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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琰听得外头一僧一道嚷着要见自己, 当即挑了挑眉。来此小二十年, 他早就把这两个给忘了,没想到赶上这么个日子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回,要说些什么。
老管家林成听了却是触动一段心事,忙回林琰:“大爷, 记得姑娘小时候, 府里也来过一僧一道。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老爷太太都是恼怒的不得了,叫人打了出去的。只是不知道这两个, 是不是那两个。”
林琰轻笑:“恐怕就是那两个。林叔, 把人请了进来罢, 我倒是要瞧瞧,这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大爷, 这……”林成生怕林琰年轻, 被人糊弄了,“这, 老爷在的时候曾说过,这些个怪力乱神, 不可信的。”
林琰看老人话都说的不大利落了,笑着安抚道:“林叔你莫急,瞧着这个样子, 不放了他们进来, 他们也不肯走。大门口的, 让人瞧着也不像。我又不是那等不经事的,林叔尽可放心。”
林成看林琰有主意,只得罢了,想了想又说:“那老奴在外头带着人守着,若是大爷一声吩咐,咱们就进来撵人。”
林琰笑着点点头,随他去了。
小厮吉祥奉了林琰的话出去,站在门口瞧着那一僧一道,都有些疯疯癫癫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跟我来罢,我们大爷有请呢。”
那僧道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跟着他便来至了林琰的外书房。
外书房与花厅相连,小院子里头几丛翠绿的茂竹,掩映着雕花的木窗。
书房临窗处新摆了一张琴桌,上头是司徒岚送过来的一尾古琴。林琰正坐在琴桌后边,一旁是升起袅袅香气的碧玉雕花鼎香炉。
眼见那僧道进来,果然是一个蓬头跛足,一个跣足癞头,两个一般邋里邋遢。林琰转头吩咐了吉祥:“去院门处候着,若有来回事儿的,都叫过一会子。”
吉祥瞧瞧僧道,又看看林琰,躬身出去了。
林琰也不起身,右手抬起,“二位大师,请坐罢。”
那癞头僧人一双铜铃般眼睛盯着林琰看了半晌,皱眉摇头道:“不是,不是!”
林琰含笑看着他,目光之中隐有冰冷之意,“大师所言何意?”
跛足道士屈指良久,往前一步,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缘何来此处?”
“哦?二位大师不是能够上觑天意,下通神鬼?怎么我的来历倒算不出来么?”林琰依旧淡淡笑着。
跛足道士想是脾气火爆,才要说话,已被癞头僧拦住。那僧人合十念了声佛,道:“施主原非此处人,既是到了此处,当也是天意。只是……”
眼光中精光暴闪,“施主乃有来历之人,便当明白这红尘之中皆有定数……”
林琰不待他说完,挥手打断了:“大师言及定数,林琰不才,倒是想请教一番,这何谓定数?”
跛足道士忍不住道:“竟是愚儿!大凡天下兴亡,人世祸福,皆有天定,此便是定数也。你既读圣贤书,便当知道‘顺天安命’四字。”
林琰点头,叹道:“却是这四个字,害人不浅,我是不信的。我只知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僧道倏然变色,他二人于红尘中游历不知多少年,却是从未遇到林琰这等愣头青一般的浑人。
林琰不看二人面色,修长的手指拨过琴弦,“咚”的一声,琴声倾斜而出。
“我的来历,二位想必已经知道。我倒是想问问二位,不知我到此处,可是天意?”
僧道面面相觑,癞头僧道:“自然。”
“既然我便是天意,又有何事不可以为之?”林琰冷笑道,“二位大师的来历,我也知道。只是还有一问,也想请大师明示。你们二人口口声声人事皆有定数,那二位这一次次的化人出家,送人金锁,究竟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若是天意,合该那些人有劫数,大师所为便是逆天;若非天意,那天意到底为何?”
林琰话音未落,双手猛然拍在了琴弦上,原本悠扬的琴声霎时变作一阵乱响,林琰清朗的嗓音在那噪声中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大师化谁度谁,只管自去。只是一样,我林家的人,大师还是不必费心了。”
癞头僧两条耷拉着的眉毛一轩,“施主既知我二人来意,定然也明白那林氏女来历,她前世如何受人恩惠,今世便合当如何报恩……”
林琰心下大怒,面上反笑,“当日我父亲如何回你们,我今日还如何回你们。只再加一句,前生事不做今世因。天意如何命数怎样,于我都是浮云。事在人为,人若有心,逆天改命,又有何不能的?我既能保她这几年安乐,后边也便能够护着她一世。你二人若是不信,只管看着。什么仙子什么侍者与我无干,泪尽报恩的事情也不是我林家女孩儿的命。二位,请吧。”
僧道这多年何曾受过这些?林琰便似是混人一般,只自己便是天,任你想说什么佛理,他只不听。这比那一干子迂腐的书呆子还要难说动。正想着如何再措辞,林琰已经不耐,高声唤道:“吉祥!”
吉祥早就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仆在院子外头,正支棱着耳朵候着,听得林琰这一声,忙大声答应了,带着人便冲了进来,老管家林成后边也是一改往日的四平八稳,疾步跟在后边。
林琰看着这个阵势好笑,挥手道:“做什么啊?好生送客。”
吉祥答应了一声,圆圆的脑袋一摆,“快,好生送了两位出去,把府里头的素菜包上两包,瞧瞧两位大师饿的。”
僧道浑噩之间便被卷出了林府,随后朱漆大门紧紧地关了。二人相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人手里托着一包子菜,倒也不算白来一次。只是,这来的初衷,却是没有说出来吧?
跛足道士跺着脚,焦急道:“原本是为了那绛珠仙子而来,不想遇到这等不通之人,偏生他命数极硬,轻易动不得。这却如何是好?”
癞头僧叹道:“罢了,这也是命数。”
说话间二人相携而去。林府大门悄悄开了个缝儿,吉祥从里头探出头来,往外边张望了一番,却不见了僧道身影。吉祥挠挠头,心里暗道:却是奇怪,方才还在门前说话,一转眼便不见了?
想着,觉得后背一阵发冷,赶紧跑进去回林琰。林琰听了后摆手笑道:“不必理会,没有做亏心事,怕他们怎的?”
说话间抬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命人送了温水进屋子,自己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薄纱的长衫。看看天色还早,便叫碧落去黛玉那边儿,“看看王嬷嬷得空不,若是得空,就说我这里有事情要说。”
碧落答应了一声去了,不多时,王嬷嬷跟着她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林琰跟前。
林琰叫王嬷嬷坐了,笑问了她几句今日女眷们如何,王嬷嬷一一说了。忽然间眼圈儿一红,袖口抹着眼泪道:“从姑娘小时候,我就跟在姑娘身边儿伺候的了。如今姑娘大事儿定了,我也放下了老大一段心事。再不想姑娘能定下这般体面的亲事,全是大爷心疼姑娘。”
林琰劝了几句,又叫碧落给倒了茶,缓缓道:“嬷嬷且别说这些了,如今还有多少大事要忙呢。这眼前,却是需嬷嬷去跟妹妹商议。不是别的,妹妹跟前几个丫头,除了先前去了的紫鹃,另有红绫紫绡两个是府里的家生子,年纪也都大了。雪雁从小服侍妹妹,品性妹妹也清楚。丫头们大了,原该放出去,或是府里配了小厮,或是与其父母自便,妹妹看着好便是了。再不然,妹妹使惯了的几个,成亲时候陪嫁过去也可。只是要拿准了丫头们的人品,若是有那心大心野的,嬷嬷只管与妹妹说了,或是与我说了都行。再有一应的嫁妆等物我虽不懂,已经拜托了赵夫人帮着掌眼,嬷嬷和李嬷嬷许嬷嬷都是经历过,也要大小事情上留心些。妹妹的嫁衣也该预备着了。”
王嬷嬷站起来一一应了,见林琰一时无话,便告退出去了。
这边儿碧萝看林琰晃了晃脖子,便知道他必是又累得很了。走到他身后轻轻替他捏着膀子。
碧萝手劲儿比一般的姑娘要大些,林琰觉得肩头酸痛过后便是舒畅,因笑问道:“方才我说姑娘身边的几个丫头,该放出去配人了。你跟在我身边不短了,是个什么意思?”
碧萝手上一顿,复又继续捏着,轻声道:“不是早就和大爷说过了?若是大爷放我出去 ,随着大爷安排便是。若是大爷看我伺候还好,我便再留两年。等着底下的小丫头都调手了再出去不迟。”
林琰笑道:“到时候都成了老姑娘了。”
翠染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提了一只小小的食盒,笑着说:“老姑娘便老姑娘,到时候大爷让我们在府里做个管事儿的,不就得了?”
林琰瞧着翠染清清秀秀的一张脸,笑着摇了摇头,闭目不说话了。
却说贾母王夫人等回了荣府,才一进了仪门便有几个婆子们一溜儿跑着过来,回说宝玉晕倒之事。惊得贾母王夫人都不及回去换了衣裳,只忙忙地扶着几个丫头的手,一径往宝玉那里去了。
宝玉此时早就醒了,袭人见他身上脸上都是汗,额角上贴着散碎的头发,很是狼狈。这个时候也不敢就叫他沐浴,只好命人端了热水进来,亲手替他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又拿了干净的中衣给他换了。
贾母等进来时候,宝玉正躺在床上,身上的玉色夹纱被只齐胸盖着,呆呆地瞧着洋红色洒金流苏帐的顶子,也不说话,也不叫人。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等都凑到了床前看视,见宝玉脸色白白的,双眼也无神采,都觉的诧异。
贾母一叠儿声地叫袭人:“头晌我们走时候,宝玉还好好儿的。如何这会子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儿?”
袭人当着王夫人的面如何敢说宝玉是在梨香院里受了刺激的?只诺诺地说不上来。贾母怒道:“都是你们这帮小蹄子不尽心服侍,累得宝玉如此。全都跪倒廊下去!待宝玉好了,我再发落了你们!”
这么一会儿,李纨得了信儿也过来了。王夫人看见,也不等她行礼,变冷冷地质问道:“你这嫂子是怎么当的?留了你看家,宝玉这里病了,连个大夫都没请不成?”
李纨心里也委屈,这小叔子的院子,自己一个寡嫂怎么好出入?他院子里的人谁也没来告诉自己宝玉病了,自己又如何能知道呢?只是也不能跟王夫人辩解,只低下了头去不做声。
王夫人瞅着宝玉面色,心里只道他又是为了黛玉,暗自将黛玉在心里咒骂一遍。
凤姐儿才出了小月没几日,身上还是发软,折腾了大半日,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了。看看贾母王夫人,只得赔笑劝道:“老太太和太太且别着急,先叫人去请了太医来瞧瞧。丫头们回来再罚也不迟,好歹叫她们这会子先伺候着罢?”
邢夫人王夫人又顺着劝了几句,将贾母劝回去歇着。这边儿邢夫人也回去了,王夫人款款坐下,问袭人:“说罢,宝玉是怎么回事?”
袭人犹豫了一下,看看屋子里几个丫头。王夫人会意,一抬手,金钏儿忙叫了晴雯麝月等出去。
袭人这才将梨香院里头宝玉如何听见薛姨妈和宝钗说话,又如何一路狂跑回了院子,又是如何摔倒了晕过去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跪下泣道:“因宝二爷立时便醒了,奴婢瞅着还好,也便没有去请大夫。都是奴婢没伺候好二爷,太太责罚奴婢罢……”
王夫人听了,固然怨妹妹说话不讲究,心里却是极赞成妹子说的,冷哼了一声,喃喃道:“可不是命硬克人么……”
这话别人听了或许不会如何,唯有旁边的李纨听了,脸上瞬时变得惨白,心里一根针似的扎着——贾兰尚未出生,丈夫贾珠便一病而逝。婆婆这几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母子两个克死了丈夫。要不是自己守着寡,老太太又多有照顾,只怕,这样命硬克人的话听得更多了罢?
凤姐儿垂着眼皮站在一旁,头上插着的凤尾钗衔着一串儿长长的珍珠流苏,和鬓角处的一只蝴蝶簪子相映成趣。前儿贾琏的差事算是正式下来了,虽然品级没变,可这虚职变了实职,日后便不愁没有晋升的机会。这个,可得是人家林家表弟的人情。如今她固然不敢反驳王夫人,却也忍着不去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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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临时被抓了包。晚上码字时候才看见底下有个妹子生日是吧?今天肯定赶不上了,明天或后天一定多更出一章来,妹子,生日快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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