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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箬想要惊叫,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姬遥莘从苏箬的身后走过去,望着老太太手中绣着的东西,似乎也颇感觉到震惊。
“又闹鬼了吗?”苏箬轻声问道。她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想要给老太太当场来一场驱邪照相豪华套餐服务,但是犹豫了一下,快门还是没有按下去。
姬遥莘轻轻对她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拨浪鼓的声音在浓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中突然响了起来,几声之后,又复归沉默。苏箬抬头想要寻找声音来源,但是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有黑夜,天井中灯泡孤零零地亮着,灯光瘆人。
苏箬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姬遥莘。姬遥莘的目光正落在老太太绣着的作品上面,又像是落在黑暗中虚无的某个角落。
“过来。”她说。
苏箬走过去,和姬遥莘站在一起。姬遥莘拉起了她的手,手心冰冷,手指却有力。两个人看着老太太依然佝偻着身体坐在天井房檐下面,一针一线,绣出红色黄色的腐烂液体和破碎的血肉。
拨浪鼓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又响了起来。苏箬悚然一惊,姬遥莘却拉着她的手,带她往门外走去。
“一定要出去吗?外面比较黑吧,有点吓人。”苏箬低声说。
姬遥莘说:“这个声音是来给我们带路的,过去看看,应该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
“你怎么能肯定……说不定是个陷阱……”
苏箬还很想说半夜三更在宾馆外面神神叨叨摇拨浪鼓还把房东老太太搞成这样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类,不过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因为她感觉这话会让姬遥莘不爽。
姬遥莘顿了一下,转过头望向苏箬,似乎是微笑,也似乎是一个狰狞的神情:“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事的。”
两个人推开宾馆楼下院子的铁门,苏箬轻轻虚掩上门,走到黑暗的街道上。晴夜,夜空中有一轮下弦月,远处雪山黑色的轮廓清晰可见。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拨浪鼓的声音远了一点,沿着一个方向逐渐远去。
姬遥莘加快了脚步。苏箬很快发现,她们是在往镇子外面走。
晚上的风很冷,走一走,倒不觉得冷了。苏箬好几次侧过头望着姬遥莘的脸,苍白而精致的脸,头发乱七八糟地覆盖在她的脸颊和额头上。
她真的爱这个女人吗?苏箬想着。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姬遥莘像是一团永远都抓不住的云雾,然而始终在她的身边。即使是这样,苏箬也缺乏安全感,姬遥莘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她,没有任何办法能把云雾留住。
拨浪鼓的声音不远不近响着,始终离两人有十米左右的样子。苏箬把手机电筒打开,白光在镇外狭窄的公路上来回摇晃,但是却看不到是什么躲在道路的一端在摇晃拨浪鼓。
“还要走多久?”苏箬喃喃地说。离小镇越来越远了,风吹着路旁的树林和草尖,沙沙的声音中,彷佛路边的草丛中藏着许多人。
“有水的地方就到了。”姬遥莘说。
“有水?”苏箬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水”字让她联想起一些不甚愉快的事情,“这个人你认识对不对?他是不是吴德?”
姬遥莘没有回答,她也不用回答。苏箬看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水塘。
月光冷冷地倾倒下来。这种月光和娜娜家乡树林中的光如此不同,甚至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月亮。水塘在离她们几米的地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能看到塘边丛生的野草和堆积的垃圾,半汪死水在夜色中呈现深沉的颜色。
苏箬走过去,她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水中,水面上只露出那个人的头和肩膀,但是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脸。
“你怎么还来这里?”姬遥莘踩过垃圾,在水塘边蹲下来,问水中的那个人头。
“我想我得帮你。”人头发出吴德的声音,但是水面却没有产生半丝涟漪,那样的景象显得十分诡异,“乱套了,死人从桥那边回来了,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帮不了。”姬遥莘说道。
苏箬感觉在原地站了半天很累,于是也在姬遥莘身边蹲下来。她到现在对吴德无法磨灭的印象还是他被姬遥莘砍成两半的惨状。
吴德在水中沉默了一会儿。苏箬心想,他之所以把自己整个泡在水里该不会是因为他只有半个身体吧。
“为什么帮不了你?”
“她就是默言。”姬遥莘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想到吧?我也没有想到,也想不通为什么是默言。”
吴德不说话了。苏箬看到水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漾开,但是她依然看不到吴德隐藏在阴影中的脸。过了很久之后,吴德才缓慢地说:“姬遥莘,你想好了?”
姬遥莘没有说话,月光很冷,苏箬知道吴德的言外之意,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个什么默言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姬遥莘一定要有牺牲的觉悟。吴德的头慢慢沉了下去,直到完全沉没在水中,水面恢复了平静。在遥远的地方,拨浪鼓响了两声,整个黑夜一片死寂。
两个人在黑暗中又坐了一会儿,风刮起来的时候,一个塑料袋在她们周围飞舞,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吴德怎么还在这里,而且他怎么还没死?”苏箬问。她在月亮下看着姬遥莘的脸,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雪山上的小屋中,也这样看着姬遥莘。
“他是无支祁,所以那样是杀不了他的,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应该算是翻脸了吧,但是既然宿敌已经回来,我们也暂时应该休战。”姬遥莘笑着说,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吴德给她的承诺,似乎能带来一些转机。
两人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便开始往回走。苏箬暗自猜测,吴德和姬遥莘的感情似乎也比较复杂,某种意义上,吴德是姬遥莘和娜娜之间的一种制衡。
走回宾馆之后,院子的大门却被锁了,两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你走的时候把大门锁上了吗?”姬遥莘问。
“没有,绝对没锁。”苏箬连连摇头,她记得很清楚,离开的时候因为考虑到要是锁了门,她们回来就会比较麻烦,所以特意没有锁门。现在来看,敲门不太现实,谁知道房东老太太现在神志是否清醒。
姬遥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翻墙吧。”
院墙大概三米多高,姬遥莘说她先翻过去,然后把门打开。于是苏箬就退开,耐心地看着姬遥莘几下就爬到墙头,然后往院内跳下去。苏箬本来以为姬遥莘能在雪山上称王称霸的,所以跑酷攀岩之类的没问题,所以这一套动作肯定行云流水流畅无比,没想到墙头上跟抹了胶水一样,姬遥莘趴在墙头上忽然僵住了。
当然,苏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纠结墙头上是不是真的抹了胶水,她马上反应过来,院子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肯定不太寻常,所以姬遥莘才会僵在那里。
院子里除了正在绣尸体图的老太太,还会有什么东西吗?姬遥莘看到了什么?难道是老太太改绣春|宫图了?
“苏箬,”姬遥莘在叫她的名字,苏箬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姬遥莘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就像是正在说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转身,马上跑,快点。”
苏箬目瞪口呆,她抬头望着姬遥莘,姬遥莘还是那样坐在墙顶,一只手按在墙头嵌着的玻璃碎茬中间,头发在黑夜中飞舞。
“到底是——”
“快跑!”姬遥莘提高了音量,她的语气依然还算得上温和,但是苏箬听得出姬遥莘在催促警告着她。
其实不用姬遥莘再说什么了,苏箬感觉到了那种气息,在雪山上就已经感觉到的,悲伤而可怖的气息。
这么快就追来了?这是苏箬当时唯一的想法。她转身就跑,薄薄的鞋底踏在有许多碎石的路面上。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姬遥莘恐怕单挑不是默言的对手,但加上苏箬更不是默言的对手。
苏箬大口大口地在风中喘息着,她觉得胸口发闷,甚至相信自己的表情比马教主还要狰狞。也许是奔跑实在太费劲,也许是那种悲伤的感觉像是毒药一样慢慢浸润了她的思维,让她发现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那个水塘在哪里?吴德还在里面泡澡吗?苏箬停下脚步,她已经跑出了小镇,远处盘山公路上,一辆车正呼啸而过。
苏箬蹲下身,皱着脸按住腹部,刚才跑的太急好像有点岔气。她站起身,低下头,忽然看到面前的水泥路面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湿脚印。
跟水联系到一起,苏箬首先就想到了吴德。但是眼前这脚印很不对劲,这是一个赤脚的小孩所踩出来的,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山坡下面的灌木丛当中。
谁家的熊孩子?或者说,谁家的熊孩子,能悄无声息在这里踩下一串的脚印?苏箬不知道是应该转身回去找姬遥莘,还是在这里和一个或n个看不见的鬼较劲。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慢慢地朝那边的灌木丛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