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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闻言心头羞怒,自觉在小辈面前损了威信,失了颜面。
他一贯标榜自己端方雅量,也只得强压恼怒,面上倒露出些许惭色:“琏儿的意思,此人竟是有心欺瞒?想他也是读圣贤书长大,品性应当不差,琏儿是不是错疑他?”
贾琏有备而来,岂会被他轻描淡写就忽弄过去,贾琏来此目的就是来警醒贾政,为自己张目。
贾琏态度十分恭敬,言语却不容置否
“侄儿不才,这事儿却查得明白,绝对不会有错,二叔思虑,他如不是有心欺骗,如何要瞒下自己本名,却把表字拿来遮人耳目?”
贾政张嘴想要分辨,贾琏却忽然把声音抬高,快速打断了他:“他这分明就是有心混淆是听,骗取我们信任,想借我们荣府的权势替他疏通官路,却知贾化这个名字犯了咱们祖宗名讳,怕我们忌讳不敢相告。大约想着,只要瞒过一时,等我们替他疏通好了,他复起上任去了,那时咱们纵然知道,却是木已成舟,悔也迟了。”
“纵然问他,他必定装傻充愣,一推了之,咱们也只有干看着,难道能够自打嘴巴,再把他撸下来?”
贾琏恨死贾政上一世薄情寡义,如今却偏偏对贾雨村这个外八路的畜生尽力周到,对亲人绝情,却在外人身上彰显善意,十足道貌俨然的伪君子。
贾琏心里十分厌恶不耻,却又碍于孝道不能怨怼,也只好借着贾雨村这个由头,暗讽贾政识人不明,狗张岁数活打脸。
贾政被贾琏压着说不出话来,只得硬着头皮听完贾琏洋洋洒洒一番指责,憋屈的胸膛鼓胀,却无言反驳。
贾政不得不承认,贾琏言之有理。
他既恨贾雨村存心欺骗,又恨贾琏出言犯上,这直戳戳的指责,毫不留情。
贾琏这个孽障,一向懂事孝顺,今日为何忽然发起狂来,尖牙利齿,字字见血,句句刺心,贾政直觉贾琏那话犹如一个个耳光,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
一时间他头晕目眩,羞愧难当。
贾政又惊又怒又恨又悔,面皮紫涨,心头越发恼恨。
他秉性迂腐,顾及自己身份死要面子,也不敢跟贾赦一般耍横胡赖,再是憋屈,也不好胡乱发作,少时憋屈的只要窒息。
可怜贾政养尊处优许多年,旬日只有他骂人,哪有人敢这般当面夹枪带棒,把吐沫星子喷到来脸上来?
想他贾存周,锦衣玉食风光半生,何曾受过这等腌h气!
贾琏瞧他憋屈心中称愿,却是这般还远远不够抵消他十年所受折磨。又提起贾雨村从前旧事:“侄儿今日出去遇见一个故人,他告诉侄儿,当初贾雨村犯事儿革职,他的同事上官,竟无一人替他申辩,反而是上下欢庆,人人雀跃,恨不得他永远倒霉才好。”
“二叔思虑,一个人混成这样,说明了什么?且不论他为官如何,只说为人处世,这人必是桀骜不驯,目空无人之辈。
“老爷您想与此人连宗,不过是想着他日后出息了,可与贾府同气连枝互相照应,如今看他做人做官,竟是无一可取,在侄儿看来,与这样的人连宗,竟不是家族之福,乃是给家族招祸。”
言至此处,贾琏冲着贾政躬身大礼:“侄儿以为连宗之事,甚是不妥!”
贾政几次要插言,都被贾琏忽略不计,提高声音压过去了,一时间,贾政被贾琏噎得面红耳赤,眼眸阴沉的吓人。
这会子贾琏说完了,他沉吟半晌,任然觉得憋屈,想要替自己找补找补,遂不死心的替贾雨村辩解:“此人乃是你姑父推举,言他学问十分之好,也能办事。若是不与他周全,只怕你姑父面上不好看。”
贾琏对此早有对策:“侄儿听说贾雨村自从进了盐道衙门,姑母就病重卧床了,姑父忧心姑母,哪有精力与他深交,且只是推崇他的学问,试问能够进士及第者,哪一个不是文笔滔滔?”
贾琏说着话又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贾政:“若说这贾雨村私德不修,也不光是欺瞒叔父这一条,我听人说,他竟然扶了一个奴籍丫头为正妻,这样的随性所为,不讲规矩之人,岂是能成大事之人?就算他能够成事,那也是奸诈之辈,他日他不带累我们贾府算是好的了。”
贾政愤慨不已:“竟有此事?”
贾琏颔首:“侄儿就怕将来有人拿此事作怪,有心奏上一本,把他革职所犯的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皇帝看他姓贾,必定先要怀疑我们家,谁叫我们家如今是天下第一贾呢?”
“若是不连宗,到时候,我们还能分说分说,若是连了宗,二叔再替他谋取官职,那他在外人眼里就打上了我们家烙印,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他将来能否高升尚在两可之间,但是,他身上这许多污点,就必定成了咱们家的污点,二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言及此处,贾琏眼中已经寒意凛冽:“咱们出钱出力为的什么?难道是为了给自己身上抹黑的,给自己招灾么?”
贾政没想到贾琏竟然如此能言善辩,一时瞧着贾琏直发愣,他之前一直以为贾珠文采通达,是个可造之材,熟料贾琏竟然顷刻间颠覆了他的认知。贾琏这个不被看好的侄子,竟在不自不觉中成长起来,眉宇间藏着聪慧,看事情这般通透,这份聪明睿智,丝毫不输他最看重的长子珠儿。
这一刻,恼羞不已的贾政到笑了:“我常常担心你不通世务,一味顽劣,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贾琏忙道不敢。
贾政言罢,拿起贾雨村的拜帖,具名贾雨村就十分戳眼了,心里莫名一股恼恨,只觉自己看走眼。
当初看他相貌堂堂,言语不俗,就被他蒙骗了,以为是个正人君子,谁知竟是这般欺上瞒下,包藏祸心。
这样的心机城府,将来不知道惹下多大祸事,想荣府眼下虽然在朝堂没有文采风流的领军之人,却也深得圣心,只要贾府不犯下滔天大错,必定能够再平平安安安,享富贵百余年,何须招揽这些乡土粗野之人撑门面?
罢了,罢了,算我贾存周识人不明,认栽就是!
思及此处,贾政遂将贾雨村帖子随手一丢:“罢了,如今既然接了他的履历。也就不好退回去了,明儿你把他的履历按照正规谋起程序递给吏部,无需特特替他说项,能否起复,看他自己造化吧。”
贾琏忙着应了,心下大喜。
他之前想了许多话语用来说服二叔,原本准备磨破嘴皮,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说动了贾政。
这确是因为贾政本是方正直人,这会子还没修炼到后来黑心黑肺,一来是贾雨村不该故意隐去自己名字,却把表字拿来冒充,惹恼了贾政。
二者,贾政自诩正人君子,最是讲究礼法规矩,没想到贾雨村竟然扶个下贱丫头做正妻,太不成体统了。
贾政此后心里十分厌恶贾雨村,再不提此人了。
贾雨村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一时得意贪欢,失去了贾政这个靠山拥趸者。
贾琏告辞出来,按着贾政吩咐,让兴儿将贾雨村的履历送去吏部登记,兴儿知道这人算是完了,因此对外只说自己是贾雨村的小厮,因主子家务繁忙,故而来替主子投简历。
吏部尚书闻听这般话语,顿时恼了,好个贾雨村,本是罢黜罪官,如今谋求复起,竟敢这般嚣张,自己不露面竟然派个奴才敷衍了事,这是多大后台多大脸面?
礼部尚书将贾雨村简历扬手一丢,落入那些他不预备理睬的黑简历里面了。
贾雨村对此鸦雀不闻,这个时候还带着他的两个清俊小厮游逛京都,预备上任呢。
贾琏剔除了贾雨村,心头一阵欢畅,犹记当初贾雨村反水,如何帮着那些风闻奏事御史罗列荣府罪证,后来荣府一家子发配上路,他又把一个诺大的枷锁亲自架在自己肩上,那般得意嘴脸。
如今怎样?
小爷动动舌头,就把你踩进泥里,看你今生如何蹦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