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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凤姐出了王夫人院子, 刚回了自己房里, 正卸了钗环,命丫鬟打水进来洗脸,忽听得外头丫头道:“二爷回来了。”
凤姐忙笑着起了身来, 只服侍着贾琏更衣,又捧了茶给贾琏, 笑说道:“二爷可是回来了,我正说要打发丫头去问呢。”
贾琏接了茶, 只看了凤姐一眼, 见凤姐笑眼弯弯,穿着一件白纱衫子,越发显的脸儿红如红玉一般, 十分可爱, 于是笑问着凤姐道:“怎么还没睡下?”
凤姐笑了笑,只说道:“原是要睡了, 只是想着一事, 方才等着二爷回来。”
贾琏听说,心里不觉好奇,问道:“是什么事儿?”
凤姐笑道:“方才二太太唤了我过去,说是金陵薛家那边送了信来,想让咱们家帮着从京里请几个教养嬷嬷给他们家大姑娘, 还指明了要熟悉宫中事务的,我听二太太话里的意思,好是想让咱们帮着跑跑腿。”
贾琏听着便是一皱眉, 只问着凤姐道:“那你可是答应了?”
凤姐看了贾琏一眼,只笑道:“自然是没应下,只是我想着,薛家本就是皇商,和宫里的关系再熟不过了,怎么也轮不到让咱们家帮着请人。再说着,他们家要给家里的大姑娘请熟悉宫务的嬷嬷,想来是打了进宫的主意,可如今他们家这身份,不上不下的,想进宫哪有那么容易,早年间他们家还有几分势力的时候,都没起过这心思,眼下却突然来了这么个信儿,我倒有些拿不准了,方才和二爷说说,想问二爷讨个口气儿?”
贾琏听得凤姐这话,桃花眼瞬间便眯了起来,只说道:“薛家大姑娘要进宫?”
凤姐笑着靠在榻上,只说道:“二太太虽没明说,可我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八九不离十了。这薛家也稀奇着,他们家姑娘这才多大一点儿,纵是要请教养嬷嬷,要打进宫的主意,也没这么上赶着要寻熟悉宫务的嬷嬷教导的,谁知道他们家姑娘进宫是哪一年,这宫里又是怎么个情形?圣上身子一贯不好,万一要是有个什么,这一朝是一朝的气象,他们家姑娘倘若养成型了,哪有这么容易能改过来的?”
贾琏听得一笑,只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听说薛家今年里很是闹腾了一场,薛家大老爷病重难愈,宗族里的人也难免起了些心思,偏薛家的哥儿又不成器,我在金陵那边也结识过几个人,每每我一提起薛家哥儿,那些人皆是摇头不止,或言傲慢,或言弄气,竟无一句好话,薛家打起进宫的主意,我倒不觉奇怪。至于要急着请教养嬷嬷,你当薛家如今还有时间去应选不成,多半是打了旁的主意,如今买官都不难,何况进宫给人使唤,他们家既任了这么多年皇商,再怎么也通了几条路子,送个姑娘进宫,有什么为难的?”
贾琏如今可不是那个只好女色,论起能耐连自己老婆都不如的花心种子,他在外头忙碌这么些时日,旁的不说,眼力见识却是锻炼出来了。
薛家打的什么主意儿,他听着凤姐这么一说,便能猜出个大概来,一时只笑着薛家到底是要没落了,纵是急病乱求医,也不该这样胡乱撞运气,等到薛家大姑娘上位了,只怕黄花菜都凉透了。
凤姐听了,也由不住笑了,只说道:“他们家哥儿竟是这样不堪,往日薛姨妈也有信到王家,信里却是提她那姑娘居多,我还道着,那薛家姑娘是这样难得的,她那哥哥定然也差不了,哪知却是这样。”
贾琏笑道:“好也罢,歹也罢,与咱们家有什么相干,如今既知他们家不好,少与他们家往来也就是了。倒是你,怎么想起与我说这事来了,可是不生气了?”
凤姐一听,便侧头笑了,只指着贾琏嗔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想着你才与你说呢,你倒说起这话来了。明儿有事别问我,反正我就是个弄性子使小气的,好心没好报不说,还被人当贼一样防着。”
贾琏见着凤姐这娇俏摸样,禁不住便去握凤姐的手,只笑道:“我怎么没良心了,不过问问罢了。你既生气,我不问还不成么?”
凤姐撒开手,只看着贾琏气说道:“你既不待见我,又过来拉拉扯扯作什么,外头有的是人等你待见,我不稀罕!”
贾琏一听凤姐这吃醋弄性的话,便忍不住笑了,只凑上前道:“怎么个不稀罕法,说来我听听!”
两人正拉拉扯扯的亲热着,骤听得一声响动,似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当下凤姐白了贾琏一眼,起身往外头看去了。
转眼到了次日,贾赦无比心疼的将温泉庄子的地契进了上。
虽说他不差这一两个庄子钱,但是眼见着这钱丢进水里,还是会心疼,都是他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为了挣这些钱,他死了多少个脑细胞啊,可恶的封建社会,可恶的寄生虫,我要咒你被温泉烫成白灼虾,让你不劳而获来着。
一边满腹怨念的诅咒着,贾赦一边胡乱翻着案上的折子,眼睛还时不时偷瞄一下门口,没办法,谁让他被随时出没的皇帝吓破了胆。
注意力分散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贾赦抄了一半的折子,顺理成章的抄错内容了,贾赦看着折子上的墨迹,心里的火气越发旺盛,只差那么一点儿,便要火山爆发了。
贾赦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对着折子看了半天,最后依旧咬着牙,拿过一张白纸,重新誊抄起来,这回虽然没再偷瞄门口,但从咬的咯咯作响的牙关,便知道贾赦这心里对皇帝的不忿添了多少。
忙忙碌碌的抄了半天,贾赦难免倦怠起来,看着外头阳光洒了一地,贾赦用手盖了盖眼睛,合上眼睛,张口便来了个哈欠。
眯着眼瞧了瞧四周,贾赦手一撑,拿过一张折子盖在面上,侧着脑袋便打起了瞌睡,反正外头太阳毒辣着,应该没什么人会来,稍微休息一下,大概也没什么吧。
贾赦正自我安慰的想着,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贾赦立刻将折子从面上取下来,拿起笔端坐案前,恭谨的抄写起来。
刚抄了两行字,就见着衙门里的小吏提着食盒打外头进来了,贾赦这才恍觉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只搁了笔笑道:“何用劳烦你送来,我自出去取也是一样。”
却说王夫人自从昨日凤姐回绝她的话儿之后,这心里一直不大舒畅,倒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这亲侄女儿和自己不贴心。
她本以为凤姐嫁进贾府之后,她不说多个臂膀,怎么也能有个用得上的人,怎料凤姐年纪虽小,可心思却不小,几句话一说,反招得她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这心里不自在,面色自然也比不得寻常和气,只靠在榻上,半合着眼,似睡非睡的数着佛珠儿,忽听得金钏儿打起帘子,细声细气道:“赖嬷嬷和宝玉过来了。”
王夫人睁眼便坐起身来,只一叠声的道:“快请了赖嬷嬷进来。”
话音未落,赖嬷嬷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抱着宝玉进了屋来。
赖嬷嬷一见王夫人,满是皱纹的老脸便笑成一朵花儿,只上前请了安,又说道:“老婆子今日进来给老太太请安,恰好老太太让人抱了宝玉过来,老婆子便接了这个差事,过来问二太太讨杯茶喝。”王夫人一听,便笑了,只说道:“有劳赖妈妈了。”
说着,忙命了金钏倒茶来,又在榻上让了让,笑言道:“赖妈妈坐。”
赖嬷嬷推辞了几句,方半坐在榻边上,一时与王夫人说了些家常事情,又逗弄了一回宝玉,赖嬷嬷方似无意的说道:“太太可听说了没有,昨儿老太太很说了大太太一通,竟是点滴脸面都没给大太太留下。不过说起来,倒不怪老太太发火,大太太做的那些事,说好听是顾着娘家情分,说难听就是丢咱们府上的脸。若说向着娘家的太太奶奶们,我也算见识了些,可象大太太这么做事不动脑筋,闹的满城风雨的,也就这么一个了。”
王夫人听着,便笑了,只端起茶盏略用了一口,笑说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好似是大太太的亲妹妹出了事,这可怨不得大太太心急火燎的,毕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情分也比寻常人不同。”
赖嬷嬷一听,这面上的笑容便笑的越发和气,只对着王夫人又说道:“太太到底是大家出身,凡事都往好处想着,只是太太不知道,这一年里,大太太这些娘家人不知闹了多少事儿出来。时不时进府打秋风不说,还借着咱们府上的名声在外头惹事,据说还把主意打到了小哥儿头上,这会子又闹了这污了耳朵的事出来,老太太纵是再好性儿,也不是那活菩萨,眼瞅着事情有碍子孙前程,有碍府里的名声,哪有不生气动怒的?”
王夫人听着赖嬷嬷这么一说,不禁奇了,一时只疑惑不解道:“竟有这样的事儿,我倒不曾听说,大太太娘家的那些亲戚,我也打过几回照面,虽说都不大成器,却也不是那等可恶的,想来有些事儿,怕是做不出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