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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赵嬷嬷提起了府里的珠哥儿, 这费嫂子犹豫了一下, 方对着赵嬷嬷问道:“这珠哥儿可是二房里那位?”
赵嬷嬷听了,只忙答说道:“可不是那位还有谁去,我还有话儿要嘱咐你呢, 如今管着针线上的郑好时媳妇和那撵出去的郑华媳妇沾着亲带着故,日里也常走动着, 我介绍你进去时,托的是东府里张材家的门路, 你回去也和你婆婆说一声, 别走漏了什么风声,倒白给人作践了去。”
这费嫂子一听,如何不知这赵嬷嬷话里的意思, 一时感动莫名, 只含泪道:“我们这一家五口的命全赖着嬷嬷,才勉强活了下来, 如今既有这个风声, 我们自该另寻出路。若是依旧留在府里,万一有个什么,连累了嬷嬷,倒是我们这一家的罪过了。”
听着这费嫂子怎么一说,赵嬷嬷先是愣了愣, 而后却笑了,只忙说道:“你怕什么,我无非是和你们说说, 省的你们不知内情,被人犯到了头上,还不知怎么回事。再说着,府里历来待下便宽和,你们又是签的活契儿,他们再怎么折腾也不敢太过了,若是有人欺你好性儿,你只管同我说,嬷嬷虽没什么本事,但在老太太和大老爷面前,还勉强能说几句话儿。”
这费嫂子听着赵嬷嬷的话儿,越发激动落泪,只说道:“嬷嬷的恩情,我们这一家子是粉身也难报答了。只是这府里都是签的死契儿,独我们签的活契,若是有什么小人说嘴,只怕带累了嬷嬷受屈。”
赵嬷嬷听了,只是不在意的一笑,且与那费嫂子分说道:“旁的我还不敢说,这签活契的事儿,倒不怕见不得人去,咱们府上最是慈善仁厚的了,便是签的死契儿,家里人来求一求,人赎出去了不说,连身价银子也一并赏下了。你们签契的时候,是张材家的出的面儿,已是同府里的管事说清楚了,借口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家里是清白人家,日子不好过,才进府里做几年活,日后是要出去的。这也不是没旧例的事儿,这府里家生的奴才赎出去的也不少,可有大半还都靠着咱们府里过活呢。”
说着,赵嬷嬷似又想起了什么,只是一叹道:“若依平常,你们签了死契也没什么,并碍不着锐小子什么。只是我想着,锐小子本是个出息的,日后檀宫折桂也不是没指望,你们若了签了死契,难免有人笑话他出身,反倒带累了这孩子去。再着,咱们府里的主子也不是人人心善的,若是锐小子做了官,万一有人拿了主子排场出来,要锐小子枉法徇情,这应还是不应,都叫人犯难,倒不如先防着些,宁愿先前多心多疑,也免得往后悔恨不已。”
听着赵嬷嬷说起府里的主子不是人人心善的,费嫂子的眼神便黯了黯,看着赵嬷嬷含泪哽咽道:“哪里是嬷嬷多疑,我们家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遇着嬷嬷这样的好人,处处为我们想的周全。”
赵嬷嬷听了,倒生了几分不好意思,只笑道:“何说这些话儿,也是我同你们家合得来,换了旁人,你瞧我理不理。不怕你们笑话,我看顾你们家,倒有些私心在里头,只盼着你们家锐小子出息之后,帮扶我们家那两个小子一把,结个善人缘罢了。”
这费嫂子听了,如何不知赵嬷嬷是在说笑,一时拭了拭泪,又和赵嬷嬷聊了几句家常,强留下了那匹缎子,方才告辞去了。
见着这费嫂子去了,赵嬷嬷刚关门回了屋,他屋里的小丫鬟一边递了茶来一边笑说道:“妈妈也真是的,只瞧这周家的人送的缎子,便知是一家子没见识的破落户,妈妈偶尔心软做番人情倒也说的过去。可如今这般另眼照看,帮着再四求告的,妈妈再是怜悯同情,也未免教人看了说嘴,反倒招惹了事情出来。”
赵嬷嬷接了茶,只嗤的笑一声,冷笑道:“你这小蹄子懂什么,这周家的人我笼络着自有用处,待得事成之后,我倒想要看看,那侍候着宝玉的李嬷嬷,是哭还是笑?”
这边儿赵嬷嬷冷笑未敛,那边府里贾琏却已是唬得出了一身冷汗,一边连退了两步,一边抬眼细看,瞧清了来人,才略带了几分不悦,说道:“原是大舅来了,前儿听太太说,大舅不是进学里读书去了么,怎么今日得空进府里来逛逛?”
邢德全闻言,有些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只靠近了贾琏,压低了嗓子,舔着脸笑道:“我哪是那读书的料儿,今儿好容易才得了空儿,特意找琏哥儿商量个事呢?”
因邢夫人这些日子的转变,贾琏对邢夫人虽略改了些看法,但对邢夫人娘家的亲戚却依旧瞧不上眼。
而这邢德全最是喜好满嘴胡吣乱囔,打从前贾琏便看他不起,现如今被这邢德全的胡言乱语唬了一跳,贾琏越发觉得这邢大舅招人厌恶,心里很冒了些火气出来。
只是这邢大舅再是不堪,论起来也是贾琏的长辈,贾琏倒不好流露于外,只得勉强笑问道:“大舅有什么事儿?”
邢德全那俊俏的脸上堆满了笑,只朝着贾琏鬼鬼祟祟的说道:“听说姐夫给了个铺子给哥儿,哥儿经营的很是不错,想来手里的银子也不少。我在外头寻摸了一个生意,最是一本万利的,只是苦着没什么银子投进去。今儿来找哥儿,便是想找哥儿挪借一番。哥儿若是有兴趣,也可投几股进去,这生意不是我吹,那可真是钱生钱的大买卖,一两银子投进去,能生出几倍的银子来,几十年也难得碰上这样的好时机。”
听着邢德全这么一说,贾琏不觉失笑,他倒清楚这邢德全的底细,赌钱吃酒是内行,至于做生意,赔光了倒欠一屁股债那是常事,若是哪天,赔得剩条裤子剩件衣裳的,就是邢家祖上保佑了再保佑了。
只是听到了钱生钱这三字,贾琏难免有几分好奇,只含笑问道:“究竟是什么大买卖,这般儿发财难得?”
邢德全左看一眼,右瞅两遍,只悄声道:“可是了不得的大买卖,听说平安州那边发现了个银矿,被官面上的人给瞒了下来,寻了京里的权贵参股开矿,东府里也参了几股进去,我求了珍哥儿好半天,才答应给我留了半股,只是没银子投,这才过来寻了琏哥儿挪借些。琏哥儿若有心思合伙,我便去求珍哥儿,再寻人挪个一两股出来,咱们都是一家子亲戚,若合在一起,也不怕被人瞒了去。”
贾琏听了这银矿的事儿,微微皱起眉头,他倒不是邢德全这个待人无心的,且不说这银矿是不能私下开采的,单前儿贾珍挨打那事,贾琏便听过些内情的,知道贾珍挨打是因为牵扯进了朝廷纷争,还打算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儿。
如今又出了这私采银矿的事儿,贾琏便是傻子,也能觉出些不对来,这里头的事儿,怕是极不简单。
因想着贾珍的举动古怪,贾琏也没心思再与邢德全分说,只微微一笑,对着邢德全道:“也是不巧,前儿我才采买了些货物,铺子里着实没现钱了。大舅若要借钱,倒也容易,太太如今管着府里的用度,大舅若开了口,想来太太定是肯给的。”
邢德全一听贾琏这话,脸都唬白了,他哪敢去找邢夫人,不说邢夫人见了他就是一顿数落,能唠叨得他头晕目眩,单是邢夫人一听他要钱,便让人请贾赦过来的举动,邢德全就招架不住。
如今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时不时心血来潮的姐夫,前儿他不过跑东府住了一段时间,回来找邢夫人要钱的时候,刚巧让贾赦给撞上了,结果关在屋里吃了二个月素不说,还被逼着抄了两个月的佛经,害得他一见和尚尼姑,就手酸头晕站不住脚去。
邢德全这么一想,便隐约觉得手指酸疼起来,越觉有些不安,只忙忙笑道:“琏哥儿既是不方便,那我便去找旁人借去,明儿再来找哥儿吃酒玩耍,我这就先去了,哥儿也去理事罢。”
贾琏瞧着邢德全那惊慌失措,腿脚发软的样儿,便深觉好笑,只假意挽留道:“如今已是进午了,府里也该送饭来了,大舅不若留下来,先陪我吃了酒,再回去罢。”
邢德全越发心慌不安,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只忙说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明儿再来也不迟。”
话儿未落,便听着一个极是熟悉的声音道:“琏儿你怎么还不出去,同你说话的人是谁,我瞧着怎么有些像全哥儿?”
邢德全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眉毛鼻子皱在一起,只转过头去一看,贾赦带着人正从屋里走出来,因离得远,也看不大清脸上的神色。
邢德全腿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脸色越发灰白,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朝着贾赦小心翼翼说道:“姐夫,你可是正要出去?”
一边说着,邢德全一边在心里求告着满天神佛,只盼着贾赦能忘了他该在学里读书的事儿,让他逃过一劫,只要不被贾赦拿住,他情愿三天不喝酒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