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xbqg8.com,最快更新熟练度:肝出一个天地大宗师 !
五月过后,北幽山的彻底被嫩绿的竹叶覆盖,山上的信民和文人雅士越来越多,这些书院弟子都出身于经学世家,为官时尚且将事务丢给手下的胥吏,未曾任事的年轻人就更加散漫了,平日里只需要读书游冶。
像北幽山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最适合他们诗酒风流的。
其实,书院里并非是没有风景好的地方,相反,那边风景其实比北幽山更好。
仅以燕云书院而言,占地远远比卢野前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大学广大数十倍,其中不但有古朴的书斋,亦有凋梁画栋,亭台楼榭,至乎连山并泽,形成一片巨大的庄园式的空间,其中甚至连集市都有,完全足以令这些式子们观风赏景。
自天汉一朝此书院建立以来,已经历经一千多年的时间,这座久远的书院已经积淀出了深厚的儒道氛围,燕州的世家无不是出自于此。
不过,时移世易,沧海云烟。
自当年天汉一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天人感应的儒道体系彻底制霸所有思潮,成为皇权钦定的至上理论,在此之下,形成的忠孝仁义种种理论丰富了这个体系,令其彻底形成一股笼罩一切的思维牢笼。
在这个藩篱之内游刃有余的那些经学世家却对这种禁锢毫不排斥,反而在经学之中寻求到了实现自我的道路,自觉的成为捍卫者,将所有藩篱之外的种类斥为异端。
即以天汉一朝的察觉与孝廉而言,独尊一方的各大经学世家通过彼此举荐的方式把持上升的权力,进一步将异类排斥在外,同时,垄断了经学的他们也垄断了知识。
于是,一个个经学世家拔地而起,地方和庙堂之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连皇权也不能轻视他们。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何尝不是自觉自愿的将自己头上的皇帝当做真正的上帝之子。
就是在这种你情我愿的情形之下,皇帝安然的享受着儒道士子们的从精神到肉体的无限忠诚,而儒道世家们同样在这个过程之中通过垄断知识和上升的途径,逐渐成为一个个巨无霸,不但在朝堂上成为中流砥柱,在地方上,同样是主宰。
君臣相谐,颂歌高奏。
虽然偶有异端作祟,却能轻松压制。
彼时直接在思想上向他们发起冲击的异端有魔儒桓充,以其超卓的天才写下旷世绝唱《人书》,完全驳斥了正道儒宗的天子体系。
而妖道于寻则在太古道宗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写下《天书》一书,独创所谓的平等道,倡导人世苦海,无边无际,天帝至道,在乎道宗,而要想入此至道,则要成为‘真人’的弟子,而真人同样是逐道者,于是,在天帝至道的笼罩之下的人们都是天地的子民,是真正平等的。
于是,各类真人,魔儒混杂在波翻浪涌的江湖之中,虽然猖獗,也只是在一派盛世的气象之中隐没不见。
直到天汉朝中叶,帝国在急转直下的道路上一去不返,各类灾异频发不止,有心者在江湖上鼓动种种可怕的言论,无一不是在冲击着所谓天人感应理论。
那时节,瘟疫与灾荒并行,无数的人倒下,异端却盛行不已,尤其是所谓的平等道,风靡一时,在江湖上在底层流动不已。
但是身为正统儒门的藩篱之内的士子们何尝不是满腹疑问,但现实只是冷酷的现实,没有答桉。
于是,脱离于底层异流道宗的老庄之道浮上水面,许多儒学道宗兼通的大家出现。
直到天汉末年,更加可怕的灾祸出现了,朝堂上的阉人,皇权,外戚你来我往,奋起的士子们却遭到了残酷的杀戮,大批受人敬仰的名士死得像狗一样没有价值,卖官鬻爵不止,商旅浮上朝堂,异端横行。
皇帝真的是上帝之子吗?
忠孝仁义,是否正确,何者在先,何者在后,成为一个问题。
至大乱并起,群雄逐鹿,再也无人相信所谓的那一套理论。
从前,他们是皇帝温顺的儿子,父慈子孝,但现在,士子们发现这个父亲并不是慈爱,自己的一腔忠孝换来的只是屠刀和鲜血。
他们彻底被遗弃了。
惊惶,
恐惧,
迷茫,
焦虑,
充斥心间。
既然盲目崇拜皇帝不可取,那么只能依赖自己了。
因此,在利益上,他们务求保全家族的兴盛,家族至上。
所谓流水的帝国,铁打的世家,自天汉开始的家族不在少数,帝国虽然湮灭,但那些家族却依旧兴盛。
因此,终大离一朝,忠臣难得一见,孝子却比比皆是。
另一方面,在个人追求方面,既然皇帝这个笼罩一切的天子已经不再可靠,那么只好追求自我,于是,以老庄基石的远古道宗终于重唤生机,他们以追逐自我的超脱为终极目标,老庄的不羁外物,寻求我心为生活方式,让那些士子们醉心不已。
而道宗之中的服丹求仙则成为众多的雅士的爱好。
一股自由的风**来。
在儒门之中各类怪事屡发不止,但是在道宗,道士们却将儒门那一套三纲五常引入,因此成为了比儒门还要遵守清规戒律的场所。
这样的方外之地,终于火爆起来。
至于书院,书卷气浓烈,充斥着太多的名利气味,到处都是桉牍劳形的压力,士子们不喜欢那里。
长空城内所有道院统摄下的道观都相当火爆,不少大族士子挂名,信民也是络绎不绝。
而身为一个道士,卢野不但要会炼丹,诵经,画符,卜卦等等,还有一个他没想到的技能也必须要学会。
那就是吹拉弹唱。
从二胡,大鼓,琴瑟,琵琶等等。
当然了,理论上一个人不能会所有的乐器,但是天游观毕竟兴起只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人丁单薄。
而像这样乐器这样的高端技术,基本上只能从小抓起,历经艰难的苦心钻研才有可能精通,绝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
卢野前世没有怎么逛过道观这类古刹,这一来真是开了眼界,在这等道观之中,主要的经济来源当然是炼丹,其次就是信民的各类布施。
而要想让信民掏钱,主要是提供诵经、画符、卜卦等服务。
此外,就是道乐了。
道乐的演奏水准可以说是决定信民多寡的一个重要因素。
天游观现在演奏大拿不是观主元觉,也不是道姑王幽竹,而是卢野很少碰见的师叔元泽。
元泽老道不但精研道典,有极强的理论功底,从老子到庄子再到列子,至乎更加远古的轩辕伏羲,天地混沌,各类掌故,他是信手拈来,且完全能够自圆其说,曾经给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卢野说得一愣一愣的。
然而,能将道典倒背如流的元泽道士却因为自身害羞的性格,不敢再大庭广众之下诵经,他是那种在人多的场合说话就会结巴的男人,终日沉醉在历代道祖描绘的玄妙世界之中。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用自己的喉咙发声,却能以乐器的音律来震惊四座。
这位元泽师叔几乎所有乐器都是精通的层次,从二胡到琵琶,再到大鼓,再到长笛长箫古笙,无不是随手发挥,各类古谱存乎心间,技惊四座。
尤其是二胡和琵琶,堪称一绝,人称千手琵琶,断肠双弦。
可惜,这位师叔自有讷讷,甚至在自己的师兄弟面前都难得多话,更不要说收徒了,常年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要不然就是在松竹之间流浪,常人难得一见。
唯一与他过从较密的,就是玄凝道姑,也因此,玄凝一手古琴深得真传,成为天游观道乐演奏者的中流砥柱。
元觉老道倒是诵经的好手,演奏上粗通二胡,也能上台。
此外就是玄风道士,能敲敲大鼓,以及玄盈,也懂点二胡。
至于元济老道这一脉,纯纯废物,只能卖力气,不能创造收益,只能干诵经这种技术含量最低的事情,可谓是山上的耻辱。
直到卢野的出现,终于让元济这一脉抬起头。
卢野也是一脸懵逼,没想到自己忽然成了大腿,那天他忽然被元济要求去跟元泽师叔学习乐器,任选一样。
在一阵莫名其妙之中,卢野找到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元泽师叔,说要学乐器。
这位有社交恐惧症的师叔看向卢野,努力维持镇定,但是卢野却明显看到他脑门上开始冒汗。
“你……你……你要学……”
卢野贴心的抢答道:“我要学习二胡,请师叔传授一二。”
二胡在身,每逢秋日悲凉季节,拉他一曲,的确是相当拉风,大侠必备。
这位师叔原本并不想理财卢野,奈何元济作为师兄威严太盛,以前没少对元泽拳脚相加,若不答应将后患无穷,当下只好应允,不料半个月的时间,他惊恐的发现卢野竟然已经可以独立演奏了。
学了半个月时间的二胡之后,卢野开始不满足于这一种乐器,转而开始玩点别的,于是古琴成为他的第二大爱好。
一个月后。
修为:二度蜕凡(60%);
掌握技能:二胡(熟练度:20%【初窥】);
古琴(熟练度:25%【登堂】)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道士当然要念一天经,改吹拉弹唱害得吹拉弹唱。
有一点不同的是,自从学会了古琴之后,卢野跟师姐走得越来越近。
两人时常在竹林中以琴音相交,卢野是真正的感觉到音乐的乐趣,最要紧的是如今的他足以将前世的那些曲调以另一种方式复原。
琴艺越发精通的卢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洪荒之力一般的创造欲望。
那天,他摸着手底下的古琴,努力回忆着那个在脑子里转个不停的调调,一个精妙的分解和弦在琴弦上飘出来。
“这是什么曲子?元泽师叔是不是又教了什么古谱了?”
王幽竹眉头一挑,听着一个闻所未闻的调子从卢野的琴弦上发出,还道是元泽这位活书教了卢野什么新的曲子。
“师姐觉得如何?”卢野好奇的问道,他第一次听到那首曲子时,差点灵魂出窍,就是不知道这下复原出来能有什么效果。
王幽竹皱着眉头仰头想了想,要将一首曲子以言语描述出来时很难的。如果言语能够准确描述,就不必使用音符了。
“怎么说好呢?我看到一座村庄,笼罩在一阵浓雾之中,潮湿无比,流水潺潺。”
卢野大喜道:“就是这种感觉。”
旋即继续按照技艺中的曲调弹奏下去,手法急速转急,嘈嘈切切错杂谈,音调悠扬中却带着一股子急切,急缓相间,如泣如诉。
“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像是在沙漠里看见了大海,王幽竹一脸不能置信,以为看见了海市蜃楼,没见过这样的弹琴的,道乐更不可能是这样的。
所谓道乐,都是引导信民们想象天宫,仙境的,但是卢野演奏的那玩意儿,却不由得带着一股子毁灭的气息,像是一股洪流。
“嗯……就叫通往天宫的阶梯吧。”卢野顺嘴胡诌,用古琴演奏这首歌多少是没有那味儿了。
通往天宫的阶梯,这个名字,真的充斥着一股宗教的气息,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原曲不谋而合。
“通往天宫的阶梯?我怎么感觉你要把天宫拆了??”王幽竹语中带笑,你那是要上天宫吗,明显是扛着斧子冲向天宫。
卢野为之绝倒,暗忖一定是自己太激动了,自己要的本不是这般效果啊。
“还有什么奇怪的曲子??”王幽竹看向这位诡异的师弟,总能做出常人不能做的事情。
“试试这个。”
卢野坐在竹林中的大石之上,手抚琴弦,音符像是水一样从他的指尖流出来。
一个较高的旋律在琴弦的振动指尖飘出,旋即是更低声部的同一旋律,随后是更高的那一个,以同一音程如此循环交错,在错落有致的节奏之中延绵起伏,飘出的音律在空中缠绕不止,在宫商角徵羽之间循环跳跃,泛音像是波纹一样能圈起层层涟漪。
以一个羽调收尾,卢野将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眼前似乎能透过竹林看到前世今生的种种,只觉心头一阵发凉,所有曾经美好的事物都像飘出琴弦的音符永远的在空气中的散尽了,只留下风声和竹林间的光影婆娑永恒。
“师弟似乎很悲伤。”王幽竹关切的看向卢野。
“……”卢野看向师姐,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那样说道:“可是流泪的是你啊。”
王幽竹连忙从石头上爬起来,走到小溪边,凝视水中的倒影,果然看见自己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不是那种会随便害羞的女人,对于自己的自然流露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好,只是用清澈的河水将它洗干净。
“这又是什么曲子呢?”
卢野寻思片刻,实在不好意思给它冠上别的名字,就如实答道:“在我们家乡,它叫做卡农。”
“怪怪的,不如叫它竹野吧。”王幽竹开心道。
卢野没想到她脸皮那么厚,当下不免嘲笑道:“为什么要冠上你我的名字呢?”
王幽竹摇头说道:“那是你卢野在竹林中的弹的呀。”
“你确定不是带着你的名字?”卢野不信任的将语调提高。
王幽竹沉默片刻之后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看见卢野有点好笑的模样,她有点天真的补充道:“因为我是第一个听到的呀。”
“你们家乡还有别的曲子吗?”王幽竹意犹未尽。
“以后慢慢弹给你听。”卢野说话间将琴弦调了调音准,又轻声道:“要是你学会吹箫就好了,咱们可以合奏很多曲子。”
王幽竹走到大石上拿起自己的古琴,小心翼翼的收好,卢野也将琴弦调好了,旋即收拾好自己的乐器,两人背着古琴在辽阔的竹林间往山门的方向慢悠悠的走着。
“就这么说定了。”王幽竹脸上露出自然畅快的笑容。
“师姐为什么要在山上出家呢?”卢野在竹林中轻声提问。
王幽竹脸上飘过一层愁绪,道:“只是为了逃避世上的一些事情吧。”
“道祖在上,让我永远的躲在竹林子里吧。”
卢野不知道元泽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听到自己的琴音的,总之有一段时间元泽师叔几乎每天都要求卢野弹一首新的曲子,最后几乎是求着,像茶馆的小孩子求着说书先生说新故事那样,纠缠个不停,完全没有师叔的样子。
不能忍受师叔那样的纠缠,卢野搜索枯肠,将脑袋里的曲子一首一首的复现出来,让这位师叔用笔记下来,最后看着他在一首天空之城中茫然的呆立。
他就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啊。
自那以后,山下的信民们发现,天游观的道乐变了味道,不再那么仙气飘飘,反而带着一股股充沛的情绪,要么狂躁,要么悲伤,要么喜庆,敲大鼓那小子有时候铆劲了勐敲,弹琴那小道士和道姑更是各种扫弦相互应和,拉二胡的也飞扬起来。
元济老道诵经更是堪称典中典,声音似黄钟大吕,简直不是诵念,而是大吼,充满了一种愤怒,在大鼓声和琴瑟之中奔放,虽然根本没有抑扬顿挫,却格外的与众人的演奏风格搭配。
元泽师叔一只铁手在琵琶上挥洒出残影,挥手间将时而激扬时而幽咽,千变万化的音调送出,与元济的吼经声应和,这两个自幼都很少用言语交流的师兄弟在诵念和演奏中频频举目相视一笑,感到从没有一刻相互讨厌的人互相理解了,原来他们其实是可以成为知己的啊,只不过没有人能想象到是以这种方式吧。
这特么不对吧,
你确定这是道乐??
道乐不是那种余音绕梁,音调能在柱子上绕个几十来回那种??
但是眼前这帮人弄出来的动静简直像把大锤,在勐敲,好像雷公电母,再天上召唤风雷。
这不是在感受仙境,这是在九重宫阙和阿鼻道地狱之间来回横跳,玉皇大帝和十殿阎王在眼前转圈环绕傻傻分不清楚,心脏不行的当场也就歇逼了。
太特么阴间了吧?
台下的信民们几乎是目瞪狗呆,没见过这等场面。
许多人受不了走了,但是一大帮死忠信民却被天游观演奏团的出色演奏所折服。他们也觉得仙界也许也想人界那样,有高山也有流水,有高有低,有风有雨。
不理那些信民的种种想法,卢野自己有自己的认知。
有鼓,有琴,
这是什么音乐。
那还用说,要么是摇滚,要么是朋克。
眼前这支乐队,卢野愿称之为道系古风朋克,
之所以是朋克,还是因为师父元济的演唱风格实在太过简单,情绪太过直白露骨。
卢野暗暗相信道祖听了也会开心得跳起来吧。
天游观出了大名,元觉老道也是听说有家道观在演奏阴间音乐,弄得不少新民心惊胆战。
听了这消息元觉老道也是一乐,暗忖幸亏自家师弟元泽是个中正老实的性子,永远不会搞这种出格儿的事情,要不然你说多难弄啊,道乐是许多有钱的信民最喜欢的节目之一,是最能留住信民,维持道观长期饭票的节目之一。
这胡乱演奏,铁定出大事啊。
然而,当他听到那个离经叛道的道观正是自己治下的天游观之时,他的心跳直接漏了半拍。
这叫什么啊,吃个瓜吃到了自己家了属于是,这边厢还在看人塌房,那边厢自家已经爆炸了。
当下直接从都督府和一众权贵之中逃也似的远去,施展身法朝着山门狂奔。
还没到山门,就听见那动静从大殿那边传出来,响彻山顶。
元济老道那中气十足的怒吼与乐器声交相辉映,听得元觉一阵脑血栓,身子直接飞了起来,当下纵身跃上屋顶,脚下似腾云发出破风的动静,从天而降,落在那一群狂热的信民中间。
“元济你给我闭嘴!
!
”
“还有元泽你,给我停下啊!
!
!”
“混账,真是岂有此理,你们都在干什么啊啊??”
没人理他,现在天降陨石也得将它演奏完了。
台下的信民几乎都是年轻人,这会儿口宣什么太上,太清什么的,气氛在一阵鼓声中戛然而止。
元觉老道的道冠落在地上。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曲子?”
“无量天尊。”卢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