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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怀孕, 不管闲事。
荣府一切事宜都由迎春李纨姑嫂张罗,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 从外至内挂桃符、换门神、贴春联,府内府外焕然一新。
这日傍晚, 从府门开始到荣禧堂,仪门内门所有门户齐齐大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照得府内白昼一般。
府里贾兰贾环贾琮这些小子们,这日再不用读书写字儿,各处躲着放鞭炮,高兴得直撒欢儿, 这会子他们才真正察觉了, 要过大年了!
贾琏二十九日下午交班,径直去了宁府,合着贾珍商议除夕祭祖事宜。兄弟们商议之后,定下章程, 哪些人参加祭祖, 谁人献祭,哪个献帛,哪些人进屋,哪些人只能在外叩拜,等等一切事无巨细安排妥帖。
制定这些一般都是贾珍拿主意,贾琏辅助,今年贾琏一如既往尊重贾珍的决议, 除了要求把贾芸叩拜的位置往前调整到贾蔷身边,余下并不过问。
贾珍很高兴贾琏以自己马首是瞻,遂跟贾琏商议,想让贾蔷搬回宁府居住:“蓉儿婚事未定,府里大事小事一大堆,你嫂子一个人委实忙不过来,我想让贾蔷娶亲之后就在府里居住,一来帮助你嫂子打理家务,二来也是帮衬他们,毕竟贾蔷也是宁府的嫡枝嫡脉。”
事已至此,贾琏多说无益,言道:“大哥觉得好便好,只是蓉儿那里,大哥还需好好劝说,毕竟他是宁府继承人,又退过秦家的亲事,我只怕他因此误会,你们父子有了心结,与贾蔷也不好相处。”
贾珍颔首;“这个自然!”
翌日除夕,荣宁两府凡有诰命的夫人,除了王氏告病,贾母、邢氏,宁府尤氏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由两府老祖宗贾母带领,在贾赦贾珍贾琏的护送下进宫朝贺。朝贺已毕,回到荣宁街径直在宁府下轿。
宝玉领着贾蓉、贾蔷、贾芸、贾菌等两府子弟等候已久,见了贾母齐齐拜见,然后护送贾母行至祠堂。
贾敬这个自称方外之人,也从家庙回府主祭,按照身份排位,贾赦身份最尊,在侧陪祭,贾珍次之,由他献爵,贾琏贾琮代表荣府给祖宗献帛,宝玉随后捧香,早有贾菱合着贾蔷贾芸这些子孙将红毯铺地,众人拜祭焚化纸钱。
然后,鼓乐齐奏,一众子孙次第上前献爵、焚帛、奠酒,祭奠已毕。众人退出祠堂,行至正堂荣宁二公画像之前,由贾母主持,拈香下拜祭拜荣宁二公。
礼毕,尤氏这里把贾母邢氏凤姐迎春探春惜春黛玉一行人引进上房暖阁,早摆好了茶水点心,这般忙碌下来,已经傍晚,贾母不敢多吃茶,略尝一尝便罢。
尤氏再三留饭,贾母笑辞:“你们的孝心我都领了,只是今日还有你们后街各房老祖宗们要进府拜访,不好冷落了。”
尤氏没法,只得命人将饭菜装盒,随后送过府来。
荣宁街上已经装扮一新,各色行人齐齐回避。贾母率众回府,回到荣庆堂,正室屏障摆设,俱都焕然一新,各色锦绣堆积,连地上也铺着簇新毡毯。
贾母回家十分,早有后街的老妯娌们等候多时了,见了贾母,齐齐上前行礼。妯娌谈笑一回,各自归家不提。
一时贾母上座,又有贾赦贾政带着荣宁两府子孙贾珍、贾琏、宝玉、贾环、贾琮、贾兰、贾蓉、贾蔷、几个给贾母磕头行礼,再有凤姐迎春姐妹合着黛玉甄英莲也来行礼。又有后街本家子弟,贾芸贾菌等上前行礼,也难细述。
贾母一色都是用了绣荷包装了金锞子银锞子赏赐下去。各色点心水果香茶摆上,自取自食。
随后,贾赦带领阖府男子祭灶王,焚香上供,贿赂灶神,期待来年富贵更胜今年。
贾母带领着女眷在院内烧高香祭拜天地,磕头祷告,祈求佛祖保佑,来年万事顺遂,百病消除。
宝玉贾环贾琮贾兰这些不经事的小子最是欢喜,纠结一起放炮打仗,玩得疯起。
那夜晚只如白昼,人声鼎沸笑语喧哗,真是说不尽的锦绣繁华,吃不下玉粒金莼。
只闹到转钟,贾母熬不住,进了内室,众人方才散去,胡乱睡下,一夜无事。
翌日五更,荣府众人又往宫中,参加元旦庆典。
朝贺回家,一家人直忙得人仰马翻,贾母更是劳累疲倦。
初二总算消停,各色亲友上门拜贺,贾母除了家人外人一概不见,每日合着孙女儿们摸牌说笑,打发时光。邢氏合着凤姐迎春几个则无法躲闲,天天招待亲眷,左不过是大家请吃,吃请。
好在凤姐身子强健,迎春与平儿又顾着她,能不出面则不出面,能坐着绝不让她站着,几日下来,平安无事,大家欢喜。
贾琏要去王家拜贺,凤姐怀孕,不宜鞍马劳顿,只有抱憾在家。
贾琏便带着贾蓉去往王家拜年,一来是身为女婿前来给岳父岳母拜年,为主是拜访王子腾这个顶头上司。明年开年当值,贾琏贾蓉跟宫中那些老油子有一场较量,虽是私下各凭本事,愿赌服输。可是这事儿跟孩子打架是一回事儿,孩子先打,打完了评理,你得有家长在后面撑着。不然,你有理还要挨打,打也是白打。
故而,你想搞事儿,头顶没人罩着可不行。否则,你一旦失势坏了名声,从此你就错是错,对也是错,永无宁日,别想出头了。
拜见上司要送礼,王子腾家里啥也不缺,贾琏便另辟蹊径,用灵石雕刻了王子腾的生肖,一只玉石老虎。因为材料特殊,贾琏没敢去琉璃街请工匠,却是自己手把手雕琢打磨,因为家里身怀绝技,倒也不难。
贾蓉的礼物却是贾珍准备,乃是一套和田玉的酒盏,比之贾琏的灵石贵重许多,不过,贾琏摸着了王子腾的脉搏,王子腾接收了与老虎爱不释手,拿在手里把玩不住。
贾琏笑了:“传言美玉养人,小婿在雕刻之时,便想着这东西既能做镇纸,闲暇也能把玩,这才特特比着手掌大小下料!”
王子腾笑了:“这个心思巧妙,做完镇纸再把玩,劳逸结合,劳你费心,这个礼物我喜欢!”
晶莹剔透的玉石王子腾不稀罕,关键是贾琏这一番心意,让王子腾很满意。
王子腾一高兴,便大排宴席,邀请一班子门人清客作陪,宴请贾琏叔侄。
贾琏是娇客,王家盛情招待,这是给贾琏面子,但是,姐夫跟小舅子天生就是仇寇,这不,王仁这个小舅子对于三叔这般看中贾琏很不服气,且他跟贾琏有旧仇,私下里唆使一班清客跟贾琏拼酒,想让贾琏醉酒出丑。
这些门客都是江南人氏,过年也没回江南,一心一意巴结王家过日子,且得巴结王家这个独根苗,一个个上前与贾琏拼酒,准确说,采取车轮战术,给贾琏灌酒,贾琏若是不喝,王仁便挑理:“你这是瞧不起王家,既然瞧不起王家,你就出去吧!”
贾琏岂能被王仁拿住,因此来者不拒,统共八个人上前轮流敬酒,贾琏一口气喝了八杯,完事了,他还主动去给王子腾,王子胜两个老丈人敬了酒,那是脸不红,气不喘,看的王家两个老兄弟十分满意。
凤哥儿自己个挑的这个女婿真是不错:人品好,酒品也好!不像他们家的王仁,三杯酒下肚就开始唱戏。若非王仁是自家的孩子,十个交给王子腾,他能打死十一个。
却说王仁,瞧着一班门客喝不到贾琏,心里怄气,自己个亲自上阵来喝,他想着,贾琏跟门客喝了八杯,又跟他爹他叔叔喝了两杯,十杯酒,这得有小二斤了。自己这个时候上去,正好捡个便宜。
于是,王仁笑嘻嘻提着酒坛子找上了贾琏,王子胜一见,忙着呵斥:“喝酒就喝酒,你抱个坛子作甚?”
王仁这是闹事的前兆,王子胜太熟悉了。
王子腾却摆手:“随他去!”
王子胜担心:“这若是让贾琏出丑,凤哥儿回家来闹如何下台?”
王子腾指指贾琏:“你瞧瞧他那个样子,像是个醉酒的?”
王子胜仔细一看,是啊,别人三杯酒下肚就脸红耳赤,贾琏一张白面,竟然丝毫不露形迹,若非是王子胜亲眼瞧着他喝了十几杯,还以为他滴酒不沾呢!
王子胜不免讶异:“他怎么这大的酒量?”
王子腾摇头:“看不明白,应该是酒量大吧!”不然,那些酒水哪儿去了?
却不知道,贾琏一边喝一边利用内力将酒水炼化,精华吸取,糟粕逸出,神不知鬼不觉。
王仁今日踢到铁板,他都喝得钻了桌子了,贾琏依然脸不红心不跳,言笑盈盈,玉树临风。
王子腾王子胜两兄弟越看越爱,都觉得这个女婿真心不错。
贾琏回家,两位太太收拾了两大车的东西带回去,有锦缎,蚕丝绸,精细棉布,专门替小外甥准备的柔软布料,还有各色吃喝玩乐的东西。江南的柳条笼子,箱子,花篮子,外埠来的巴掌大的小镜子,镶嵌了板栗大小各色宝石的首饰盒,会跳舞的小人儿,会放花的小纸筒儿。
一时平儿征集造册,纸筒儿被凤姐识破,连贾琏也觉得好玩,夫妻两个玩的不亦乐乎,凤姐生的明快秀丽,怀孕之后心性平和,又添一份婉约妩媚,贾琏不免心猿意马,这家伙可是旷了半月了,佳人在怀,想入非非。
平儿本来也在一旁蹭洋景,这两人忽然改了戏码,平儿可是开了苞,经过人事的,难眠心里痒痒,又是羡慕又是尴尬直泛酸:“宝气!”
贾琏闻听一乐,觑空朝她飞个媚眼。
凤姐眼尖瞧见了,心里不免泛酸,思虑自己身怀有孕,不能服侍,贾琏能忍一月两月,忍不得一年半载,迟早要出幺蛾子。便想着让平儿替之。只是,凤姐过年不想吃醋,且待年后再说吧。
初三这日,贾琏在府里请客,置了酒,宴请同僚冯紫英与卫若兰,这一次,卫若兰带了他哥哥卫若松,冯紫英带了他弟弟冯紫东,再有柳湘莲也跟着来了,又有宁府的贾蓉贾蔷宝玉几个前来招抚,后街喜鸾的哥哥贾菱,四姐儿的兄长贾琼,再有贾芸与贾菌,因为是本家,贾琏有心提拔,将他们一起叫来作陪。
冯紫英卫若兰柳湘莲无不都是仪表堂堂,宝玉贾琼贾蓉贾芸贾菱也都一个个玉树临风,两下里惺惺相惜,很快玩在一起,唱和斗酒不亦乐乎。
柳湘莲更是众人怂恿之下上台,柳湘莲最善于扮女装,却是今日没有行头,遂唱了一出战赵子龙,他声音明亮清丽,身段潇洒,翻鹞子打旋子,只把宝玉几个勾引得嗷嗷叫唤,拥着柳湘莲求教导。
却是荣府高门大户,那容得这个,贾蓉那时在外头胡闹,在家岂能,没得给柳湘莲惹麻烦,贾琏忙着呵斥,贾兰几个都不敢了,唯有宝玉僵着,他哪里会怕贾琏,猴在身上不依:“二哥哥,好哥哥,你答应呗,让小柳子......”
贾蓉为怕柳湘莲尴尬,帮着招抚宝玉:“宝二叔,我学会一套剑术,也是小柳子教的,你要不要学?”
宝玉一听这话,高兴了:“好啊!”叔侄两个出去了。
冯紫英便问柳湘莲:“你一天天的混着也不是事儿,我父亲年底调任西山做提督,还能做主,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做个小旗,你的本事我父亲也知道,想来不是问题。”
柳湘莲却拒绝了:“我志不在此。”
贾琏早知他会拒绝,哈哈一笑:“我知道,他要去江南寻访美人儿呢!”
大家闻之都笑了。
酒过三巡,贾琏正经的向柳湘莲发出邀请:“柳兄弟当知道,我如今开了个生药铺子,预备再开一间玉石铺子,这两宗买卖货源不近,一在最北方,一在最南方,每年至少走货三四次吧,眼下还没有可信之人托付。”
“在我心里,早就想到了柳兄弟,又怕耽搁你的前程,犹豫着没敢出口,今日柳兄弟表明了志向,我才敢提说,我的意思,柳兄弟既然喜欢云游天下,不如替我做个外管事,专管押镖走货这一块,至于薪酬,与府里管事一般,月例五两四季衣衫,柳兄弟不喜欢府里定制,也可折算现银,这是底薪。”
“另外,柳兄弟每出一回远门,再按照镖行的价格酬答,未知意下如何?”
冯紫英听闻,觉得这个很不错,很符合柳湘莲的志向,镖行的薪酬是百里抽一,这可不是小数目,且荣府的生意没谁敢打主意,就是有人不长眼,柳湘莲可是敢杀人的主儿,如此以来,柳湘莲玩也玩了,活也干了,再不为生计烦恼,还能攒下一笔银子,将来成家立业都用得上。
冯紫英首先就肯了,笑道:“嗨,这个差事倒像是替小柳子量身定做一般,小柳子,你怎么样?”
柳湘莲也在思忖这事儿,看眼贾琏不像是玩笑,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喜欢四处游逛,遂一笑,接了贾琏的酒盅一饮而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随后,两人签下契约,比照关山,冯紫英作保,也是十年。随后贾琏陪着柳湘莲各处接洽,从此,柳湘莲就成了贾琏的得力助手,替贾琏打探的许多消息,帮办了许多重要的差事。
他这人好打不平,凡是作奸犯科,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犯到他手里,总会叫你付出代价,受到惩罚。他又跟冯紫英贾琏较好,几至后来,冯紫英贾琏当道,他朝里有人,越发放手去做,那些律法管不着的事情都爱请他出面,最终竟成了闻名遐迩的江湖侠客,人称管天管地柳公道。这是后话,且不提了。
初四,贾琏结束休沐进宫当值,正月间被安排在每天午时到下午申时,如此,贾琏便可以天天回家歇息,正好比过宫中倾轧,免了他一上任就与人剑拔弩张,好歹能安安静静过个正月。
这个轮值时间很合贾琏心意,每日早起修炼功夫,交班回来正好方便贾琏呼朋引伴,为今后的升迁铺垫人脉。
转眼十五,京都各处街道早扎起鳌山,荣宁街夜如白昼,花灯往来如潮,人群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荣府更是大排筵席,请了京都有名的锦绣班进府唱戏。
这回却是贾琏做东,宴请他今后宦海生涯中两位护航人,张家舅舅与他三岳父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