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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修虽然还是像以前那样督战,但是却没有催战。在几场小规模的战斗中,我有意试探了一下桓修。发现他对于战争的进程的确是由不再施压变得不再关心,继而变得淡漠。这一切令我不得不怀疑桓修究竟想不想消灭卢循?
莫非朝中有什么事?
何无忌摇摇头,说:“并未听说建康有什么消息会延缓桓修剿灭卢循。”
我说:“桓玄当政,所向无敌。朝中虽然还隐着反对之象,但是以桓玄的手段不至于造成太大影响。唯一的内患即是卢循之乱。消灭了卢循,桓玄的政权只会更加巩固。桓修首次率领王师出战,一旦灭掉卢循,则更能助他功成名就。桓玄也好、桓修也好,没有理由不去全力对付卢循这个叛乱之源。”
“确实如此。难道并不是真的想在卢循身上耗费精力,而是以攘外为名来安内?”何无忌对这奇怪的现象如是评价。
但是我不太认同:“究其实质,卢循毕竟不是外患,而是内乱。如桓玄真要攘外,他完全可以挑一个弱国去征伐。”
“您真认为桓玄会放弃石头城的权力,而去征伐敌国吗?”
“目前建康的形势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桓玄自己当然不会离开石头城,但是他可以派爪牙代他出征,做出一副北伐的姿态来。一方面可以弹压建康的君臣,一方面也可以谋求军功。”
“您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何无忌说。
“请说。”
“战国时期,楚国有一个令尹叫昭阳。”何无忌讲了一个我曾经听过的故事:
昭阳是楚国元帅,他有着最高等的上柱国的职位,同时又享受着最高等的上执圭的爵位。昭阳率楚军于襄陵大败魏军之后,引军北上准备进攻齐国。于是,齐国派了一个叫陈轸的说客前去说服昭阳停战。
陈轸问昭阳:“依楚国法令,军事上获得战功,可以得到的最高荣誉是什么?”
昭阳说:“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圭。”
“还有比这个更高的吗?”
“再高的话,就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即相国)了。”
“可是眼下楚国已经有了一位令尹。职为上柱国、爵为上执圭的您再打了胜仗,难道还会任命两位令尹么?”
“画蛇添足”的典故就是出自这里。为了加强说服力,陈轸给昭阳讲了这个画蛇的寓言之后,劝昭阳放弃攻打齐国。因为即便胜利了,也未必有明显的好处;而倘若失败了,那么连之前打胜的襄陵之功也会蒙尘。倒不如见好就收。
昭阳觉得陈轸的话有道理,于是率领胜利之师撤军了,不再为“画蛇添足”之举。
“有道理。不过桓玄的情况与‘画蛇添足’不同。胜利了,是桓玄自己之功,失败了,可以治领军元师之罪。孙无终不就是一例么?”我说。
“这样说来,那桓修为何不积极讨贼?”在我们的讨论又回到原点之后,何无忌问。
我想了想,说:“我猜只可能有一条。”
“什么?”
“他在观察。”
“你是说他在观察谁会有异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我随即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笑了。何无忌莫明其妙地望着我。
我向他解释说:“这其实是最牵强的一种猜测,但这却是非常有可能的一种猜测,同时这又是我们最不愿其发生的猜测。假如桓修真的看出什么端倪来,那么我与你这几个月的韬光养晦便失败了。”
何无忌听了神情十分颓唐。我安慰他说:“毕竟没有什么证据,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只要我们今后加倍小心,总能等到“左袒”之日的”。
何无忌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以前读陈平、周勃的故事时,总以为伺机出手也不过如此。然而如今自己成了陈平、周勃,却发现原来低眉顺眼的忍耐与等待,要比豪情万丈、杀身取义的起义难上一百倍。”
“这世上智者、勇者那么多,有几个人能成为陈平、周勃?既然我们已经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我们不妨效仿一下两位先贤。”我叹了声气说,“可惜这个位置本应该是刘牢之将军的。你我力薄势微,自称陈、周,也只是标榜、安慰自身而已。我……”
说到这里,我说不下去了,一提到孙无终、刘牢之,我就觉得嗓子有些哽咽。
刘牢之虽然死得有一些冤,但毕竟是时势所为。桓玄的军力太强,以刘牢之一己之力的确是难以取胜。不过,刘牢之降了也就降了,如果能隐忍一时,也许还有东山再起的良机。可叹刘牢之这样一去,可以说是置北府安危于不顾,甚至也可以说是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只不过这些话,我当着刘牢之外甥何无忌的面不好直说而已。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我说,“就是桓玄称帝的时机已经到了。桓修现在没有心思和卢循周旋,可能需要把心思放在建康,而不是永嘉。”
“那您觉得我们的时机到了么?”
“我看没有那么快。”
“他要么早些称帝。这么拖着是什么意思?”
“无忌啊,我看你也太心急了。你看历朝历代那些称帝的人,哪有那么快的?桓玄的父亲桓温的势力比如今的桓玄还大得多,早就想称帝了。可是这事儿却一直拖到他死也没有办成。桓玄就算要办,也要多方权衡,毕竟这并非小事。
最近桓修心不在焉,恐怕与此大有关系。桓玄要称帝,必然少不了要调桓修进京,而桓修在此任剿贼主将,又不可冒然离军。也许桓玄、桓修此刻就在犹豫是要依原计划继续南下,还是留军防守后自己撤回京口。”我反复思量着。
何无忌问:“那我们该当如何?”
“不论桓修是忙于协助桓玄称帝,他对我们有猜忌,我还是应当全力以赴讨贼。至于你,则需要赶紧离开会稽,返回京口。”
何无忌对我很是担心:“不如我就留在会稽?将军在军中独挡一面恐怕也不容易。我留在会稽即便帮不上忙,也可以常与京口通信,协助您了解建康、京口的情况。桓修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这一点请你放心。首先,征讨卢循的事桓玄、桓修还要依赖我;再者,我曾无意间看到桓玄的秘令,让桓修善待我。说将来如果北伐,我是不二人选。所以近期只要消除了桓修的猜疑,再加上刻意隐晦,应该不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