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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蛛化卓尔躬身行礼:向您致意,罗伊斯之子。卡尔德兰的捍卫者,奠基者的血裔,权力与法律的化身。
卡尔德兰蛛化卓尔的地位之高,难以想象。
蜘蛛神后是卓尔精灵的主神。大多数卓尔城市中,具备法术天赋的卓尔精灵一旦小有所成,就必须接受蜘蛛神后的信仰考验。失败者变成半蜘蛛半卓尔精灵的怪物,也就是所谓的蛛化卓尔。他们是可耻的失败者,丧失原先的地位和荣誉,被卓尔精灵唾弃放逐,只能在城市附近像蜘蛛一样生活。
这只是一般情况,卡尔德兰恰好是个例外。
世上注定有不甘屈服于神明摆布的勇士,长达万年的蛛化卓尔历史里也出现了这样一个异类。
自称罗伊斯的蛛化卓尔横空出世。
没有任何资料明确记载这个蛛化卓尔的来历,只有一本魔法手记里提到一件事,似乎和他有点儿关系:
在幽暗地域上层,一个名为提林德特的卓尔城市有一个奥术天才未能通过信仰考验,变成蛛化卓尔的他偷了法术学院的奥术秘本潜逃。后来他学有所成,回来杀死了他的家族主母。他一心一意要颠覆蜘蛛神后对卓尔精灵的统治,但最后寡不敌众,失败了。走投无路之下摧毁了自己的巫师塔,跟追杀他的卓尔军队同归于尽。
几乎是同一时刻,自称罗伊斯的雄性蛛化卓尔巫师出现在卡尔德兰。
罗伊斯是蜘蛛神后的别名,再疯狂的卓尔精灵也不会给自己的子嗣取这个名字,这是最严重的渎神。这个胆大包天的蛛化卓尔竟然自称罗伊斯,他的心中到底积蓄了多少对蜘蛛神后的仇恨和愤怒?
当时卡尔德兰还是眼魔统治的城市。一些被放逐的蛛化卓尔和流亡的卓尔精灵陆续来到这里,被眼魔俘虏,成了眼魔的奴仆。罗伊斯解救了他们,称呼蛛化卓尔“我的儿子”,秘密传授他们高级法术技巧,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强有力的军队。这就是“罗伊斯之子”的雏形。
他率领他们推翻眼魔的统治,宣布成立城市最高法院,自己担任终身首席法官。第一任最高法院成员,全部是蛛化卓尔。
是的,卡尔德兰是蛛化卓尔统治的城市。现在,一位统治者就站在我的面前。
蛛化卓尔坦然领受了我的赞美。
“我一直在关注事态的发展。关于银剑会,你做得非常出色。”
我微微躬身。
“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她说,“委托不止一件,可你却偏偏选择了它,而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完成了它……为什么要孤身犯险,迪洛矮人和灰矮人不是视灵吸怪为死敌吗?”
银剑会里有她的人。
也许只是因为我有强烈的自我毁灭冲动。
蛛化卓尔咯咯笑起来,挂在左乳上的红宝石吊坠随着乳房颤动轻轻摇摆,散发出如梦似幻的光彩。
“我从未想过夺心魔也懂幽默,你令我想起了他,至尊之父罗伊斯……你对暗流交汇之战了解多少?”
略有所闻。我回答。
暗流交汇之战,是卡尔德兰赢得胜利的最伟大的战役。
这场战役的起因是卡尔德兰向周边卓尔势力大肆进攻,一座又一座信仰蜘蛛神后的城市在罗伊斯复仇的怒火中变为废墟。罗伊斯的敌人组成军事联盟。六百三十年前,他们集结了一支数量空前的大军,向卡尔德兰进发。罗伊斯闻讯,率领一千余名罗伊斯之子主动迎击,和敌人在暗河交汇之处展开决战。无法想象的是,罗伊斯胜利并歼灭了敌人。这就是“暗流交汇之战”。
这场战役使“罗伊斯之子”闻名遐迩,再没有敌人胆敢进攻卡尔德兰。
中层和下层幽暗地域没有智慧种族不知道“暗流交汇之战”,但要说具体过程,恐怕除了罗伊斯和他的蛛化卓尔,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强烈的自我毁灭冲动,我喜欢,”蛛化卓尔用轻柔恍惚的口吻说,“这冲动驱动我们一次又一次挑战近乎不可能的挑战,然后我们成功,我们也就更加强大……你很强大,超乎想象的强大,夺心魔。”
真是讽刺,强大……我想。
如果现在锯开我的颅骨,一定能看见我的大脑皮层在冒泡,而且就快沸腾了。
我之所以强大,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强大的代价是什么。
“那么,这代价又是什么?”她继续轻柔地问。
我悚然惊醒。
这可算不上善意的表示。我平静地回答,同时封闭心门把她的思维卷须拒之门外。
“请原谅,”她笑盈盈地说,“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好奇,窥探一个夺心魔的内心,想一想都觉得有趣……你是不会介意的,对么?”
我当然不介意,这种事我一天起码对其他生物做个百八十遍。
不错的吊坠。我心灵感应。
被我看破了催眠小道具的她一点儿也不尴尬:“可惜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在夺心魔面前玩弄心灵控制,看来的确有点儿不自量力。我们还是直截了当吧——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夺心魔,另一次强烈自我毁灭冲动驱动的挑战?”
我还以为卡尔德兰会欢迎所有的访客。
“不包括满怀恶意者,”蛛化卓尔说,“我们探索下层幽暗地域的小队全部有去无回,别告诉我这和你们夺心魔没关系。”
我不无怀念地想起了故乡的本能释放室,还有管理室那数以百计的肉花盆。
我认为那正是友好邻邦配合默契的表现。罗伊斯之子,你不该质疑这件事。
卡尔德兰定期向幽暗地域更深处派出众多的探索小队,这些小队成员都是雌性卓尔贵族精英组成的。
不必感到奇怪,蛛化卓尔统治的城市一样有卓尔贵族,而且还为数不少。
卡尔德兰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是蛛化卓尔,但蛛化卓尔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诅咒生物,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少。相反卡尔德兰对其他卓尔城市作战中虏获的战俘,还有收容的流亡卓尔却越来越多。
为了保证城市机制的正常发展,罗伊斯制订了一套严格得无法挑剔的贵族晋升制度。
他允许卓尔精灵担任城市贵族,拥有自己的家族势力。但是晋升为贵族的条件苛刻之极,必须对城市有极大功勋,而且必须出身平民。不仅于此,每提拔一个贵族,最高法院就向这个新贵家族委派一名罗伊斯之子担任生活顾问。
生活顾问最大的职责,就是杜绝蜘蛛神后的信仰出现。
卓尔精灵向来认为蛛化卓尔是遭到蜘蛛神后惩罚的失败者,畸形儿,唾弃他们,驱逐他们。蛛化卓尔最痛恨的也正是这些自命健全高高在上的两脚同类。
在二者地位完全颠倒的卡尔德兰,后者担任前者的生活顾问,其结果可想而知。
探索小队的动向是城市的最高机密,而地狱火之城的灵吸怪总能第一时间掌握情报把她们一网打尽。不能不说,这其中生活顾问居功甚伟。
蛛化卓尔第三次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是先从嘴部开始的,嘴角微微上扬,嘴唇轻轻开启,无声地亮出锋利的牙齿。活像是发现美餐的蜘蛛。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我明明在你身上嗅到了祂的气息……”她嘶嘶地说,“可你来到这儿,居然不知道那原因!我还以为……”
话音戛然而止。
我看见蛛化卓尔精巧美丽的头颅急剧膨胀、变形,下一秒钟,“噗”地在我眼前炸裂,活像一只胀爆的水袋!
血肉四溅之中,我显现了六级心灵异能,时间加速。
在把自己拽入高速时间流的一瞬间,除我外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数以千计飞溅的血珠,脑浆和颅骨的碎片,全都静静地停在我面前的半空。
我扫视四周,但恒定在身的秘法视觉和灵光视域里什么异常都没有。
我将精神力散发出去,在我周围的空间创造了一个以精神接触为基础的精细念力场。这一招足以洞察隐身或是躲藏的敌人,六十英尺内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所遁形。
仍然一无所获。
我的精神异常疲惫,大脑阵痛又加剧了。
看来杀手的确不在船舱里。施法者当然不必藏在船舱里,用法术下毒手只要距离合适,和目标之间有一条注视线就够了。杀手只要在舱壁上开个小孔,就能从容行凶。
如此精心准备的谋杀,说明杀手对我们这次会面,尤其对舱室位置和地形了如指掌。这才是最糟糕的。
这时,一阵轻微震荡流过我的意识,时间加速的效果即将结束。
身处高速时间流中的最后一秒,我显现了任意门。
我出现在满是杂物和囚笼的底舱,正好站在囚禁雌性半精灵的笼子前。
和红兽人相连的感官链接告诉我,他周围风平浪静,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也打算和他汇合,把能支配的战斗力优先集中起来。但就在显现任意门的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强烈危机感使我改变了主意。
一个精心准备的杀手,会没有后续手段吗?
不能去走廊和红兽人汇合。走廊地形狭窄,回旋空间极小,简直是法术伏击的最佳地点。
尽管船舱秘室里已经血流遍地,一塌糊涂,但底舱仍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喧闹。
我只用两秒钟就确认,这里没有伏兵。
具备正常思维逻辑的智慧生物不会在该逃命的时候还抱着野餐篮子不撒手,杀手的思维逻辑很正常,所以他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打开了笼门,抱出失神状态的雌性半精灵,集中精神力使脚下的木地板温度飙升。
很快,浓烟滚滚,火舌从脚下迅速蔓延开去。木制的地板、舱壁,以及堆积在角落里的什么大头病劣质蘑菇粉;毒瞎眼的黑苔藓酒;乱七八糟工艺制作的腌洛斯兽肉脯;生蛆的黑心毛皮被褥……等各类奇奇怪怪的商品先后着火,就连兽笼也纷纷被点燃。
幽暗地域里很少见到明火,所有笼子里的生物都大受刺激。它们发了疯的狂吼乱叫。
我卷了一小瓶麻痹药水灌进口器,增幅显现了灵能支配术,然后把笼子一一打开。
饥饿、鞭挞和长期笼中生活使囚徒们意志薄弱,耀眼的火光更使它们心生恐慌,无所适从。面对我的心灵威压,它们全无抵抗之力,只有俯首听命。
就在这时,我和丧心奴的心灵链接突然断了。
我对走廊出现敌情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我透过红兽人的视听感官一直观察着走廊动向,但增幅显能需要全神贯注,只收敛心神的一瞬间,红兽人就遭了毒手。
我甚至没机会看到杀手的形貌。
我抱着半精灵以最快速度退到角落,把身体藏进阴影——灵吸怪的潜行和躲藏能力不亚于高明的盗贼——又显现了二级心灵异能操控声音,散开的精神力笼罩了底舱。
我的新奴隶们乱吼乱叫,乱冲乱撞,还有的身上着了火,在惊慌失措地扑打。我任由这些低等生物随便折腾,只等目标出现,一声令下,就让它们一拥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当杀手看见一大群怪物向他扑来,赶紧施法却发觉强有力的咒语变成了饶舌说唱,那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这个家伙妄想伏击我,还杀掉了我的丧心奴。
现在,他得死。
但我不会让他死,我要他的头,而且必须完整无损,那里面装的脑灰质是我的。
我看了一眼怀里的半精灵,平静地拭去触须不断分泌的消化液。
我一点儿也不反对暴饮暴食,真的。
火焰在舱壁和地板上爬行,怪物们晃来晃去地相互撕咬。我隐身在火光背后的阴影里,盯着走廊狭窄的入口处,静静等待。
突然,走廊口影子一闪,我看见一个身着黑短袍的雌性卓尔精灵。
来得正好。
我正要下令奴隶们行动,却看见她还没走出走廊就举起了手,手里握着一根四英尺长的权杖。
我顿时感觉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她权杖向前一指,一道白炽的火柱随着轰鸣从天而降,正打在堆积如山的臭地栖魔鱼卵(剑蜘蛛蛋)上。滞销的劣质臭蛋遇热即爆,可怕味道的汁水四处飞溅,燃烧散发的强烈刺激性气体弥漫了整个底舱!
同时中了臭云术和酸雾术也不过如此了:我喘不过气,恶心反胃,两眼刺痛,什么也看不见。
低等生物们在凄厉悲鸣,我的奴隶们显然陷入了和我一样的困境。
战场主动权易手了。
我以最快速度第二次显现了任意门。
头顶上方是那高悬直下的钟乳石,眼前密密麻麻的船舶,水面上星星点点的绿色魂火,最可贵的是,可以顺畅呼吸的空气。
我抱了半精灵,一边快步走在码头,一边仰头用触须卷了滴眼液不停滴进刺痛的眼睛,心中充满对假冒伪劣品的诅咒。
这里不是新月小艇停泊地,我把自己传送到了码头的另一头,一条陈旧小船的旁边。从这里可以看见远处龙脉者号浓烟升腾,甲板船桥全都被笼罩在烈火黑烟里了。
我跳上小船。
这条小船同样属于我。我在卡尔德兰总共租了四条船,新月小艇日常使用。其他三条分别以三个不同身份租的。租船时我显现了个人心灵屏障,即便是神迹术和祈愿术也查不出租船者的身份。这三条船被我分散停泊在三个岛屿的码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杀手很缜密,她的暗杀行动是不会把我的新月小艇排除在外的,恐怕那小艇早就在她或她同党的监控之下了。
我放下半精灵,解开缆绳,突然察觉:红兽人的精神波长有了微弱反应,似乎刚才只是失去了知觉。
我用任意门把他拽到了船上。
红兽人躺在我面前,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从不离身的重剑只剩了半截。额头上多了几个窟窿,好像是牙齿的痕迹;泡泡袖黑裙子的上半截和红色大蝴蝶结都被扯得粉碎,肌肉盘虬的上身到处都是伤;最严重的是从他的脖颈右侧直劈入前胸的切口,几乎砍下脑袋;左肩血肉模糊,腹部横向被切开,肠子和肝都滚了出来。
我仔细观察伤口。切口粗糙,不是武器,倒很像猫科动物的爪子造成的。从爪子造成的伤口判断,这头“猫”个头可不小,体长少说十五英尺。
他醒了,愧疚地抬起了带着蕾丝发卡的兽人脑袋:“我失败了,主人。”
这不重要。我安慰他。
我动作轻快,先把他的内脏塞回腹腔,接着向他嘴里灌了两瓶治疗重伤药水,再命令他双手按紧腹部伤口,不许撒手。
做完这一切,我取出攻城槌戒指在细长的手指上套好。
重要的是,我现在需要能飞快划船的大力丧心奴,而不是二百六十磅压舱物。
伤愈后马上来找我。我对他说。
攻城槌戒指点上了他的胸膛。
“咚”地一声巨响,红兽人像炮弹一样飞上了天。冲击力把残破的黑裙子撩到了头上,洁白的紧绷在硕大屁股上的蕾丝内裤,和同样洁白的紧绷在两条粗壮大腿上的高筒丝袜,在漆黑的半空中格外显眼。
“哇啊啊啊嗷,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意志……”风中传来沙哑坚定的嚎叫,“我的,主人!”
目送红兽人在五十英尺外顺利着陆,压碎了三只木箱还砸死了一只猫。我收起戒指,操着划船的长杆向岸边一撑。
小船分开水波,滑向荧光闪闪的湖面深处。
无论是谁策划了这起暗杀,背后有什么目的……在详细调查取证之前,任何无端猜测都是对智力的浪费。整个暗杀事件中,唯一暴露的线索,就是杀手对龙脉者号底层舱室位置有着深刻的了解。
等风头过去,我有必要进行一次小小的客户回访,把爬行种族的脑子写进我的食谱。
远处突然腾起一团红光,我看见龙脉者号变成了一个火球。
火势奇快无比,不一会儿整条船都烧成了骨架。我看见龙脉者号火花飞舞的轮廓渐渐倾翻,无数瘦小身影在火焰中奔走呼号,纷纷跳水逃命。没过多久,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断成了两段。尾和头先是高高翘起,随即重重倒下。
我的客户回访计划注定要泡汤了。
船体的倾倒沉没产生了巨大的漩涡,把奋力游泳的幸存者全都吸了进去。
过了不到八分钟,火光彻底熄灭了,水面恢复了平静。
在撑走小船之前,我向龙脉者号沉没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数以万计的绿色光点密密麻麻聚在船只沉没地点的水面上方,它们飞快地上下飘动着,形成种种无法言喻的瑰丽形状,仿佛在为死者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我操纵小船,在大船的缝隙中灵活穿行,渐渐远离了港口。打量周围,附近一艘船也见不到了。
我的身手敏捷如常,外表看上去也一如既往,但其实感觉糟透了。
离开码头之前我曾通过丧心奴显现任意门,这个高难度的精神力释放仿佛按下了头疼的开关按钮,经过近二十分钟越来越剧烈的折磨,现在我全身发抖,大脑好像溶解了一样。天旋地转的感觉一浪接着一浪袭来,连看清十英尺外的东西都很吃力。
我已经连喝了三小瓶麻痹药水,触须紧握我族造主的圣徽,几乎把它捏碎,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我不得不尽快进食了。
脑灰质是灵吸怪赖以生存的营养基础,但除了摄取脑灰质,我们还必须摄取别的物质。
我们的大脑没有脑垂体,无法分泌各类激素,这些都必须从其他活体大脑获取。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内啡肽。
内啡肽是个统称,此类激素总共有十几种。它们是智慧生物的感情调节剂,每当肉体或者情绪受到重大刺激时就大量分泌,用以止痛,对抗种种负面情绪。所以人类又给它们起了个俗称,“快感荷尔蒙”。
内啡肽是我们的维生必备品,就进餐本身的乐趣而言,内啡肽还是调味剂,分泌得越多,大脑就越美味。
不同的刺激所产生的内啡肽调味效果也不同。打个比方,因恐惧而分泌的是甜味剂,那么因痛苦而分泌的就是辣味剂,此外还有酸的悲伤,麻的震惊,苦的绝望……等等不一而足。
灵吸怪的烹调术简单、精密:只要在进餐时根据个怪喜好,调整食物感受的恐惧与痛苦之比,佐以不同份量的震惊、绝望和悲伤,就可以享用符合自己口味的美食。
我是擅长麻辣料理的大师,也精于烹制各类甜品。但是现在我什么口味都顾不上了。
我必须马上进食,以最痛苦的方式折磨半精灵,最大限度榨取内啡肽止痛。
我行动了,但想要收起撑杆,撑杆却从我的手指间滑落,掉到水里去了;返身去抓那半死不活的半精灵,一弯腰,却脚下不稳,一头栽倒在食物的旁边;想要爬起来,却连一根触须都抬不动,剧痛切断了大脑和肢体之间的联系。
静静地趴着,时间仿佛凝固了。
据说吸血鬼饱餐血液的时候,被吸血者会感到飘飘欲仙的快感。
我不了解吸血鬼是否如此舍己为人,但被灵吸怪榨取大脑的感觉我却再清楚不过:作为法术催生的“法曲畸形儿”,我有幸在孵化仪式上同时体验了灵吸怪蝌蚪啃食大脑的强烈快感,以及被吸脑者无穷无尽的精神剧痛。
快感转瞬即逝,痛苦却成了与我永恒相伴的朋友。
在头一次休克之后,我曾认真考虑过自己的结局。
有一天,这个灵吸怪正在专心致志做某件事……或许是安心享受SPA,或许是放量饕餮大脑灰质,或许是思索宇宙与心灵的联系,或许是制作新发明的灵能物品,甚至或许是正跟对头殊死搏斗。突然,痛苦来了,休克,长眠。它的痛苦朋友带走了它。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但是现在,它来了,我却畏惧了。
看着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完美颅骨,我的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或许我不必逃离地狱火之城的,苏拉克不会对我动手,因为他只要冷眼旁观就能享受最美妙的复仇。即便他杀了我,我也能和其它同类一样,享受灵吸怪的、死亡,进入、脑池……
失去知觉前,我突然有些嫉妒卡赛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