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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一惊,耳边又是一声斥骂:“蠢妇!琏儿的事情也是你能置喙?”
却是贾赦来了。
邢氏张煌失措:“老爷!”
凤姐起身恭候,便见公公贾赦捏着丫头的手儿进来了。
凤姐忍不住暗乐,那搭在贾赦手里的丫头,竟是小丫头秋桐,她一双剪水眸子钩子似得勾着贾赦。
邢氏恨得咬碎牙根,却不敢吱声,只拿眼睛锥子似的戳着秋桐。
秋桐如今正跟贾赦打的火热,哪里睬她。
一个小丫头竟敢当面无视太太当面勾引老爷,这大房的规矩真是。
凤姐暗自摇头不屑,面上十分恭敬:“儿媳请老爷安!”
贾赦颔首:“好,坐下说话。”
听他声音带着笑意,凤姐有些受宠若惊,前儿还呲着牙花骂琏儿呢?
“二奶奶,你说琏儿考上秀才?”
凤姐忙着起身回道:“正是呢,贡院榜单已出,媳妇这是特特给老爷报喜来了。”
贾赦哈哈一笑:“好,好得很,你二老爷也知道了?他怎么说呢?”
凤姐稍愣:“这个,媳妇不曾听闻,媳妇一早去了老太太屋里,早膳过后就往这边来了。”
“哈!他能说什么?能说自己会读书却没下过场?大房不会读书却出秀才?”
贾赦接连冷笑几声,又问凤姐:“老太太要阖家聚一聚?”
凤姐回道:“是呢!”
贾赦拧眉:“哦,老太太没说请客么?琏儿做了秀才,这是喜事啊?我荣府多少年没出过这等大喜事了,怎么能不请客呢?记得当初珠儿过了府试,老太太拿了私房银子摆了酒戏,还大张旗鼓请了王家李家过府吃酒,如今轮到琏儿,怎么变了,二奶奶,你别是听差啦?”
老爷这是替琏儿叫屈?
这话凤姐却不敢接口,只得拿话岔开:“二爷叫媳妇转告老爷,三日后就要启程南下,今日忙着采买置办,预备明儿摆酒请客,届时会亲自来请大老爷。”
贾赦闻言爽快一笑:“好。”
凤姐又请示贾母晚宴摆酒替贾琏庆贺的事情。
贾赦鼻子一哼:“你去回禀老太太,说我今日身子倦怠,后日我替琏儿摆酒,请张家阖府到我这花园子看戏吃酒,也请老太太赏脸。”
凤姐愕然:“张家?”
贾赦睨眼凤姐:“我请张家很奇怪吗?别以为你们悄悄给张家送礼我不知道,哼,自古没听过那有个外甥出息了供奉舅舅呢!他帮了我的忙,我请他还不是该当!”
贾赦这干醋吃的可笑,贾琏供奉他一万银子他不提,给了张家几百银子的谢礼他倒看见了。
凤姐满头冷汗,不敢发言。
贾赦又哼一声:“去吧!”
凤姐方要走,贾赦又道:“二奶奶等一等!”手指一次一戳邢氏:“把那柄和田玉如意拿来交给二奶奶。”
邢氏不敢动问,忙着去了。
贾赦劈脚走了:“告诉琏儿,他嫌弃我这个老子丢人,我却以他这个儿子为荣。”
凤姐吓得面如土色:“老爷言重了!”
回程中,凤姐抱着玉如意,一路上发呆。
凤姐嫁进来三年,对公婆一直敬着,从不敢轻慢,但是,贾赦从没好言好语对过他们夫妻,每回见面,总要把贾琏责骂几句才舒坦,对于凤姐这个媳妇,虽然不打不骂,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今日竟然一反常态和颜悦色,还有礼物赠送,一贯混不吝的大老爷露出舔犊之情,凤姐觉得十分玄妙,不由抬头看看天,推一推平儿:“你帮我瞧瞧,那天上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
平儿噗嗤一笑:“奶奶怪爱说笑,纵然大老爷百般不是,奶奶也不该这般嘲讽,这话让他知道,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凤姐想起贾赦那日撒泼跟贾母对着嚎哭的样子,嘴角直抽抽,蓦地想起公爹那般是为了自己出气,虽然最终没有扳倒王氏,娘家已经完全偏到自己这边,也可算得小胜一场。
故而,凤姐心里很感激公爹那日鼎力相助。
若非如此,自家岂有如今这般轻松的日子。
想到两府赔罪的五万雪花银,再有太医诊断,说她身子并无大碍,并言之凿凿,说凤姐年下必有动静,凤姐勾起嘴角。
亦喜亦忧间,车架回到荣国府。
凤姐吩咐平儿去寻贾琏传信,自己一径来到荣庆堂,来向贾母复命:“大老爷说了,他身上不大好,别过了病气给老太太,今日就不过来了,吩咐媳妇替他给老太太问安,还说后日在花园子制酒宴请亲朋故旧左邻右舍,请老太太赏光过去逛逛。”
贾母闻言怒气顿生,眼眸一凛:“他说什么,要在花园子宴请亲朋故旧?”
如今凤姐有些摸不准贾母的脉搏,因此毕恭毕敬回道:“大老爷是这般说来,还特特说了邀请张家舅老爷一家子上门做客。”
贾母气的直喘,真是父子啊,一个个都知道拿张家压服自己,贾赦堂堂侯府继承人,若在花园子宴请亲朋,侯府的面子还要不要?
凤姐见贾母面色煞白,心中担忧,忙着替贾母摸背顺气,半晌,贾母摆手:“我好了,你公公这是跟我斗气呢。”
凤姐忙道:“大老爷就是这么一说,请不请还不定呢!”
贾母却道:“哼,他很了我这些年,如今好容易抓住了个恶心我的机会岂会放弃?”
凤姐再不敢说话了。
贾母哼一声:“罢了,鸳鸯,请赖大!”
一时赖大前来,贾母吩咐道:“你安排下去,明日起三天,府中大宴宾客,银子从我私库走账。”
赖大应了,方要去,贾母又道:“你请自去东院请你大老爷!”
赖大也不多话,应声是,告辞去了。
凤姐知道前儿赖大跟大老爷产生了摩擦,今日一去只怕要受委屈,因道:“老太太,无需劳动大管家,媳妇再去走一趟。”
贾母闻言面露慈色,伸手握住凤姐:“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个疙瘩迟早要解开,趁早不趁晚吧,没事儿,赖大是你祖父使出来的人手,你老子不敢下死手。”
凤姐面色一白。
贾母却笑了:“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去吧,记得晚宴跟琏儿早些过来。”
凤姐应了,慢慢出了荣庆堂,折身自家去了。
却见贾琏这个捧着那柄玉如意发愣,眼睛通红,似乎哭过了。顿时吓了一跳,忙拿眼睛睃着平儿,平儿暗暗摇头并不知情。
贾琏一向自视甚高,自诩风流,为人处世随心所欲,除了跟凤姐在女色上打饥荒,从来也没什么糟心事儿,见天意气风发,似乎天下尽在手中,什么也不愁,什么也不怕。
从前不知道,凤姐从嫁进来从不曾见贾琏流过泪,今日却哭了。
凤姐心情甚是沉重,觉得今日这事儿非同寻常,因上前抚摸贾琏肩背,殷殷询问:“二爷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或者有什么事情,能跟我说说吗?”
贾琏抹抹眼角,摇头道:“不用,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从前的旧事,有些伤心。”
瞧着贾琏死死抓着玉如意,凤姐瞬间明白了,摸摸玉如意:“跟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