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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罗德里格斯”的飘渺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溶洞里,激起阵阵远远近近的回声,还惊起了一大群停在洞顶的蝙蝠。它们叽叽地叫着,扇动翅膀,在黑暗中貌似乱冲乱撞,却彼此心有灵犀,在空中划出无数条奇妙的互不交错的飞行轨迹。
骨头大喝:“什么人?站出来!”
无人应答。
我轻轻按摩太阳穴,以缓解时刻延续的疼痛。
“罗德里格斯先生,”我显现心灵异能,将洞穴里的杂音凝聚成这个声音远远传播开去,“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我环视四周,蝙蝠飞得更快,也更急了。
“你这样隐藏自己令我感到了敌意,”我说,“敌对是不必要的,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如果你能安静地离开,我将感激不尽。”
我说着,思维卷须静静地延展开去,运用心视能力去探寻附近其他生物的心智,以定位暗中发声者。
然而一无所获。
我的思维卷须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心视能力的范围之内,除我之外还有无数围着我狂舞的弱小心灵。就是那些被惊飞的蝙蝠。但静止不动的心智除我之外只有两个,而且都站在我身旁,是半精灵和骨头。
我听见了冷笑。
接下来的飘渺声音直抵我的心底,令我大脑迅速降温,冷如冰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尤其是你……夺心魔,烙兹“痉挛剧痛”。
我装作环顾四周的模样,飞快地扫了骨头和半精灵一眼。
他俩神色正常,正严肃地四下打量,显然都没有听到那个自称是“罗德里格斯”的声音。
是的,他只心灵感应了我一个。
“你在哪儿?”骨头的吼叫震得铁架桥哗哗直响。
灰矮人捕念者越过我大踏步前进了两步,昂头大吼:“别躲躲藏藏的!站出来!”
我的瞳孔微微缩小了。
我的心视能力感应到的那两个除我之外的生物心智,仍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犯了一个错误。
骨头是灰矮人捕念者。捕念者又被称为灵吸怪杀手,是我族天敌。这个职业心灵异能抗性极高,尤其是对抗影响心灵类的异能,特别有效果。像骨头这样的传奇捕念者,只要他集中精神,就自动处于心灵屏障的保护之下。任何预知类能力都对他失去作用。
此时此刻骨头不可能不凝神备战,我根本就不可能感知到他的心智位置!
“小心,”我低头看向心智停留的位置说,“它在——”
话音未落铁架桥剧烈摇晃,栏杆和锁链发出一连串鸣响。尽管铁架桥上空无一人,但是在我的感应范围内,一个生物心智正飞快越过视野中的骨头,沿着铁架桥闪电似的向前跑去!
直至此刻我刚把那句话说完:“——桥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黝黝的影子转眼从桥下翻上桥面,继续向前逃跑。
骨头大喝一声,狼牙棒旋转着飞过去,正中身影的后脑勺。然而就在命中的一瞬间,黑影突然失去了形状。狼牙棒穿过它,就像穿过一团雾气一样。
半精灵皱眉问:“那是什么东西?”
心灵异能·超态变化。我心灵感应他俩。小心,那是一个显能者。
半精灵问:“是罗德里格斯吗?”
我回答:或许。
灰矮人轻蔑地啐了一口:“走吧。藏头露尾的鼠辈,已经被朕吓跑了。”
我不认为这件事会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但是没顾得上反驳骨头。此时满脑子都是一个疑问:那家伙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就在这时,半精灵又说:“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我也听见了。
那是一阵很尖锐的鸣叫,似乎从溶洞极远处传来,好像是某种呼朋唤友的信号。一声高亢的鸣叫过后,又从另一个方向响起了一声附和的叫声,然后是第三个方向,第四个方向……没过多久就听溶洞里鸣叫忽远忽近,此起彼伏,最终响成了一片。
我吸了一口气:为数众多的生物心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听着好像是恐爪怪,”骨头惊疑不定地说,“可是恐爪怪从来不会到这么深的地方,这儿怎么会有恐爪怪?”
半精灵问:“我们有麻烦了吗?恐爪怪是什么?这会不会是那个罗德里格斯搞的鬼?”
我和骨头都在谨慎戒备,没空回答她。
转眼之间我们已身陷重围。
呼朋唤友的鸣叫围绕着我们,越来越近,时而是清高嘹亮的混音,时而是咔嗒咔嗒的喉音。
视野里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它们小心翼翼地徘徊在我们黑暗视觉之外。
然而我清晰地探知到,那些东西就在桥下的溶洞底部,万头攒动!
“岩石在上,”灰矮人的黑暗视觉最远,压低了声音说,“都是恐爪怪,至少上百个……我们之前走过这条路的时候怎么没见到它们?”
半精灵问:“这不正常吗?”
我回答她:非常不正常。
恐爪怪的生活习性和巨魔差不多。低智商,什么都吃,而且胃口极大,抓住什么就吃什么。所以一个生态正常的恐爪怪部落里不会超过二十个恐爪怪,因为数量再多,周边环境就无法满足它们的胃口了。
但是这里聚集的恐爪怪竟然有上百个。
半精灵果断说:“我们立刻离开。”
她取出一只羊皮纸卷。那是回返真言的神术卷轴,只要照着卷轴念诵咒语,我们就会直接出现在事先设定好的回返地点,也就是白区蜥蜴人的民宿里。
只是她刚要开启卷轴,我抬手制止了她。
就在半精灵即将开启卷轴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非常不舒服,就像有蜘蛛或者毒蝎从我的后背上爬过。
半精灵似乎察觉到我的不自然的表情,轻声问:“怎么了?”
“不能传送,”我说。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奇怪的不安感随之散去。
我突然明悟:刚才那种不适感,是恒定于身的心灵异能·增幅危险感知在向我疯狂示警!
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施展传送类效果的法术或心灵异能,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凶险。
传送类法术所能遇到的最凶险后果……只能是七级心灵异能·传送变向。那个心灵异能仅凭直觉动作就可以显能干扰范围内的一切传送效果,随意重新指定传送的目的地,而这个目的地或许是一个陷阱,甚至可能是一块石头。我就做过类似的事,显现传送变向,让我的敌人把自己传送到石头里去。
我心里微微一震。
所以那个能直呼我真正身份的显能者并未离去。
他就在附近,从暗中窥视我们,等待我们露出破绽,准备暗算我们。
半精灵收起神术卷轴,擎出了九首鞭和精金匕首。
她轻声问:“退回去,还是向前冲?”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巨大的灰黑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铁架桥上。震得铁架桥摇摇欲坠,我们一齐东倒西歪。
没错,就是恐爪怪。
这种生活在幽暗地域浅表层的双足直立怪物,看上去就像长着秃鹫脑袋的人型甲虫。它们的个头和力气一点儿不比巨魔小,体表覆盖着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外骨骼,上肢前端是两只又长又锋利的巨大钩爪,就像被坚执锐的武士。
眼前这个恐爪怪有所不同。
它厚重的外骨骼上还覆盖着一层紫晶矿石的莹莹光泽,就像一尊紫晶雕刻的魔像。
“石质化了,是石质恐爪怪,”骨头没好气地骂,“该死,这东西他妈是人为培养出来的!”
半精灵问:“什么是石质化?”
我心灵感应她:生物在特定地区的地脉辐射或者魔法的影响下,身体转变成活化的石块,就是石质生物。
闪动紫晶光泽的秃鹫脑袋四下转动,直至转向我们,发出一声柔和的鸣叫。
石质恐爪怪张开钩爪长臂,向我们猛扑过来!
我悄无声息地显现了心灵异能。
恐爪怪畏惧强光,视觉极弱。但是它们却具备类似蝙蝠的盲感能力:从鼻腔发出高频声波,利用回声定位来确认猎物的位置。所以只要创造高频声波,干扰恐爪怪的回声定位系统……
骨头怒吼着,挥舞狼牙棒左支右挡,把挥舞的钩爪统统扛下来。
“别耍弄你的声音小把戏,”他一面和恐爪怪较力,一面大吼,“没用的!无论什么东西,石质化以后都有黑暗视觉,眼神儿不比你差!”
突然,身旁九首鞭撕裂空气,掠过我的脸颊,正中一只从桥另一侧跃上来偷袭的石质恐爪怪。鞭子上附带的痛苦神力使怪物浑身抽搐,继而高声惨叫起来,只是才起了个调,就被半精灵一匕首刺进了下巴。
半精灵飞起一脚,把恐爪怪的巨大身体从铁架桥上踹了下去,顺势抽回精金匕首。
半精灵厉声又问了一遍:“退回去,还是向前冲?!”
前进。我心灵感应他们。
骨头大笑:“我喜欢!”
他大吼着用力向前一推,迫使对面石质恐爪怪上身后仰,露出了胸腹间的空隙,而后狠狠一狼牙棒抽在石质恐爪怪的紫晶光泽的肚子上。随着腹部外骨骼发出碎裂的声响,石质恐爪怪惨叫着,靠向一旁的铁架桥栏杆。骨头的第二棍自下而上,正中它的鸟喙。石质恐爪怪向后仰翻,摔出了铁架桥。
以我所看到的它摔下桥时的尊容……这悲惨的家伙就算没有摔死,以后也再没法用它的嘴巴进食了。
我们加快步伐,火速前进。
石质恐爪怪不断从溶洞底部高高跃起落到桥上,眨眼工夫就蹿上来六七个——这还不算落在我们身后的——震得我们脚下的铁架桥就像秋千一样在半空中摆荡。如果不是灰矮人修建桥梁的时候为它附着了魔法,恐怕已经塌了。
我稳住身体,凝视它们,同时心灵感应灰矮人:放松你的意念,别反击!
下一瞬间,无形的心灵冲击波在空气中震荡。前方锥形范围内的石质恐爪怪还未站稳就摔倒在地,浑身抽搐,动弹不得。
灰矮人捕念者挨个儿敲烂恐爪怪的脑袋,头也不回地说:“朕差一点儿没绷住,把你那心灵震爆,回馈到你脑袋里去。”
我顾不上回答,接二连三地释放心灵震爆,将出现在前方桥面上的敌人割草似的撂倒。
我们又向前推进了六十英尺,这段桥上至少多出了二十多具脑浆迸裂的尸体。然而更多的石质恐爪怪扑上来,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跳上铁架桥。
连续释放心灵震爆之后,我感觉鼻子里一热,一股混合了铁锈和腥咸的温暖液体涌出了鼻腔。
我一边抓着护栏快步前进,一边伸手到鼻子下面擦了擦。
手背上满是猩红。
见鬼。我族与生俱来的心灵伟力,对这具灵长类动物身躯的头脑结构,是个巨大的负担。
或许我该短暂恢复灵吸怪真身。
身后传来半精灵念诵咒语的声音。痛苦女神的神力就像无数细针,尖锐地刺激我的大脑和鼻腔。
当这股锐痛消散,我惊讶地发现,自己鼻腔内破裂的毛细血管已经愈合,喷涌的鼻血也随之终止了。
施展了治疗术的半精灵咯咯直笑。
“适应这痛苦吧,”她说,“虐待女神与你同在!”
“感谢女神,”我说。
美食女神与我同在。
骨头烦躁地说:“该死,它们在下面跟着我们!”
叛徒。
自称罗德里格斯的显能者又出现了,在我心中耳语:你这个背叛了种族的叛徒,竟然和天敌共事!
我回应他:所以你不是灰矮人?
接下来他的话语令我周身寒毛直竖:苏拉克,想必非常失望。
我厉声问:你是谁?
回答我的是一声短促的冷笑。
就在我稍微分神的功夫,两个石质恐爪怪从黑暗中袭来。它们展开双臂,悄无声息地凌空向我们猛扑。
下一秒,骨头的狼牙棒旋转着飞出去,在空中绊住一个恐爪怪的两只脚,迫使那家伙嘶叫着一头向下栽去。
另一个恐爪怪被半精灵挥舞九首鞭缠出钩爪,一拽一甩。我目送它横飞过我们的头顶,手足乱舞地从铁架桥另一侧坠下洞底。
“该死的!你发什么呆!”
骨头咆哮着,用狼牙棒顶住一个迎面冲来的石质恐爪怪。正在与之较力,恐爪怪的另一个同伴从它背后绕到了骨头的侧翼,高举钩爪,向灰矮人的脑袋猛凿下来!
我两眼银光闪烁。
挥舞钩爪的恐爪怪当即一个大旋身。下落的钩爪陡然变了方向,转而送进了正与灰矮人较力的同伴的咽喉里。
鲜血飞瀑般倾泻到骨头身上,形成大片的明亮热斑。
杀死同伴的石质恐爪怪手无足措,发出慌乱的嘶叫,随后被骨头一狼牙棒送去桥下。
半精灵突然大叫:“小心!”
我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回从桥下飞上来的不是恐爪怪,而是密集攒射的标枪!
我抬起了嫁接自巫妖儒埃斯第三的手臂,向标枪来处张开了手掌。类法术能力的魔法能量在虚空中凝结成型,呼啸着,在现实世界激荡。
我的手掌所向,所有标枪全都旋转着,倒飞回黑暗里。
半精灵惊异地问:“那是‘驱离木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自然神术?”
并没有。我回答。只是一点小把戏。
骨头拾起一只落在桥上的标枪。
“岩石为证,这是蜥蜴人的标枪,”骨头愤怒地说,“朕就知道!石头剪刀布只能出剪刀的恐爪怪废柴,怎么会投标枪?”
他探出头对桥下大吼:“操你奶奶的蜥蜴杂种!”
回应他的是第二波标枪。
我第二次用类法术能力·驱离木材赶走了这一轮标枪,然后从次元袋取出一枚吉拉文水晶球。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体上闪烁着负能量的微光。
我把它向桥下丢了下去。
这枚水晶球并不是曼殊恩制作的那枚,而是我来到李德炉之后显现心灵革新掌握了制作魔法物品的方法,自行加工的。水晶球用魔法恒定术附着的魔法徽记也不是七环奥术·虚弱徽记,而是我通过亵渎祭司职业盗取的八阶神术·摄魂徽记。
这个恒定神术足以让六十英尺范围内的所有生物永久性精神错乱。中招的生物时而站在原地高声胡言乱语,大哭大笑;时而毫无目的拔腿乱跑,就像被砍掉脑袋的鸡;时而变成见谁杀谁的武疯子。
意念激活水晶球上徽记法阵的一霎那,万头攒动的桥下立刻热闹起来,变成了万头攒动的精神病院放风广场。
一时间,桥下嘈杂怪声此起彼伏,一个跳上铁架桥的石质恐爪怪都没有了。
灰矮人和半精灵一齐趴在桥栏杆上向桥下张望。
“哇噢,哈哈,”灰矮人瞪大眼睛说,“看到了吗,那家伙唱着唱着歌就开始站着拉屎啦。”
“它唱的还不错呢,没想到恐爪怪还有这样的歌喉,”半精灵突然惊叫,“噢不!它被旁边的恐爪怪突然发疯咬死了……”
我强忍着3D眩晕症那可怕的不适感,操纵吉拉文水晶球在桥下又胡乱飞了两圈,就关闭徽记法阵,回收了水晶球。
我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安定心神法术,这才避免吐得一塌糊涂。
我小心翼翼地向溶洞深处释放思维卷须:或许我们现在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罗德里格斯先生?
然而这一回,心灵感应没有回应。
那位罗德里格斯不见了。
所以安排这场袭击到底是什么目的,一次针对烙兹‘痉挛剧痛’的能力测试,还是身份鉴别?
我一边思索,一边按摩着太阳穴问:“下面情况怎么样?”
“解决了,都完蛋了,”灰矮人感叹,“本来还有几个没受影响的,但是跟疯子挤在一堆,架不住武疯子六亲不认,全给杀光了。”
半精灵观察得更细致一些。
“攻击我们的敌人,总共有接近两百个。大部分是石质恐爪怪,还有三十多个蜥蜴人。我没看到其他种族——啊,现在蜥蜴人也没了,被清零了,只剩下恐爪怪——它们还能恢复神智吗?”
“会,”我心不在焉地说,“前提是有人愿意浪费成吨的高级法术去治疗一堆恐爪怪。”
此时此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罗德里格斯叫破我的身份,和……苏拉克……
每当回想起那家伙在我心底低语出这个名字,就感觉浑身冰凉,止不住微微颤抖。
即便已经离开地狱火之城,即便我已经变得如此强大,但是“苏拉克”,就像横亘在我大脑里的恐惧之山。
半精灵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很好奇。”
我的鞭首大人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动听的嗓音变得阴森森地:“你什么时候,掌握‘摄魂徽记’这样高深的八阶神术了?”
噢……不好,非常不好。
“这枚水晶球……是别人的劳动成果,我造不了,”我不动声色地回答,“现在也没法给它附魔。”
半精灵盯着我。
她手腕慢慢反转,亮出一团淡淡的蓝光。
“你当然造不了,那本来就是卓尔的水晶球。‘现在’你没法附魔,不等于这个附魔不是你做的!别想蒙混过关,你那玩弄语言逻辑混淆视听的能力我见得多了。正面回答:你什么时候掌握‘摄魂徽记’这样高深的八阶神术了?”
她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不过也是,只要牵扯到神力和神术,鞭首大人的智商总是在线的。
我看了看半精灵,又看了看骨头。
“非要回答不可吗?”
半精灵盯着我的眼睛。“少废话。”
“我没掌握摄魂徽记,也没掌握八阶神术。水晶球上的魔法效果不是我做的。”
半精灵手心的蓝光不变。
骨头尴尬地扭脸向一旁,咳嗽着说:“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吧。”
半精灵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骄傲地哼了一声,收起测谎法术,绕过我们率先向前走去。
“你偷偷显能了,章鱼头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
骨头毫不留情低声揭穿我。
“分裂心智用主意识说真话,同时用副意识操纵声音把说的真话变成我们听到的这些狗屁,”骨头冷笑,“那测谎法术是探测你说话的心理状态,所以让你糊弄过去了……你瞒得过她,瞒不过朕。”
大智慧无过陛下。
骨头自得地捋了捋八字胡,但很快情绪又低落了。
我们闷不吭声地沿着铁架桥继续前进。半精灵走路速度很快,远远把我们抛在后面。
又走了一段路,骨头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话说,你仔细看过锻造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你先精选矿石,磨碎它们,用巨大的磁铁吸附含矿量高的矿石粉,把它们用水冲干净。之后你把它们放进高炉,跟石灰石和焦炭一层一层的放好,用地火加热。它们就会在高温下熔成铁水,从炉子下面流出来,流进整齐的模子里,凝固成一块块的粗铁锭。石头就这样变成了粗铁。”
骨头两眼无神,茫然看着前面,仿佛铁架桥前面的漆黑之中有他憧憬的高炉。
“朕是说,锻造,我们都知道该做什么。只要按照步骤一步一步的来,就肯定能看到美丽的金属。如果什么事儿都像锻造一样该多好,目标明确,有条不紊。可是现在,看看我们遇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十钢轮换,莫名其妙的大杂烩刺杀……妈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竟然连“朕”都不提了。
“我真的,”他喃喃自语,“我真的是当国王的料吗?”
我问他:“姑且不论你怎么看待自己,你觉得那个厄尔森的奥拉夫怎么样,他是当国王的料吗?”
骨头嗤之以鼻:“那个公主嘴里的‘方头蠢蛋’?”
“是的,‘公主嘴里的方头蠢蛋’,但是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在安稳度过几十年之后王权交接,你所嗤之以鼻的那个家伙,无论他是方头蠢蛋也好,还是圆头傻瓜也罢,都将成为李德炉的国王。
“所以你提出这个问题毫无价值。一个灰矮人,具不具备做国王的能力,和他能不能成为国王有关系吗?
“实话实说,你是灰矮人,我是灵吸怪。我不关心你怎么评价你自己,我也不认为你会赞同我对你的评价。所以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请坦率地告诉我,你,苛刻熔炉的王子,究竟还想不想成为李德炉的国王?”
我俩四目相对。
我看见骨头的灰色瞳孔里重新燃起了锻造高炉一样炽烈的火焰。
他向脚边用力啐了一口:“那还用说!”
“非常好,”我凝视灰矮人的眼睛庄严承诺,“那你就会成为李德炉的国王。”
“你又想搞什么飞机?”骨头警觉地问,“不会再整出什么路边炸弹之类的幺蛾子吧?”
我向他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未来的李德炉陛下满意了,于是我们再度前进。
喜好盐碱的荧光苔藓,使溶洞里光线逐渐充足起来。我即便不用黑暗视觉也能清晰地看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铁架桥的栏杆和桥面上蒙了一层板结的盐粒,看上去白里透亮。
我们又走了一段,脚下晃晃悠悠的铁架桥,变成了坚固的岩石和盐壳。
前面的半精灵站住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来到她身后,从她肩头向前看,白茫茫一片,豁然开朗。
荧光苔藓的青白幽光下,无数高大的盐柱笔直竖立在穹窿之中,在弥漫的水雾中若隐若现。它们就像一尊尊巨大的泰坦,向上支撑着布满裂隙的紫晶岩层穹顶,向下深深刺入泛着淡紫色光影的咸水沼泽。
蜥蜴人特色的圆形房屋一串串黏连在盐柱上,它们的白紫相间的颜色,令我想起人类巫师形容过的某种地表生长的浆果(浆果的名字我忘记了),成串成串地生长着,深紫色的果皮上还挂着白霜。
我们终于走出了废弃溶洞,回到白区。
我听见骨头在旁边一边走一边嘟囔:“朕总觉得,朕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说得对。
但我才不会告诉灰矮人,他平常挂在腰间的铁魔像脑袋到哪儿去了。
“总算回来了,”半精灵语气放松地说,“等到家以后,我要先好好泡个热水澡,做个盐浴SPA。”
我说:“那真是个好主意,但是恐怕只能你自己烧水了。”
“你说什么?”
“我们的蜥蜴人房东很可能刚才参与了对我们的袭击,”我不失时机为大屋里空无一人的现状给出理由,“我刚才透过水晶球看到的几个蜥蜴人跟它们长得很像……你也看到了,它们一个都没活下来。”
骨头斜眼看我,对我翻了个白眼。
半精灵没有回头,自然也就看不见骨头的小动作,只是有气无力地呻吟:“真该死。”
我们在盐柱下暂且分道扬镳。
半精灵和灰矮人沿着旋梯攀登上去,回屋休息了。
至于我,单纯等待敌人的动作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
我迈步走向盐柱毗邻的盐水沼泽,决心对我们的蜥蜴人邻居来一次种族灭绝式的友好访问。
“罗德里格斯”揭露了我的身份,而且还提到了苏拉克。这令我如坐针毡。
“罗德里格斯”操纵了铁板桥上的袭击。
铁板桥袭击我们的敌人,除了恐爪怪,还有蜥蜴人。
而除了白区的盐水沼泽,李德炉里再没有别处供蜥蜴人生存。
所有这些,肯定都跟这些绿鳞邻居脱不开关系。
还不止于此。
勘测行刺爆炸现场的卫士汇报,在一处藏兵洞中发现了十一具焦尸。
他说,它们都长着巨大的尾巴,头骨形状奇特,上半截是正常的,但是“从鼻子部位往下,大约是嘴巴的位置,既没有上牙床,也没有下颌,而是分布着几个奇怪的圆孔,数量还不大一致。有些是四个圆孔,有些是两个……”
当时我一听之下,立刻就反应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灵吸怪一直都是注重自主创新的科学派。为了扩大我们的种群,以便顺利准备迎接最终纪元灵吸怪帝国的降临,我们热衷于用各类种族进行灵吸怪蝌蚪转化试验,观察是否能诞生出新的生物种群。
就像我的诞生一样。
我是幸运的。
尽管苏拉克用幼年半风元素半巨人制造完美灵吸怪的实验没有成功,尽管我每时每刻都在剧烈头痛,但总算顺利地以一个大致正常的灵吸怪形态存活下来。
要知道,在几千年的实验数据之中,只有人类、精灵类、吉斯人类、石盲蛮族、豺狼人,类地精生物和兽人,才能顺利转化成灵吸怪。
我是极其稀有的成功个体,就像卡赛迪恩一样。
实验数据显示,即便是体型相符的类人种族,大多数也无法转化成灵吸怪,只能转化成与灵吸怪相似,却存在某类缺陷的畸形生物。它们被灵吸怪统一称为“灵吸亚种”。
在众多的灵吸亚种之中,“扎坎迪”(Tzakandi)是一个强力分支。换一个比较便于理解的词汇,就是蜥蜴人灵吸亚种。
它们是灵吸怪蝌蚪植入蜥蜴人的后果。即便灵吸怪蝌蚪与蜥蜴人宿主脑干结合,完成身体变形,看上去也像蜥蜴人。它们平均身高在七英尺左右,一身深绿色鳞皮。它们的头脑虽然比蜥蜴人聪明,却远远比不上正常的灵吸怪,也不具备如灵吸怪般强大的心灵力量,而且缺乏理性,极具攻击性。
扎坎迪最大的生理缺陷是它没有形成稳定的生长形态。
灵吸怪最著名的生理特征,触须,在扎坎迪身上却长得千奇百怪,有很大的随机性。一些扎坎迪和普通灵吸怪一样,生有七鳃鳗似的圆形口器,口器周围还长有四条榨取大脑的触须。但这只是极少的一部分,绝大多数扎坎迪的触须长在后脑勺或头部其他位置,而且不是四条,只有两条。
所以根据灵吸怪的标准,我们选择转化蜥蜴人的灵吸怪蝌蚪,专门挑选泳姿比较笨拙的,攻击性强的。太聪明的蝌蚪转化成扎坎迪是罪大恶极的资源浪费。
而一个扎坎迪一旦被转化成功,就会和它所见到的第一个灵吸怪缔结主仆盟约。它们虽然缺乏头脑,却非常忠诚,是灵吸怪最合适的贴身卫士。
那个自称“罗德里格斯”的家伙是不是真正的罗德里格斯家族灰矮人?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苏拉克已经掺合进来了。
而且我的缔造者可能已经知道,我就徘徊在紫晶禁地之外。
现在我只后悔一件事。
自己怎么没早点儿注意到,那些绿鳞皮邻居,所呈现出的诡异却令我眼熟的整然有序,分明就是心灵控制的后遗症,就像地狱火之城的奴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