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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简杭受宠若惊, 研发中心不是谁都能去，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研发明年的新品, 这些产品在上市前要绝对保密。
她本来就是外行, 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去，能更深入了解乐檬产品的各个环节。
吉祥谷在门口等她, 他不着急, 低头在联系人里备注她的名字。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射她身上，神情各异。
她一旦跟吉老离开, 那就是打脸秦墨岭这个老板。在老板参加的会议上, 不顾老板颜面, 直接离场的后果, 一般人承担不起。
除非像吉祥谷, 是公司元老, 为公司做出过巨大贡献，而且还是长辈。
简杭分得清场合，更不会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任性妄为。
她征求秦墨岭的意见, “秦总, 我能跟吉总去研发中心看看吗？”
秦墨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眸光晦暗不明。
吴副总替简杭捏把汗, 确切说, 是替他们的婚姻捏把汗。简杭到了四部，所有操作都在一步步挑战秦墨岭的底线。
简杭关笔记本, 却还是问：“秦总？”
秦墨岭颔首, “去吧。正好让吉老给你看看研发中心的数据, 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
他站起来，交代吴副总, “你们继续。”
秦墨岭抄起水杯，大步离开会议室。
简杭把笔记本装到电脑包，他的身影从她身后强势压过，没有停留。
秦墨岭离开，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提上电脑包就走。
到了电梯里，只有她和吉祥谷两人，吉祥谷笑说：“咱爷孙俩这回是彻底把秦墨岭给得罪。”
简杭笑笑，“我走不走，都已经得罪了他。”
她又歉意道：“连累您了。”秦墨岭那句‘正好让吉老给你看看研发中心的数据，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其实是说给吉祥谷听，让吉祥谷别纵容着她挑战他的底线。
因为吉老是长辈，秦墨岭说得很委婉。
吉祥谷手一摆，“什么连累不连累，那还得我乐意才行。”
下了电梯，吉祥谷从布袋里拿出墨镜戴上，原本拎着布袋 ，他把布袋往单肩上一背。
简杭打量一番，笑了，“吉老，您一下变时尚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吉祥谷脚步利索，快步走下台阶，“我猜啊，你还要重新设计外包装。”
“吉老，您还真了解我。”
“不换包装也不行，不然怎么时尚。”
司机已经将车开过来，两人坐到后排。
关上车门，吉祥谷转脸，问她：“你以前没干过快消吧？”
简杭摇头，“没。”
“难怪。”他伸手，“我看你会上一直看资料，给我瞅瞅。”
“我这些资料没有精准数据支撑。”简杭不好意思在吉祥谷面前班门弄斧，她接触不到研发中心的具体数据，只能靠手头有的一些零散数据整合。这也是今天为什么没拿数据模型投屏，只投了六个大字。
吉祥谷：“在我跟前，没几个人是内行。没事。”
简杭拿出资料给他，“都是理论上的。”
吉祥谷摘下墨镜，换上老花镜，认真翻看，看到第三页，把资料还给她，数据没有什么说服力，“你不在会上展示是明智的。”
简杭把资料折起来，塞电脑包夹层里，“其他几个事业部总裁，在这方面应该是外行，但吴副总是内行。”
吉祥谷赞同：“他管乐檬二十多年了。所以你提出方案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瓶压问题，其他人想不到。”
说着，吉祥谷笑笑，“如果我不及时带你走，你猜吴副总还会反驳你什么？”
简杭心里有数，“瓶口设计。”
“对。因为涉及到成本问题。”
“谢谢您帮我。”
“不算帮。你的思路说服了我。”吉祥谷话锋一转，“知道我为什么穿大红色T恤儿吗？”
他自问自答，“因为老了，没什么活力了。想穿亮一点的颜色。‘活力’、‘健康’、‘时尚’，这六个字打动了我。汽饮是我带团队多年的研发心血，也是我坚持要推上市面，当初为了这款饮料，你不知道我跟秦墨岭他三叔吵了多少架。他心脏不好，估计也是被我气的。”
简杭和他都兀自失笑。
吉祥谷说起四部的汽饮，“前后一共建了六座工厂，这几年断断续续投入上百亿，之前市场反响不错，说明产品没问题，后来市场被郁鸣给搞砸了。刚才你在会上说，产品不行，我...”他无法形容那刻的心情。
“对不起，吉老。”
“没事，人都不喜欢听不好听的话，但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想把这款饮料做好，想让四部起死回生。老产品已经没有任何卖点，你想折腾新的卖点，我理解。可是丫头啊，研发费用哪里来？重新设计瓶子，重新设计瓶盖，这全都得钱，投进去还不一定能听到响，谁也不能保证，你推出来的新品，就一定有市场。”
吉祥谷让她有心理准备，“据我所知，现在公司连给四部的广告宣传费都砍了一半，你这个方案，动辄多少亿的投入，秦墨岭和董事会不会轻易同意。你接下来的工作，难呐。”
“没关系，改善气泡口感的第一步我已经迈出来。”简杭感激：“万事第一步难，您给了我迈出第一步的机会，只要有研发上的支持，我就不担心。至于对付董事会那些人，我最擅长，有的是办法。”
吉祥谷哈哈笑出来。
“吉老，”简杭郑重道：“明年汽饮新品的研发费用，我来解决。”
“你们四部本来就没钱，你都拿来搞研发，市场不做了？”
“我有融资权限。”
“......”吉祥谷给她竖个大拇指，他很好奇，“你转行前，是干什么的？”
“风投。”
“我说呢。”
他若有考虑，“那我就着手安排下去。”本来打算商量之后再决定，短短一分钟，他自己拍板。
吉祥谷忽然笑了，“我一把年纪了，居然开始叛逆。不科学。”
简杭也笑，“这叫重返青春。”
“二部的产品你喝过没？”吉祥谷问。
简杭：“乐檬所有的产品我都尝过。”
“华东大区的山竹汁好卖，是因为华东大区的工厂水质，比其他工厂的好。一样的配方，水质会影响口感。有时就那么细微的一点点影响，口感就不同。我们饮料还好，水质对啤酒的影响，那可就大了。”
吉祥谷说，“新品的口感是不是你理想中的，我还不好保证，因为时间有限。你想在明年初就上市推广是不是？”
简杭点头，“时间确实有点紧迫。”
吉祥谷：“尽量达到你说的气泡细腻柔和。到时新品研发出来，第一轮产品体验，我通知你来。”
“一共几轮体验？”
“至少三轮。有些产品，体验四轮，改善四轮都不一定能上市，消费者反馈不行，董事会不会轻易通过。”
简杭打开手机，上面有她的进度表，看来还得加快推进，不然赶不上新品在一月份上市。
研发中心离乐檬大厦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吉祥谷直接带简杭去了他办公室，“坐，喝点什么？”
“白水，谢谢。”
吉祥谷拿杯子倒水，“小简啊，你的新式营销思维不错，但一定不能脱离产品本身的一些属性。”
简杭认真听忠告，“吉老，您说。”
“乐檬特有的一些属性是，传统、快消、预包装。”
吉祥谷看看手表，“你喝杯水歇歇，一会先去食堂吃饭，吃过饭带你认识认识我团队的精英骨干。”
此时，乐檬二部，十六楼办公室。
钟妍月和销售部搬到了这层办公。
娄征对上午的高管会议毫不知情，他来询问钟妍月，哪天去拜访大经销商。
钟妍月回神，“明天，这周五回来。”
“好。”娄征把经销商现有的库存情况，汇报给她。
钟妍月翻看库存汇总表，“下个月的任务量不上调，帮他们清库存。”一味的压货，并不能增加多少销量，反而会打击经销商的积极性。
得一边压，一边帮他们清库存。
“四部可能要全面升级汽饮产品。”
娄征不懂，“具体是？”
钟妍月看简杭的架势，预感：“从产品口感到卖点宣传，到瓶子和外包装设计。”
“那不就等于一款新产品，只是套用了以前的名字？”
“嗯。”
“成本就上去了。”
钟妍月点点头，道：“她的最终目标是重新定价。”
不管是产品研发还是产品价格，那是高层的权限，简杭一步步在挑战。
吉祥谷带简杭去了研发中心，汽饮是吉老的心头病，十有八.九，吉老会支持四部的新品研发。
投入百亿，最后弄成这样，谁都不甘。
四部产品的市场口碑做坏了，想要再打翻身仗，很难。
但换一个外壳，一切就有了变数。
乐檬四大事业部，每个部都有十几款产品，各部都想让研发多推出自己部的新品。秦墨岭一向不喜欢各事业部跟研发中心有过度往来，影响研发中心的初衷。简杭挑战了这条底线，秦墨岭都没给面子，她更不能碰这条线。
钟妍月合上库存数据，“我们现在是内忧外患，先把竞品干掉，如果今年我们部的营收能到七十亿，研发拿到的绩效多了，自然还会把精力投入给二部。”
“先去吃饭，边吃边聊。”她今天跟娄征去了第二食堂。第三食堂还是暂时躲着点，秦墨岭心情不佳。
与此同时，四十六楼。
高秘书折起情侣物品清单，放抽屉，近期用不上。
老板今天估计没心情去食堂吃午饭，她去请示：“秦总，给您订什么餐？”
秦墨岭正在审核费用，“随意。”
高秘书知道老板的喜好，自己做主点了几道清淡的菜。
秦墨岭忙完上午的工作，退出系统。
放下鼠标，习惯性拿水杯喝水，看到新杯子，动作顿了下，手又收回来。
公私不分的明明是她。
她还对他甩脸色，说什么摆正他老板的位置。
敲门声响。
“是我。”门外，吴副总的声音传来。
“进。”秦墨岭摘下手表，挽起衣袖。
吴副总推门进来，“我今天中午在你这里吃，跟高秘书说过了，多订一份。”
在秦墨岭对面坐下来，吴副总一眼瞅到了电脑旁的手表。
这款情侣可是乐檬的明星手表，整个乐檬无人不知，连保洁阿姨都听说了，老板大中午亲自去食堂给老婆送手表。
“你摘给我看有什么用，”吴副总笑，“你有本事当着简杭的面摘下来，说以后再也不戴。”
秦墨岭：“......”
他淡淡看一眼吴副总，没心情搭腔。
“当初我和你三叔怎么劝你的？没忘吧。”
吴副总不想马后炮，没意思。如今简杭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再收手，她跟秦墨岭很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拿出手机，发了截图给秦墨岭，“我刚才回办公室粗略算了下，简杭想要改良瓶口设计，再改善汽饮口感，保守一点，每瓶成本至少也得增加个五六毛，把我们的利润空间都压榨干了。”
简杭不可能没算过成本，但依然坚持这么搞，那只有一个可能，她要提高汽饮价格。“价格一动，做市场的难度有多大，她是个外行，她体会不到。”
秦墨岭看完吴副总的预算，把手机锁屏放一边，“吉老会拦着她。”
“那你是没看过吉祥谷跟你三叔吵架的架势，你指望他拦？他真要拦，就不会在会上带走简杭。”
吴副总揉揉额角，自从简杭来了乐檬，他一天安稳觉没睡过，每次周一例会都跟打仗一样，“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折在你们夫妻俩手里。”
高秘书敲门，送来午饭。
她收拾好办公桌，拿出餐布铺上，又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花瓶放在临时餐桌上点缀，几朵鲜花开得正盛，点缀一下老板郁闷的心情。
高秘书带上门离开，吴副总接着道：“你跟简杭，还有一架要吵。她如果提高产品价格，你同意还是驳回？”
秦墨岭没接话，示意他，“吃饭。”
手机振动，以为是简杭，看一眼手机屏，是蒋盛和的消息，蒋盛和问他哪天回陈老师家吃饭。
他回：【再说。】
——
下午四点半，简杭从研发中心回来。
郑炎束下午跟吴副总汇报工作，听说了会议上的事，吴副总让他劝劝简杭，有些事，想做好跟能做好，是两码事。
简杭从吉祥谷办公室带来一瓶饮料，慢慢品着。
郑炎束困惑：“吉祥谷怎么会带你去研发中心？他不是不好处，脾气也大？”
“我在你们眼里不是也不好处，脾气也很大？不好相处的人跟不好相处的人，才好相处。”
“......”
郑炎束似乎听懂了拗口的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简杭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郑炎束：“你想提价？”
“谁说的？”
“这还用谁说。核算一下成本，不提价，没利润空间。”
简杭拧上饮料瓶盖，“不提价。”
不提价，不赚钱，白忙活呢？郑炎束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个外行，不跟她吼，他要把各种情况分析给她听，于是压制住自己的脾气。
简杭：“你回去喝点水，别被我气坏心脏。”
郑炎束：“……”
五点钟一到，简杭下班，郑炎束被她气得心口疼。
廖咏玫给她发消息：【策划主管岗位招到一个合适的人，二面的话，你跟我一起？】
简杭：【你跟周义去面。】
廖咏玫：【好。】
简杭没问合适的人是谁，感觉林骁的面试应该黄了，廖咏玫这种眼光独到的HR，问的问题肯定刁钻，林骁不一定能接住招。
回到家，简杭直接去了楼上主卧，她到衣帽间拿出那个小行李箱，收拾了几件睡衣和贴身穿的衣服，工作服也叠好，一并装进去。
要带的东西不多，她小公寓那边什么都有。
简杭又将化妆台上的化妆品拿了几套放箱子里，化妆镜边，有一排手办，都是秦墨岭送她的，她看了看，没带走。
今晚秦墨岭回来的晚，简杭一个人吃了晚饭，在客厅等了他一阵，没等到，她又回楼上。
秦墨岭晚上有应酬，席间所有人都看出他心情不怎么样，早早结束了饭局，他们还有第二场，他直接回来。
家里很安静，他推开卧室的门。
简杭正坐在化妆台前玩手机，刚才打了一局游戏，没什么兴致，收了东西正准备下线，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他。
秦墨岭捧着一束鲜花，他绕过床头，把花放在她床头柜上。
“怎么还不洗澡？”他主动说话。
“嗯。等你的。”简杭退出游戏。
秦墨岭心头莫名一软，他道：“晚上有应酬。”
他解衬衫纽扣，往她那边走，忽然脚步定住。
秦墨岭这才看到化妆台旁，她的行李箱立在那。她说的等他，不是等他回家，是等他回来有话跟他说。
“说好的，公司的事不带回家来。”
简杭锁屏手机，心平气和道：“没带回来。”
秦墨岭看着箱子，“这叫没带回来？”
他本不想回到家再聊工作，但现在又无法回避。
“简杭，你冷静下来时想没想过，乐檬所有的产品都是传统的快速消费品。只能是产品主导市场，有什么，你们各事业部就卖什么。”
“有些食品，你小时候就有、现在还有。味道从没变过。”
“简杭，如果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位子，研发和财务，你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底线。”
简杭点头，“我知道。会的。”
秦墨岭走过去，弯腰提箱子，被简杭一把摁住。
他松开箱子，站直，“你生气，你把我关在门外都行。就为一次争执，你就要分居，你有没有一丁点在乎这段婚姻？”
简杭从化妆凳上站起来，“不是要离婚。我先搬回我自己公寓住，等婚礼之后再回来。”
秦墨岭抬手把她揽怀里，唇抵着她的额头，“别生气了。”
“没生气。也不是跟你闹脾气，我们这样的婚姻，禁不起闹脾气的。”她拿着手机，没抱他。
简杭不希望有误会，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
“秦总，接下来，我跟你在会议上，还有的争吵，今天只是个开始。”
“我想到了能挽救四部的法子，就想试试，不试我不甘心。你一开始就是上位者，像你，像钟妍月，像吴副总，你们不会理解，一个好的机会对我这种家庭普通的人来说，多难得，遇到了就想拼命抓住。”
“秦总，我是摆不正我这个四部总裁的位置了。”
“我没生气，也没怪你。你有你老板的立场，我有我四部总裁的立场。”
“放心，我不会因为公司的分歧，跟你离婚。”
简杭推推他，秦墨岭抱着她没放。
她解释道：“我要是跟你置气，不会等你回来再走。”
接下来两个月她会很忙，在公司吵过架，回来家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住同一间卧室，影响她情绪，耽误她加班。
回小公寓那边住，能安下心来做事。
她抬头看他，开玩笑道：“分开来住有好处，等你在会上看到我，说不定会有那么一点点想我，到时跟我争执的时候，也许能让着我一点。”
秦墨岭低头，要亲她，简杭脸一别，指指化妆台上的手办，“那些我留在家，你没事时帮忙擦干净。”
秦墨岭垂眸看她，刚才，她是刻意躲开了他的吻。
简杭攥攥他的手，她指腹从他无名指的戒指上轻轻滑过，“当初我们一点感情都没有，我都跟你去领了证，四五个月相处过来，”她顿了下，“也算熟悉，我从来没想过离婚。”
她把他的手从她腰间拿开，“以后周五还是回我家吃饭，你要是当晚有应酬，提前跟我说。”
秦墨岭抓着她的手，没松开，“你如果怕我影响你加班，我睡次卧。搬到小公寓住，没人照顾你。”
简杭笑笑，“我又不是小孩，没认识你之前，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现在我没应酬，晚上不用加班，有的是时间做饭。”
她把他想说的话，抢先说了，“跑步的话，我就在公寓楼下，围着周边跑两圈。我已经下单了跑步机，天气不好我就在家里跑。”
简杭从他的手里抽回手，没看他，她把手机放包里，背上包，拎箱子。
箱子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化妆品，不重，她轻松提起来，“你喝了酒没法开车，不用你送，我到家发消息给你。”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早点睡。”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简杭回身，抬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