了问题,民间养出来的那些马根本不能作为战马使用,顶多就是作为挽马,因此等到了武帝后期,又是步卒为主,再也难以深入草原了。

    长城那边的军报三五不时就有一份过来,匈奴人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但是相应的,大汉这里,这个季节征发民夫往北地运送粮食辎重,那真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些民夫算是服徭役,不用花费工钱,但是总不能让他们承担了这么危险的徭役,还得自带干粮。

    在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只能靠着担子,还有就是牛车,马车之类的运输工具运送粮食的话,每天的消耗也是惊人的,人也就算了,弄些陈粮也能糊弄过去,但是牛马却是不同,牛马要吃草,甚至草料里头还得加入豆粕鸡蛋之类的,而且也不能催促太过,要不然损伤了畜力,就更亏本了。

    总之,匈奴人那边在边境上被碰的满头包,所得无非就是一开始那些农家的粮食牲畜,但是很快,长城外头就实施了坚壁清野的政策,带不走的粮食宁可一把火烧掉,便是家里的器物,带不走的也是干脆直接砸碎,那些牲畜什么的,官府直接花钱赎买,用作军粮。毕竟打仗什么的,是需要有足够的肉食摄入的。汉军如今对匈奴人杀伤力最大的武器是大黄弩,而这种大黄弩呢,是需要足够臂力的人才能使用得了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蛋白质和脂肪摄入,这样的武器压根没法使用。

    所以,这时候汉军打仗,乃至后来出征,都是要带上足够的牛羊的,其实就跟匈奴人一样,以肉食为主,而不是以粮食为主。

    而北地那些百姓呢,能带走,能卖给官府的都卖了,有的人家甚至连砖石还有房梁都被拆走了,剩下的要么砸碎,要么烧掉,回头呢,要么返回家乡在官府的支持下重建,要么就干脆内迁到长城以内了。

    北地百姓原本就多半与匈奴人有血海深仇,因此,都不需要官府鼓动,就直接开始作为民夫帮着守城,还有一些原本就是军中退下来的,干脆作为候补,甚至直接就带上家里珍藏的皮甲还有□□,进入了战斗序列。

    但是呢,哪怕守住了长城防线,但是,每天的消耗也是惊人的。少府这边开启了武库,大量的兵器源源不断地往边境那边运送了过去,而少府的各个作坊里头,那些工匠也在那里加班加点,拼命生产。

    朝堂上头,已经有了一些不同的声音,毕竟,这钱花得太多了,刘彻又不像是他的父祖,这种战事花钱大半都是从少府出,刘彻呢原本这些年就将自家父祖积攒下来的钱财花掉了不少,不说训练羽林卫,虎贲军乃至刚刚有了编制的期门军,他还在扩建上林苑,修建建章宫,修建期门宫,总之,就没消停的时候,这些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所以,如今长城那边的防御战,实际上很多钱是国库出的,问题是,国库原本就没多少钱,而且还承担了许多方面的支出,这般一来,顿时就给了朝堂上三公九卿不小的压力,他们又捞不到军功,如今国库马上都要空得能跑耗子了,回头说不定他们的俸禄都要发不下来了,能不怨声载道嘛!

    因此,这会儿主和的声音又变大了!

    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匈奴人虽说已经算是游牧民族里头比较富裕的一个民族了,但是呢,对于大汉来说,匈奴那边也就是马匹牛羊还比较值钱,土地什么的,对大汉来说,压根没有半点用处。可以说,就算是将匈奴人赶走了,也就是便宜了其他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汉却需要为此花费海量的军费,还得砸进去大量的人命,这根本就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何况,如今大汉还没能打入草原呢,长城这边防线就俨然已经有了变成绞肉机的趋势,这让一帮子大臣心疼得直抽抽,打仗要花钱,战后的重建与抚恤,依旧要花钱,这谁受得了啊!相反,如果和亲的话,花的钱就很少了,最多一千万钱左右,就能够保持两年左右的和平,而如今呢,从马邑那一次无功而返开始,已经近乎四万万钱下去了!

    不过很显然,刘彻对此态度却非常坚决,他直接穿着甲胄,佩戴着长剑就上了朝,连同太子刘衍也带了过去,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表示,匈奴虎狼之性,从高祖,到吕后,到太宗,无不在匈奴人那里受辱,作为子孙,如何能够忘记先祖的屈辱,所以,此仇必报,花再多的钱,也在所不惜!

    而对于北地军民来说,他们原本就跟匈奴有血海深仇,即便是和亲的蜜月期,匈奴人一般也是会忍不住出来打劫个几次的,对于朝堂上来说,每一次的小规模冲突无非就是几个不起眼的数字,可是,对于北地军民来说,死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儿女。因此,北地出身的那些官员将领,一个个都是坚决的主战派,得了刘彻的准话之后,立马跳起来,将那些主和派骂的狗血淋头。

    而作为太子,刘衍哪怕年纪还小,也在朝堂上当场表态,匈奴与大汉血债累累,不共戴天,最好的匈奴人就是死掉的匈奴人,想要和平,唯有赢得战争!

    太子这般态度,即便是刘彻也颇为欣慰,其实做皇帝的人,对于儿子的评价,最好的一句就是像我!很多太子之所以到最后被废,无非就是不类己。意思就是老子英雄一世,结果生了你这样的儿子,简直让老子蒙羞!

    如今刘衍旗帜鲜明地表示,自己跟父皇站在了同一个立场,而且看起来并不是被人教的,而是发自本心,这就叫刘彻非常痛快了!

    刘彻这般一折腾,顿时大多数人都闭嘴了,要是在喊着和亲,岂不是自己不将列位先皇的耻辱放在心上?

    而刘衍呢,下朝之后就去了椒房殿,有些疑惑地问道:“母后,为什么汉匈之间已经是这般血海深仇,还有人一力主张议和呢?”

    舒云想了想,说道:“你注意到主张议和的都是什么人了吗?”

    刘衍虽说做了太子,也跟着舒云看过如今朝堂上诸多公卿大臣的履历还有背景资料,但是这些是看过了,人跟资料却暂时还对不上号呢!

    舒云见刘衍一脸茫然的模样,干脆直接说道:“主张议和的,其实多半都是齐鲁之地,还有再往南一些的官员,匈奴人当年虽说凶残,但是最远也就打到了平城附近,而这些地方,跟齐鲁之地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是东晋和南宋的时候一样,原本南方的那些士族乃至百姓,对于北伐都是不热心的,倒不是他们不知道媾和并非长久之计,实在是打仗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们本身就没多少是靠着军功晋身的,相反那些军功列侯们,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竞争对手,因此,战争对他们来说毫无好处不说,他们却需要承担更多的赋税,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佃户,还有乡间的平民却是会因为种地无利可图,反而去从军,从而间接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舒云说到这里之后,然后说道:“像是之前天下大乱的时候,那些人的祖先可没一个喊着要议和,要和平的,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自己的家乡也卷入了战火,要是战败,他们的祖先就很有可能会沦为奴婢,失去曾经的富贵。别的不说,最近的七国之乱,齐国的几个诸侯国都加入了吴楚叛逆的行列,他们这些人难道劝阻过吗?甚至附逆的也不少!”

    “所以,在朝堂上头,很多事情看的根本不是对错,而是立场,或者说他们代表着什么人的利益!”舒云直接告诫刘衍,“你若是遇到手底下的人争执的时候,不如想想他们站在谁的立场,他们的利益关系又在什么群体上头!政治上的斗争,无非就是拉拢跟你站在一条立场上,与你利益相关的人,然后呢,打击站在你敌对立场,利益冲突的人!当然了,任何时候,你最后都要代表多数派的利益,然后去打到少数派!”

    刘衍虽说比较早熟,但是对于这些,还是听得有些懵逼,舒云只是让他记在心里,然后就让他回去自己去思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要接孩子过来,下个月初就要让他去上托班了,周六有存稿,可以按时更新,周日大概只能先发一点,等到周日返回上海再发剩下的了!之后会根据孩子作息情况确定更新时间,可能以后更新时间会转移到晚上十点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