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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危急时刻,忽见一个黑影大喝一声越过我面前那个领头的军官,手里的长刀泰山压顶似的一劈,将那个持刀的贼兵从头到腰劈为两半。贼兵身体的左右两半分别向两侧栽去,附近的人骇得忙不迭地躲避。
不细看那人,光看气势和光听兴奋的吼叫声,也知道出手的是蒯恩。
这黑大汉喜欢打仗,但更喜欢的是与强者对敌。遇强则愈强,遇弱则似乎提不起劲头。突袭之初,看到有那么多敌人可杀,他还大喊大叫地冲杀一阵。之后一直没有碰到强有力的对手,他的气势也弱了许多,反倒让那个军官抢了风头。
不过,抢了蒯恩风头的,不仅只那军官一个,还有另一个人——刘钟。
刘钟是亲兵长,本来上战场的机会并不多,再加上之前在句章受了重伤,无所事事地闲了一个多月。闲得他连看亲兵们杀猪时都想上去帮着捅一刀。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请战。无奈之际,只好让他带着几名亲兵跟来。
刘钟使的是一对铁鞭。铁鞭重量轻,对付笔架将军李耳、黑大汉蒯恩那种力气大的猛将不占丝毫优势,但对付寻常将领、士兵倒是能将自己的武艺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优势不在气力,而在灵巧。双鞭不打别处,尽往贼兵的头上落。看似不经意的一敲,重则令贼兵头骨崩裂,轻则霎时晕厥过去。
他这鞭法据说是少年时由一位师父传授的,颇有些功力。入军之初他被编入枪兵营,但为了能够用上自己称手的兵器,才转入了亲兵营。入了亲兵营倒是可以随便使用任何兵器,可是却又没了杀敌的机会。
所以每逢有了上阵的机会,刘钟的兴奋之情丝毫不弱于蒯恩等人。句章的那一场守城战,他受伤过早,杀得不尽兴,这一次跟我们一道袭营倒是像饿鬼撞到一顿美餐一样,大快朵颐。
如此这般,忽然涌来的大群贼兵并没有让我军退缩,反而激起了斗志。好久没有这样快意地杀敌,一时间群情振奋,一个个生龙活虎、龙腾虎跃、龙吟虎啸,我军以一挡十,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我没有让这个混战持续多久。我们的确是来杀敌的,但不是这样的杀法。
此时也不必再强行向里推进了,因为此处正是理想的纵火地点。我下令吹响号角。所有的士兵按号令集结过来,守住阵地,以起到龙盘虎踞之效。
士兵们越聚越多,渐渐排好了这两天演练过的阵式:外围的士兵用长枪、长刀形成防护圈;里面的士兵将武器放在地上,取出火矢点燃,用弓弩向西、北两个方向营帐最集中之处射去。
按之前演练的方式,每十人为一队,其中一人为令官。令官率先一箭射出后,其它九人随着那一箭射向同一处。这跟以前教士兵们守城的方法是一个道理:一个人不足以杀死登上城来的敌人,但三、四个人同时出手情况则不同。一只火箭不足以点燃营帐,但十只火箭足矣。
不多时,就有四、五个营帐燃起火来。
不到一盅茶的时间,忽然见到西边天空腾起近百支火信,直射敌营的正中。霎那间,十余座营账在远处燃起火来。从箭道判断,这些射向贼军营帐的,多半是射程更远的弩。
刘牢之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初到句章不久,就已经洞悉了敌营的弱点。
尽管我做足了火攻的准备,但当我军杀到贼营中之后才知道贼兵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愚钝,也并不像以前那样毫不吸取败战的教训。
他们也知道连营最大的不利在于不易于防火,所以每隔一段距离就布置了许多防火的屏障,营帐扎得也并不紧密。但这些防火措施多半是针对营盘周边的。在我们所处的营盘腹地,防火的屏障已经见不到了,所见到的都是易燃的油布营帐和粮草。
这就是我们顶着贼兵的猛烈反击而强行推进到贼营腹地的原因。
在这个庞大的营地里,我们点燃的营帐并不多,但是火借风势,很快蔓延开去,只消小半个时辰,长蛇般的连营就变成了一条火龙。这条火龙向着海的方向游走着,吞噬着一切阻碍它的人与物。
此时的贼军已彻底乱了方寸,无心和我们拼杀。和贼兵们同样的是,我们也无心和他们拼杀。
等到火开始蔓延起来后,我率兵向西杀出了营地。在那里,我见到了同样杀出贼营的刘牢之。
“德舆,你来得正好。且一同欣赏欣赏火戏,再进营去收尸。”满身血污的刘牢之见到我很高兴。
我向刘牢之建议道:“将军,这火怕是要烧一阵,不如截住贼兵逃散之必经之路。贼兵人虽多,此时应该毫无斗志。”
“也好。贼兵要逃的话,恐怕有两条道:一是走海路,一是走东面之陆路。我带的兵多,就到东面去截住其陆路,你沿着营地往北去截住其海路。”
“遵命!”
于是,刘牢之率兵穿过贼营去营东,我在营西。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奔赴截杀地点。
溃散的贼兵正聚集在海边准备登船。我领人一阵击杀,便将这伙人杀散了。在贼营与海之间,我跟蒯恩各领一军,结了两个阵。这两个阵就似两只尖锐的虎牙一般,扼守着由贼营到海边的道路。守株待兔似地截杀着想要走海路逃逸的贼兵。
贼兵人数虽然是我军的几十倍,但是此时已无心恋战,纷纷夺路争船。
离岸较近的几条贼船被我军的火矢射中开始燃烧起来。其它的船见势不妙,纷纷驶离岸边,避开我军的火攻。
从虎牙中夺路逃掉的贼兵纷纷跳入海中,向泊在海中的船泅水。有两条船险些被不断涌上来的贼兵弄翻。其中一条船上的人赶紧扯帆要退,因为担心真的会将船弄翻,一些人就拿刀猛砍攀在船舷上的手,驱散众人。另一条船上的人见状,也效仿起来。一时间海里哭声震天。
那些不会泅水的人被我军围在海滩上,无奈之际,投降者不计其数。
熊熊大火将我军杀敌的影子投到了沙滩上,深深地没入被鲜血染红的沙粒。惨烈搏杀中的鲜血似乎溅到了天上,在黑幕中显得极其醒目。血色越来越浓,终于逼得黑色褪尽天幕。一缕刺眼的金光霎时从那血色最浓处射出来,压抑住了贼营上空狂傲不羁的火光。火光努力试着挣扎了一番,终于向那金光臣服了。
远处的小溪寨墙在初出的阳光下也被罩了一层金光。从海滩上看过去,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既清晰也朦胧。这个小溪寨建成至今,我还是头一次从外看到它的全貌。小小的山寨,如今看来却是那般雄伟,那般巍峨。
所有的战士跟我一样,手里握着布满敌人或自己鲜血的兵器,默默地望着远处金色的小溪寨。小溪,我们终于成功地守住了你;句章,我们终于在你面前击败了贼兵,一洗前耻!
由夜至旦,我军杀敌近四千人,俘获两千人,伤敌无数。以二千五百人对战二十倍的兵力,这是何其辉煌之战果!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战果虽巨,但孙恩等重要头目却还是率着残兵乘着残船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