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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所有苦等《铁鹤书》更新的读者老爷,作者在这里给大家谢罪了。
关于这部小破书,年后就一直有人问我什么时候更新,其实作者自己是有苦说不出。当初写太空歌剧是为了换一下脑子,结果脑子换得太彻底,回过头来发现完全找不到写怪谈的灵感了。
准备《铁鹤书》的这两个月来,作者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日常状态是早上发狠心要写100字,结果一天结束半个字都没写下来。就跟之前那次断更一样,我并不是不知道要怎么写,只是落笔之后的内容完全没法看。当初总觉得再等等可以完善得更好,结果一拖就拖了五年没动笔。
开年以后,这样的情况至少折磨了我两个月,我几乎要相信断更五年的噩梦又要来了。最后我决定,就算捏着鼻子写出屎,也比什么都不写好,这篇故事就是着么被创作出来的,现在至少有了一个开头,我睡觉也终于可以踏实一点了。
两年前有人问我想不想写剑三的官方同人,于是我就弄出来一份大纲给甲方看,后来大纲毫无悬念地毙掉了。因为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所以我也没有在意,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最近在走投无路中,我又想起了这个作废的企划,于是回炉重炒,诞生了这部《朝生暮死》。
因为本故事最早的创作思路是贴近官方设定,所以我没有在里面加入异客或者伪神,对于疑似超自然的刻画也尽量收敛,但是总的来说,它仍然是原汁原味的《铁鹤书》故事,一个在武侠背景下徐徐展开的怪谈小说。)
(在阅读本故事前,你需要知道的一些背景知识:
一:江湖上有对垒的两大跨门派阵营:恶人谷与浩气盟,恶人谷主王遗风绰号“雪魔”,身着一袭白氅。
二:十八年前(开元十九年),王遗风师兄,“血眼龙王”萧沙借刀杀死王遗风挚爱的盲女文小月,悲愤交加下王遗风在自贡城里对无辜者大开杀戒,这也让王遗风最终入谷成为恶人。
三:萧沙后来因为杀孽太重被少林囚禁于达摩洞。
四:本故事开始前,萧沙刚被人从天王殿救走(天宝八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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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长羊懿很想再多说几句,但是他知道那是没有用的。眼前这群人已经在家门口,那薄田瘦牛的方寸里打转了一辈子,从没想过要走出来,所以老人磨破了嘴皮,也只换来了那些人无所适从的眼神。老村长只能举起他的藜拐一下一下地抽打着后生们的大腿,那样子活像是个晕头转向的牧羊人。
羊懿看了一眼天际,太阳已经西斜,余辉在后生们木讷冷漠的脸上打出一抹金黄,老村长感觉自己仿佛赶着一群蝼蚁在夕阳下团团乱转。“他们都不懂。”老人心里升起一股悲凉,“他们都不懂我为什么这么焦急。”
“快走啊!快啊!”他发疯一样挥舞着藜杖,可是他的嗓子已经哑到连自己也快听不见的地步,“天快黑了!要来不及了!快去山里躲起来啊!”
挨打的后生们虽然口中呼疼不止,脚上却并不勤快,他们往往走两出步就茫然地回头瞧一瞧,仿佛至今还不相信老村长真的是要赶他们离开村子。更有甚者,趁羊懿稍不留意,就一溜烟钻回自己房里多拿上两件家什,看他们重新出门时得意洋洋的样子,活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更多的人则嚷嚷着还有新被窝,新桶子留在家中,非要往回挤,当然,他们最后只是白白挨了几下笞打。
村民们其实并不傻,老村长让他们上雁荡山躲起来的理由,他们或多或少是能够理解一些的。只是走出村子,对他们而言太没有真实感,太难想象了,仿佛跨过村口,就一下子到了极遥远的地方。
所以焦急的始终只有老村长,他每次抬起头,太阳仿佛都往下掉了一点。后生们还在不情愿地走着,挖空心思找各种借口赖上一阵。羊懿村长太累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强拽牛头。
老村长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村民汇聚成的人流最终还是蠕出了村口,开始往山上蜗行而去。当留恋的东西从眼前消失,后生们的脚步也稍稍轻快了一点,有些没心没肺的村民甚至开始大声说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羊懿时而走在队伍前头,时而走在末尾,虚弱地挥舞着他那根歪头藜杖。老人的双脚软得像是塞满了棉絮,他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但他必须再走一段,时间不够了,时间永远都不够,他一定要在天黑前把乡亲们平安地送进山里,那时候他才能休息。
深蓝色渐渐侵染了天幕,金黄的余晖无声地被阴影淹没,就像是倒悬在众生头顶的一次涨潮。天边赤红的日轮洒下最后一涓暖意,开始隐没在地平线下。羊懿回头看了一眼,从这里还能瞧见半山腰处,老人朝夕生活的村庄。它已经渐渐滑向了阴影中,好像是即将沉没的孤岛。走到这里,勉强算是逃脱虎口了吧?羊懿疲惫地心中祈祷着。此时此刻,老村长心中也涌起了阵阵酸楚,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到那个熟悉的家园。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妇人的惊叫:“虎子啊!”羊懿心头一紧,他太天真了,还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呢。老村长三步并两步循着声音跑去,只见一个肥胖妇人,身后背着葛麻衾袄,两手各抓了桶盆器物,正一脸惊慌地跺脚急叫:“虎子!虎子不在啊!”
“你怎么现在才发觉!”老村长举起藜杖,却发现对方一身家什无处落棒。胖妇人也自晓无颜辩白,只是拧眉柔声道:“出村前还在的,一定是刚才跑回去了。”
羊懿咬着牙,一双老目血灌瞳仁,最后,他用尽力气把藜杖往地上一敲,泥地顿时砸出了一个浅坑。“你们走!接着走!走哇!”他哑着嗓子朝山顶方向挥舞着拐杖,样子像是已经下了赴死之心,“不要回来!不管我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
眼看着队伍重新蠕动起来,羊懿才转过身,决然朝村子走去。下山的路走起来更加吃力,他太老了,太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走到第几步会倒下,但是虎子啊,后生啊,他不能有事啊。老村长心中默念着,这是支撑他唯一的信念了。
当羊懿终于回到村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村子里一片死寂,连鸟啼虫鸣也听不到。原先熟悉的道路如今看来都带着一股怨毒,仿佛是在无声控诉村里人的抛弃。惨淡的月光把老村长的影子投在墙上,就像是一棵扭曲的怪树。
“虎子啊~”羊懿喊了一声,但是嗓子太哑了,他都怀疑声音有没有传到五步以外。老人战战兢兢地用拐杖轻敲着墙角,希望那孩子能够听见。敲击声在今夜听来尤其冷涩,仿佛不是来自阳间,几缕寒风拂过身侧,让出了一身汗的老村长不住地打颤。他忽然感到有点滑稽,这不是自己日夜相对的村子吗?为什么回自己的村子,会这么提心吊胆呢?羊懿苦笑了一声,月夜下他佝偻的背影就仿佛一个踌躇坟茔间的孤魂野鬼。“我就算不是鬼,又有多大区别呢?”他心里对自己说,“天下所有无权无势的人,岂不都是朝生暮死?”
羊懿的脚步忽然止住了,夜色中,他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哗啦”声,他紧走几步,一把推开了面前虚掩的小门,一个二三岁的孩童正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指甲篦着土墙,看他眼角的泪痕,显然是哭乏了。
“小祖宗!”羊懿急不可耐地朝虎子伸出手,“快过来,快!”他不确定虎子是不是听见了,但是那孩子确实乖巧地站起身朝他慢步走来。老村长一把拉过虎子的小手,疾步朝村口走去,这一刻,他仿佛年轻了二十几岁。
回程路上羊懿发现,自己的家园竟然难以置信地陌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几乎都认不得了。恐慌让所有这些都变得虚无不定,有一阵子老人甚至怀疑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出去的路。
但是没有时间留给他胡思乱想了,如今的村子就像一个缓缓合上的巨口,时间不够,时间永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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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终于走上了上山的小径,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村子恢复了死寂,好似一片荒坟静得让人心里发毛。黑漆漆的村庄里,只有一栋房子还亮着灯,它照耀着村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方寸之地,远远看过去,好似一苗风中之烛。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未到半日,村子里活人的气息已经消散殆尽,如今的寒夜孤灯兀自跳动明灭,只能照出幢幢鬼影。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抹鲜白出现在了村口。夜色朦胧中,依稀可以辨认出那似乎是一袭俊逸的白氅,只是如今出现在这里,也不免沾染上了许多幽冥气。白影闲庭信步般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农家小道上,既不快也不慢,一身白色没有沾上半点尘俗。
羊懿抱着虎子在山上远远地看着那模糊的白影,一步步走向亮光。
“爷爷那是什么人?”虎子奶声奶气问。
“嘘!”老村长紧紧捂住孩子的嘴,“那不是人!那是……杀人的魔王!”
白衣飘到亮灯人家门口,他用折扇轻轻推了一下,门无声地开了。仅有的一间房屋中央,立着张破旧不堪的木桌,桌子上点着一盏寒酸至极的油灯。从布置的郑重程度可以看出,这已经是他们村子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一个红绸做垫的盒子恭恭敬敬摆在油灯旁,盒盖已然打开,对方似乎是在非常笨拙地向白衣人表示里面没有机关。白衣人取出了盒中之物,一把钥匙,一张泛黄的纸笺。他把笺凑到灯下,上面的字迹就像数把尖刀,隔着白衣深深扎进那人肺腑当中:
“营州剪子村,魏家老楼。”
白衣人收起纸与钥匙,转身走出了房间,他出去得很洒脱,就像他进来时一样,这人的动作好似在无声地宣告,这个房间里再也没有他关心的东西。
然而走出门后,他却在小屋前站住了,火光映亮了他的鲜衣,犹如空旷棋盘上仅有的一枚白子。他就这样站了好几个呼吸,仿佛忘记了身外的一切。那身姿依然挺拔俊逸,却像是魂魄不齐的野鬼,孤零零地悬在昏灯之下。
羊懿屏住呼吸,看着那个白影从村子里出来,然后消失在夜色中。他还是不能相信,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也许,在山上呆几天再下去才是稳妥的做法。”老人心里想着,一双眼睛习惯性地盯着自己山腰上的村子,现在,那里真的是死一样的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