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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陪着自己多年的人了, 纵然近年来贵太妃一系多次惹得太上皇不喜, 如今她这一去了,忆起这几十年的相伴,太上皇也是有些伤感。况且因为诚敬两个人和甄家的事儿, 就算是到了贵太妃弥留之时, 太上皇也并没有去瞧过她, 说起来也有些冷情。太上皇年老之人容易多想, 这么坐在寝宫里头,身边儿小太监都轰了出去,只剩下了戴权在旁边伺候。
戴权跟在他身边儿多少年了,自然早就熟知这位太上皇的性子,只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儿。
大殿里头一片寂然无声,角落里摆放着的冰盆冒着丝丝的凉气, 使得屋子里头一片清凉,完全没有夏日的暑热之感。只偶尔从外头传进来几声鸟啼蝉鸣, 才提示着天气已经炎热了。
小太监进来躬身回道:“陛下, 皇上来了。”
太上皇略点了点头,外头司徒峻一身素色常服走了进来,脸色很是疲惫。
“父皇。”
太上皇示意他坐下, 自己都是经历过的,自然知道皇帝虽说是富有四海, 坐拥天下, 可那劳心劳力也非常人所能想象。
和蔼地问了几句朝中之事, 又嘱咐司徒峻:“国事虽重, 也要顾及自己个儿身子。父皇都是经过的,国事完了一件还有一件,折子批了一本还有一本,永没个完的。”
司徒峻嘴里应着,心里着实有些不知道什么滋味。要说从小儿,他也怨怼过——凭什么自己身为父皇唯一的嫡子,却不如两个兄长受宠爱?这种情绪伴随了他很久。随着年纪渐长,到后来的大权在握,他才真正的庆幸。无论是前半生受尽宠爱的甄贵妃,还是她的两个儿子,对于父皇来说,前者不过是个比别人略为讨喜些的女人,除她之外,他还有皇后,有其他的妃子,甄贵妃从来不是唯一的。至于那两个兄长,在父皇眼里或许从来都是只当做能够讨自己欢心的儿子而已。
甄妃死了,她风光过了,到老到老,也尝到了被冷落的滋味。司徒峻相信,她对两个儿子和族兄做过的事情都是知道的,不然,她不会为了一个将出五服的族兄临死前还想着见见父皇。说白了,不过是想求个情罢了。
可惜了,她还是不够聪明,看不明白,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父皇,贵太妃薨逝,儿臣已经下旨,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姻。待二十一日后,再行入陵。”
却是没有提及到底是先行葬入何处。历来皇帝,大都是在自己生前便先给自己建好了龙驭宾天后的归处,太上皇自然也不例外。按着本朝祖制,皇陵之中可有皇后妃嫔合葬。皇后自不必说,这妃嫔也不是随意一个便可以入皇陵的,通常都是位高多宠之人才行。
似贵太妃这般享尽大半生荣华帝宠的,又育有两个儿子,自然是有资格。到底能不能入帝陵,还得太上皇发话才行。
太上皇闭了闭眼睛,“如此尽够了。二十一日后,便将她葬在地宫边儿的园子里罢。令忠敬忠诚两个留在孝慈,多陪陪他们母妃。”
司徒峻眉尖儿一动,道:“是。”垂下的眼皮掩去了眸中的了然。
本朝皇陵均在孝慈,距京城来回不过十余日的路程。一般来讲,若是皇后或是某位受宠的妃子先皇帝而去,待皇帝大行后自然是可归于皇陵。但是若皇帝先驾崩了,入葬后帝陵封,再不能开启,所谓“卑不动尊”也。后死的皇后等自然不能合葬。所以皇帝地宫修建之时,旁边也会修建小型的陵寝,便是为此了。现贵太妃先死而不得葬入帝陵,固然是因为这几年来母子三人均失了帝心,却也是太上皇为两个长子所谋划的最后一件事——彻底断了诚敬二人的心思,也盼着二人能明晓过来,不至于最后被兄弟所不容。
金陵甄氏阖家入狱,便是身在宫中的甄家小姐都未能免灾,出身甄家的贵太妃又薨了,朝中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赫赫扬扬百余年的甄家,就要倒了。
甄家几代经营,朝中人脉众多,盘根错节。看着皇帝的架势,往日与他们交好的不免都是有些自危之感,最为惊惶的,莫过于荣国府。
如今的荣国府是贾赦一房的了,虽则贾政等还是住在府里,却任谁都知道,二房不过是仰仗大房鼻息罢了。
当初贾赦出首二房放贷使利,大大地出了口憋屈多年的恶气,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元春被降位,贾政一房灰头土脸,连带着老太太都被太后亲自下了懿旨来斥责,弄得老太太心里头深恨贾赦不懂大局。
这贵太妃死了,贾府里头从贾母开始,到邢夫人,再到东府里头的尤氏,都得跟着每日入朝随祭。两府内宅里头都没了做主儿的。这边儿东府里好办,报了尤氏产育。荣府却是不好办了。
凤姐儿随着贾琏在平安州。探春虽好,到底是个没出阁儿的女孩儿;李纨虽不必出去,才干却有限,况且平日里头宽和无罚,府里头底下的人偷偷地说她是个木头菩萨,哪里就肯听她调遣了?更重要一点,是这姑嫂两个都是二房的人。
贾母与贾赦等人一商量,只得先将还在凤姐儿小院子里头面壁自省的王夫人暂时放了出来。也并不是让她去管事,她在府里头当就家多年,余威尚存,贾母的意思便是让李纨探春暂时接管家务,王夫人后边儿掠阵。
贾赦邢夫人虽是不大满意就此便宜了王夫人,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应了。
往后一连二十来天,贾母等人都是天不亮便起来,按品大妆去随班拜祭贵太妃,至未正方回,劳力又劳心。
这边儿府里头探春李纨两个算是被顶到了前头,李纨还罢了,探春原本就是个精明有才的,心里很有几分沟壑,先前亦有自己一番打算。若是从前,能够被老太太看重管理家事,她必定会心里狂喜,仔细盘算,做出几件大事来让人瞧瞧她的手段。现下,却全然没有了那番心思——管的再好,谋划的再多又能如何?说白了自己不过是个“代管”,一个月以后还得交还给大房,何苦出些幺蛾子来讨人嫌?
邢夫人小心眼,留下了心腹王善宝家的,美其名曰“给三姑娘使唤,若是有奴才不听话,只管叫王婆子罚去。”
探春心思灵透,哪里猜不到这里头的意思?因此更加心灰意冷,只不过是每日点个卯,看看事情不走了大褶就算了,倒是和惜春一块儿读经对弈的时候多。
“三姐姐,这一局是你输了。”惜春手起子落,一张小脸儿俏丽如昔,只是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带上了几分冷漠与清冷。
探春看看眼前的棋盘,黑子占尽优势,白子已无生机,遂笑道:“你的棋艺越发见长了。”
惜春不语,只招手唤了人来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又上了一壶清茶。茶气袅袅,惜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水,半晌方才说道:“我不比姐姐。成日家无事,便只用这些来打发时候罢了。”
探春唇边掠起一丝笑意,带着苦涩,带着嘲讽,“四丫头,你寒碜我呢?府里头什么样儿,敢情你是不知道的?”
“还能什么样儿?”惜春冷笑,“有……”
身后的翠墨忙扯了扯她的衣服,生怕她心直口快说出什么来。
“唉,四妹妹你……不可……”探春的声音仿佛混在喉间,低得连对面的惜春身后的侍书都听得不大清楚。
惜春抿了抿嘴唇,果然不再说话。
姐妹两个相对一时无言。夏日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映在二人的身上,明媚却不耀眼。秋爽斋院中大片的芭蕉叶子被风拂动,飒飒作响。
许是觉得屋子里头气氛太过沉闷,探春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便听见外头小丫头叫道:“大奶奶来了。”
李纨身上穿着雪青色薄缎褙子,底下一条莲青色裙子,身后带着两个丫头进来了。见了两个小姑子坐在那里饮茶,身前 一盘残棋,当即笑道:“我在外头忙的晕头转向,你们倒是好,在这里躲懒。”
探春叫人上了茶,“大嫂子从哪里来?”
李纨喝了口水,又接过素云递过来的团扇扇着,慢条斯理说道:“正要跟你说呢,今儿大太太跟我说,如今京里头勋贵人家但凡有养着小戏班子的,都把那些戏子或是打发出府,或是干脆蠲卖了事。咱们府里头原也有一班小戏子的,还是那年贵妃省亲时候预备的,这两年总也没用上。大太太的意思,虽然人不多,没个白白养着的道理。趁着这个机会,叫都发卖了呢。”
探春垂眸看着手里的茶,过了好一会子才淡淡说道:“大太太都发话了,大嫂子叫人去办就是了。”
“唉……”李纨叹了口气,看看腕子上戴着的素银绞丝镯子,欲言又止。
探春心思何其机敏?见了她这般,只略一思索,便知晓了缘由。“必是二哥哥又说了什么罢?”
当初为了元春省亲,王夫人特命人从江南一带采买了一班子小戏子回来,现下就住在梨香院里头。
不知道什么原因,宝玉这些日子总是往梨香院跑。府里头要发卖这些小戏子的时候,宝玉便是头一个跑过去求情的。
贾母邢夫人都不在家,宝玉便直接找了李纨。李纨一个寡居之人,原本这回管家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况且现在是邢夫人当家,李纨自然不会傻到去驳回她的意思。
“云丫头这回没劝他?”惜春忽然插嘴问道。
史湘云一直住在荣国府里头,这其间史鼐看不过去,曾遣人来接过一回,湘云不想走,贾母也不想放,史家就此不再来人。
宝玉湘云两个从小儿就一块儿长大的,湘云明朗活泼,与宝玉之间很有些两小无猜的意思。不过有时候湘云心直口快,看宝玉做些个讨好丫头调弄脂粉的事儿,总要说上几句。偶尔两人犯些口角,湘云有意讨好,宝玉惯来温存,没多久也就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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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摇摇头。她出身书香之家,历来李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儿熟读《列女传》、《女戒》等书,自然很是看重一些规矩礼数。宝玉屋子里的事儿她也影影绰绰地听说了不少,若是但凡有一点法子,她也不愿意就这么着住在大观园里头。
忽然想起一事,李纨忙道:“过两天是宝玉的生日了,赶上国孝,咱们这里怎么预备好?”
探春想都没想,“请客吃酒的是不行了,到底怎么着,去问问老太太罢。”
李纨会意,也就掩口不提了。
不过,宝玉生日到底没过成。刑部因从水患案中抽丝剥茧,一路查到了江南甄家与诚敬二王暗地里私吞朝廷赈灾银子,忠诚王更是私下里拉拢勾结各处勋贵或是地方武官,竟有谋反之意。皇帝大怒,命忠顺王司徒岚坐镇,刑部大理寺全力彻查,很不幸的,贾家被牵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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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天夜里晕倒一次,额角撞青了,所以这两天总没有码字,对不住大家了。大夫说我是神经性内分泌紊乱,说白了就是心理因素,压力过大什么的。望天,要不是为了正太,我都有了辞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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