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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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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赦好歹也是在故去的老国公贾源身边教养过的,并非真的对官场一窍不通,周氏稍微点一句,他便自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由面如死灰。

    “是我误了你,误了瑚儿琏儿。”

    贾赦这一生,儿时承欢老国公贾源夫妻膝下,在荣国府里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等老国公夫妻去了,又被父亲打骂了许多年,处处矮弟弟一头。若不是实在憋得很了,他也不会在有了一丁点儿期盼的时候,让酒盖了脸,说些混账话。

    偏偏这混账话还让人告到了御前。

    贾赦的声气已经低到了泥里,周氏却不好穷追猛打,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周家派来的老嬷嬷也算是看着周氏长大出嫁的,忙对周氏使眼色,又知趣的悄声退了出去。

    周氏此时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明白嬷嬷是为了她好,便强迫自己收起那些自怜自哀的念头,上前一步握住贾赦的手,拉他到塌边落座。

    “夫妻一体,老爷再休说这样话。便是瑚儿琏儿,也不会心生怨愤,知子莫若母。”

    横竖境况已经不能再坏了,还不如一家子齐心合力,好歹还能和和美美过下去。

    贾赦一怔,只垂眼瞧着自己腰上悬的玉佩,却不接周氏的话。

    对周氏,贾赦心中是有愧疚的。

    他与周氏的亲事是最疼爱他的祖母、先一品国夫人穆老夫人下大力气苦求来的。若不是靠着祖母那张老脸,他贾赦何德何能求得帝师周老尚书的老来女为妻?

    周老尚书当初为女儿定下这门亲,一是觉得穆老夫人颇有诚意,那时的史氏也凡事以婆婆为尊,女儿嫁过去不会受气;二是觉得贾赦虽然平庸无才,没有多少本事,却胜在孝顺本分,也闯不出多大的祸,原本就是要袭爵的嫡长子,日后本本分分做个闲散勋贵也十分好。

    以周老尚书爱女之心,真的是只求女儿安稳富贵,一生顺遂。

    谁又能想到贾代善夫妻竟然在老母去后待亲生儿子如仇敌一般?

    因为听下人酒后说起贾代善曾经有意让周氏改嫁贾政,又偶然听闻有人叹周氏跟了他真是巧妇偏伴拙夫眠,贾赦成亲之后很是疑心疑鬼了一阵子,怎么瞧周氏都觉得她心中也是嫌弃自己的。

    虽然贪图周氏的貌美温柔,不忍心冷着她,贾赦那段时间对着周氏也很有几分喜怒无常。

    如今想起那些,再看看如今只有周氏依然陪伴在自己身边,贾赦真是又愧又恨,愧对周氏,恨的却是那些至亲之人。

    他一个富贵闲人,成日只在家中游逛,就算偶尔外出饮宴,又能碍了谁的事情阻了谁的路?这世上,也只有自家人才有这份力气死盯着他了。

    堂堂荣国府,说什么百年望族簪缨世家,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一家子乌眼鸡似的,他自己尚且立身不正,还如何奢求儿子们纯孝?

    “你是我枕边人,我的心思就是相瞒,也瞒不过你。这么多年,若说我心里一丝怨恨也无,我自己也不能信的。大家不过苦撑着面子上的事儿罢了。我是不顶用的,你又受了我的拖累,今晚就要有闲话传进两个孩儿的耳中,以后他们入学出仕,顶着我这么个不孝不悌的父亲,如何能不怨恨。”

    说到此,贾赦自己不免更觉黯然:“父慈才能子孝,我很明白这其中的苦楚。你放心,我不会怨怪瑚儿琏儿。”

    周氏知道贾赦这是感怀身世,由己及人方这般通情达理,待要再次替贾瑚贾琏解释,又觉儿子们如果真的埋怨贾赦亦是有情可原,毕竟这次的祸端完全是贾赦自己授人以柄,便按下此事,只说刘御史背后之人。

    “我虽不才,也知道老爷极少出门,在外并无仇家。老太爷到底还是顾念贾氏一门名声的,老太太若有意,史家二老爷正在北边浴血抗敌没有这个心、三老爷只懂斗鸡走狗没有这个力,史大老爷倒是个好侄儿,一个人也没有这么大本领说动我娘家嫂子族侄。听说王家大老爷回京述职了?”

    这事儿史氏、王氏二人定然都参合进去了,只怕真觉得贾赦倒了,这爵位就一定是贾政的了吧?

    周氏嗤笑一声,亲自执壶为贾赦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天下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在咱们身上,他们难不成真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就是一开始人人都顺着那些人之前散出去的消息骂贾赦,可惜用不了几天,市井小民便不会再满足于这点儿人尽皆知的事情,盼着再传出些秘闻供他们茶余饭后消遣。打听不出,少不得便有那不积阴德口舌刻薄之辈随意编排。

    要知道这故事,还是要拖两边儿一起下水才热闹,水越浑,好事之人越高兴,就好像大宅门里的老爷太太们被胡乱骂上一通,就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一般。

    到时候他们满口喷粪说的爽快,荣国府两房免不了都要斯文扫地。

    等真的有人开始议论荣国公和荣国府二老爷究竟做了何事才把人逼到那种地步的时候,也不知道贾政会不会对着王氏大发雷霆。

    贾赦自然也想到了,不由冷笑一声,又担心真的丢了爵位,神情依旧十分抑郁。

    周氏明白贾赦的心结,心里暗唾贾赦有胆捅娄子却没胆子担后果,口中只拿周泽的话来宽贾赦的心:“哥哥的意思,罚肯定是要罚,伤筋动骨也有可能,不过圣人的心还是在咱们这一房这里的,二房闹破天,也没有这个命。”

    这一回的处罚,八成是要降等袭爵了。

    本来勋贵人家爵位传承就要看上意,如果皇家不满,降等是常有的事。

    贾代善能直接袭国公之位还是占了那时先皇快要不久于人世的便宜——人老了,难免格外念旧,先皇自知时日无多,听说是救驾有功的贾源去了,便厚赏了贾代善。

    贾赦就是没出差错,以贾代善之昏聩、贾赦之平庸,连降两等都不稀奇,如今闹成这样,只看当今的意思罢了。

    贾赦夫妻在房里说些应对之策,那边贾代善也把贾政叫到了身边。

    “给父亲请安。”

    贾政见老父把屋内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知道贾代善是有要事嘱咐他,心头一阵激荡,忙低下头行礼。

    “王氏都对你说了吧?王老太爷一辈子束手束脚,养出的女儿倒是不让须眉。”

    贾代善好歹活了几十年,岂会瞧不出贾政神色有异,再想为次子开脱,也明白贾政对王家出手对付贾赦一事不是一无所知的。

    贾政也是今日早朝开始后才从心神不宁的王氏那里得知此事,先骂了王氏一顿,偏又忍不住有些期待,原本心底就有鬼,贾代善一问,哪里还立得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膝行几步爬到贾代善床前,扯住了父亲的衣袖。

    “那愚妇……儿子累父亲劳心了。”

    贾政待要痛骂王氏,又恐让人听了去,只好压着声音赔罪。

    贾代善看着一向疼爱有加的次子佝偻着背跪在床前,不由就有些心酸,待要开口命他起来,又气他不顾大局不顾宗族。

    “我这几日,每常养出一点儿精气神就写折子,总盼着圣人看在我一生忠君爱国的份上对你们有一分怜悯。你大哥有个好岳家,又有爵位,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愁的,你妹妹已经是林家的主母,唯有你。”

    贾代善躺了这些日子,双颊上的肉已经瘦得干了,凹下去的皮肤上泛着灰白之色,说了这几句话就有些心慌气短,只得停下大口喘息,慌得贾政忙起身来扶。

    瞧见贾政年纪轻轻就劳累的眼睛满布血丝,贾代善不禁长叹一声:“唯有你。我知你有大才,但我这把老骨头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微微摆手不让贾政插话,贾代善自顾自说下去:“我写这封折子,多半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大哥嫉妒你贤能,也怕我一旦去了,你无官无职受他辖制,只求圣人宽宏,赐你一个出身。荫官虽不如科举入仕体面,到底强过白身百倍,你大哥不敢拿你如何。”

    贾政见父亲弥留之际还一心为他打算,如何不感动,当即涕泪连连:“儿子只求父亲长命百岁,别的一无所求。”

    儿子孝顺,做父亲的心里自然熨帖。

    贾代善微微笑笑,强忍下一阵咳嗽才又缓缓开口:“我儿莫要如此,生死富贵皆天命。只是定要管束王氏,不可再寻你大哥事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门风德行,是关乎我贾氏满门的大事。”

    老父临终之命,做儿子的自然要听。

    贾政悉心服侍贾代善睡下后,就回自己院子训诫了王氏,又传话给管事的不许王家的婆子媳妇往来。

    王氏已经得到信儿说当今并未直接处置了贾赦,心中正烦闷不堪,又被贾政劈头盖脸好一顿骂,脸上挂不住,直接就捂着脸晕了过去,唬得一旁的元春白了脸呜咽不止,二房一阵鸡飞狗跳。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在佛堂里为家人祈福的史氏。

    史氏也不愧是武将之女,偌大年纪依旧雷厉风行,直接就让心腹赖嬷嬷去啐贾赦,罚贾赦‘这个不孝不悌黑了心肝的’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下午,又骂周氏不贤,不能劝诫夫君。

    一时荣国府里折腾的不可开交,连年纪最小的贾琏都被赖嬷嬷那副刻薄蛮横相吓的哇哇大哭,只有在宫里读书的贾瑚还对家中出的乱子一无所知。

    却是五皇子先得着了贾赦被参的消息,不愿贾瑚回去受这些糟心事牵连,有意在这日下学后要了出宫的腰牌,带着四个伴读到坊间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