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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同着邢夫人方进了贾母屋里, 便见着贾母半躺在炕上用簪子拨松子, 两个小丫鬟正跪在炕边替她锤腿按肩,屋里的熏笼烧得暖暖的,一派闲适安逸。
见着贾赦他们来了, 贾母放下簪子,只朝着贾赦笑问道:“我怎么听着外院有些乱糟糟, 丫鬟婆子来来去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赦笑了笑, 正欲想词掩过去, 邢夫人却忙忙的上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迎丫头屋里出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教我和老爷瞧见了, 这才正料理着呢。”
贾母听了, 只皱眉道:“我看着不像,此事必非小事, 你们若是执意瞒我, 我这就出去问个明白。”
说着,便要下床来。
邢夫人见着贾母动作,顿时急了,只忙道:“不敢瞒老太太,只不过是迎丫头本分, 那起子小人便欺她好性儿,竟把她屋里的东西都搬了大半。若不是今儿我过去给迎丫头送衣裳,发现前儿老爷给她的东西不见了, 只怕那傻孩子还要替那起子小人遮掩呢。”
贾母气急败坏道:“竟有这等事,平日里府里待他们不薄,如今忘恩负义不说,还作起贼偷来了。”
邢夫人见着贾母怒了,忙又趁热打铁道:“还不止呢,今儿我正要拿人,也不知打哪跳了个能耐人出来,板着手指和我算账呢,迎丫头用的一草一纸,竟都成了他们给的了。”
贾母听了,越觉心头冒火,只拍着炕桌道:“谁说的这话,好生个体面人,拿到我跟前来,我也仔细瞧瞧,他是不是比别人多长了张脸皮儿。”
贾赦见着贾母发怒,只忙上前劝道:“母亲息怒,那些小人只是为了逃避责罚,胡言乱语罢了,母亲若是为此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得啊。”
贾母方自缓了缓气,只朝着贾赦道:“胡言乱语倒罢,只是敢这么作怪的,必有几分体面,不是什么平常人物。”
见贾母这么说,邢夫人忙道:“自然不是寻常人等,偷东西的是迎丫头的奶娘,说这话的却是那奶娘的儿媳,我听着迎丫头房里的丫鬟说,那个奶娘平素最喜喝酒耍钱,输光了迎丫头的月例,就拿了屋里的东西去当,好生体面着。那奶娘的儿媳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丫头骂婆子,在迎丫头的屋里头,她就是个活霸王。”
贾母听了,忙又问道:“我素日便常说这些哥儿姑娘身边的奶娘,因比别人多几分体面,生起事来,旁人轻易辖制不住。教你们日常若看见了,有哪个不好的,只管打发了便是,也好教别的也警醒几分。你既知道她们不本分,怎么不早早打发出去?”
邢夫人听着贾母有疑她的意思,忙委屈道:“我何尝不知老太太说的这话,前儿我和老爷才命人撵了迎丫头屋里几个不知规矩的出去,这奶娘本也在其中,只是不知怎么教二太太瞧见了,只说这奶娘奶大了迎丫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开恩把她放出去便是了。老太太也知道,这开恩放出去的嬷嬷,要进府来请安什么的,也是常事,这才出了今儿这事。”
贾母闻言,只皱眉一叹,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料理着罢。”
邢夫人方有些不甘不愿的出去了。见着邢夫人出去了,贾母方自对着贾赦道:“迎丫头的事暂且放下,琏哥儿这一出去,也已有半月了。我瞧着京里似平静了些,到了下月,你便使人把他接回来罢。”
且说贾赦好不容易打消了贾母的念头,才出了贾母院子,邢夫人便忙忙的过来道:“当票上的东西都赎回来了,老爷可要瞧瞧?”
贾赦今日经了这许多事,早有些疲惫不堪,只问道:“都有些什么东西?”
邢夫人只笑道:“都是金玉摆设,瞧着有些年头,我遣人去审了那婆子一番,才知是迎丫头的娘留下来。”
说着,见贾赦不语,方又道:“那婆子还供了几个人出来,都是些手脚不干净,又爱吃酒赌钱的,日里很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瞧着,可要一并而料理了?”
贾赦一听,越觉气闷,他早看这满府上下的奴才不顺眼了,管事的吃喝偷拿,老的倚老卖老,小的斗嘴生事,成日除了逢迎主子,便是想攀龙附凤。
横竖今儿老太太也知道了,他干脆便把事儿做个了结,这府里除了老太太,便是他为尊,反正他是个昏庸无能,今儿索性就再昏庸一次,前头都昏庸了几十来年,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这么一想,贾赦心中大定,只朝着邢夫人吩咐道:“供了什么人出来,我也懒得理会,横竖是平日里纵他们太过。我料定了绝不只这两三个人,今儿我索性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都发落干净了,也省得日后再闹了事儿出来。”
说着,便命人把长房所有的下人都叫到自己院子里去,出首者赏,隐情者罚,若是所有人都不吭声,便一同卖到煤窑子去。
一时间,那些眼皮子浅的,那些互有怨仇的,都冒了出来,这个说那个偷金,那个说这个生事,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更有那素日受了欺凌的,只觉得报仇的时机已到,只把那些徇私作怪的人一一告发了出来。只听贾赦火冒三丈,他为了保住贾府不被抄,是绞尽脑汁,日日奔波劳碌,就是连夜里做梦,也悬着心吊着胆儿。
可这些混帐东西,今儿嚼舌明儿贪墨的,竟无几个是安分守纪的,全是些不着调的。
亏他往日里还以为大房的人在府里不得意,就是有些什么,也不过是偷懒耍滑的小毛病,哪里知道大房纵比二房好些,也是烂透了的,真比起来也不过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这些人虽在府里不得意,但在外头竟是比谁都体面,什么强买田地,什么借着府里的名号,在外头胡来,林林种种,只叫贾赦恨得直咬牙。
贾赦也不顾忌什么体面仁义了,只发落道:“都给我捆起来,狠狠的打,打死着数。”
一时间,贾赦的院子里竟是鬼哭狼嚎一片,有几个曾在贾代善身边服侍过,自恃是老太爷给贾赦的,身份自是与众不同,便哭闹道:“老爷听了些胡言乱语,便来作贱我们,几辈子的功劳情分,没得个好话不说,竟是连点滴体面都不讲究了。老太太还在呢,老爷就这般不仁,连给活路都不肯给了。”
说着,又哭贾代善来:“老太爷,你在天有灵,睁眼瞧瞧啊,这样的不孝子孙,不务正业也罢,如今竟是要连家业都败干净了。早知今日,倒不如当初便随老太爷去了,省的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般罪。”
贾赦听得越发火大,只骂道:“要随老太爷去,好,今儿我便遂了你们的心愿。”
说着,便吩咐下人道:“把他们几个捆起来,发落到金陵给老太爷看坟去。至于他们家里的人,都给我卖出去,告诉那些人牙子,就说是我说的,什么地方最苦,就卖到那儿去。横竖我是个不仁的,今儿都让人欺到面上,若不作践一番,倒白负了这罪名。”
见着贾赦动了雷霆之怒,下头的人谁敢不听,一时间捆的捆,打的打,不过一会儿工夫,院子就消停了不少。
贾赦又依着罪名,发卖的发卖,开革的开革,除此之外,还查出了邢夫人的陪房费婆子也很有些不妥,贾赦便命人拿下,交给邢夫人处置。
邢夫人正同着王善保家的在屋里翻着查抄上来的账本儿,见着几个粗使婆子捆了费婆子来,先是一惊,而后听着那几个婆子说了缘由,直教邢夫人险些气晕了去。
邢夫人本就是有些愚弱的人,素日在贾赦面前便极是小心奉承,好不容易贾赦略回心转意,对她和颜悦色了些,这日子也过得有些滋味起来,哪里知道,这日子才好几分,自己身边的陪房就给了自己迎面一击。
这费婆子瞒着自己作下这许多事情,贾赦既知道了,心中焉有舒服的,只怕少不得又要怪责她一番,万一再有什么人拿这事作怪,她岂不是又要过回以前的苦日子。
邢夫人越想越气,只举手朝着费婆子便是两耳光,直打的那费婆子眼冒金星,耳中雷响,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邢夫人还不解气,只骂道:“我日常缺你吃的,还是少你用的,没眼皮子的东西,作下这些事情,倒把我也带累了。”
说着,邢夫人又冷笑道:“你既是这样的人,我说的想也听不进去,罢了,罢了,我也不留你了,只赏你几两银子打发你出去是正经。”
那费婆子跟着邢夫人进了这荣国府,可谓是享尽了荣华,她又是邢夫人身边的得力人,仗着邢夫人看重,平日里更是体面得意。
如今听得邢夫人要撵她出去,三魂顿时都唬飞了,只朝着邢夫人求告道:“太太,我只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我打小侍候你的份上,且饶我这一回罢。”
见着邢夫人不理会,她又忙朝着一旁站着的王善保家的哀求道:“王姐姐,好姐姐,求你帮我说两句罢,我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