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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知了一直在嘶鸣着,此时正在跟杜春香僵持着的我,从来没有觉得它们的存在感是这么地强烈。
要知道,曾经我可是很难被干扰到的人。
但是现在,杜春香那悠然自得的样子明显是干扰到了我。可问题是,我搞不明白她说完那句话后,事情会有什么不一样。
可她为什么要摆出那种拿了人家七寸的样子?
或者是说,红雨姑娘一直是她们杜家布庄的客户,那又管我什么事儿?
显然,杜春香看着我傻愣愣地不说话的样子,有些奇怪了:
“咦,黄姑娘早就知道这事儿了?”
哦,那倒是不知道。红雨姑娘的面儿我又没见过,老鸨也从来没有给我提到过这个人物。可是,我和尹白租借的是红雨添香楼的舞姬,是绿袖姑娘她们,管红雨啥事儿?
哈哈哈,杜春香是不是搞错消息了?
再说这也没什么保密的啊!事实上我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啊。红雨姑娘长什么样子?有没有酒窝?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儿?说实话春香姐,我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一个会出气儿的花魁呢!”
我一兴奋脑子就秀逗:“要不,啥时候你带我也去看看?”
杜春香显然是有些错愕。至于她是在震惊我如此肤浅没见识,还是厌烦我聒噪话多,我就不得而知了。
“黄姑娘,既然我今天把你邀请到了这里,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杜春香那种精明能干的样子一瞬间又环绕升腾起来,我隐隐约约中看到她神色有些肃杀:“你们飞雪布庄想要打压我们杜记,我明确地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没有想过要打压你们杜家啊!”
杜春香冷冷一笑,将手中的茶碗儿打了个转儿:“谁会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拿出来给别人看?敢做而不敢认,我最不喜欢这样的人。没有胆色!”
额,这妞儿当真了。我咽了口茶水,挠挠头,我很严肃地斟酌着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我觉着吧,做生意讲究百花齐放,只有存在竞争,才会促进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更上一层楼。我们讲究的是各凭本事,公平竞争,根本不存在什么打压不打压的。”
并且,有句话我还没有说出来。即便是要打压,也是你们杜家打压我们吧?我们这才露头的小麻雀,怎么敢去打压一只羽翼已经丰满的大鸟?
除非是尹白那个脑袋被门夹了的才会那么不自量力!(尹白十万分不满地望着我的方向:雪雪啊,我的目标是巨贾,巨贾!我要更远更大,更强更硬!更大,更硬,你明白么!)哦,也对。尹白的志向更是不在此处。目标宏大的人,说小了他会觉得你在鄙视他。这就是贱人尹的思维道路,你怪不得他。
杜春香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我,却是不屑地一声冷笑:“黄姑娘,你给我实话实说便是,我们杜家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对手拆台的。别的不说,只讲那些显而易见的,单单是你们盘下来的飞雪布庄那两个店面,若不是假借了新潘县令之手,你们能够搞得到么?”
怪不得杜春香一直对我们飞雪布庄这么上火,原来我们在其他商家眼里已经是那只出头鸟儿了。
看我不吭声,杜春香叹了口气:“其实要是说来,谁能够租占到哪里,那是谁的本事。只是有一点儿我杜春香不服。我们杜家世代以布匹成衣为业,几代不倒。到了这一代也是因为人丁单薄,势头才消减了下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是听闻过的。可以说,这么多年的积累,不论是官员还是富家豪们,我们也算结识得多了。”
杜春香这样平静无奈的样子,我倒是没有见过。于是我收住了满肚子的闲扯,认真地听着继续讲述。
“但是,我们却从来不去利用那种关系的。我哥哥早些年的时候犯了些事儿,那时候家父已去,没人约束得了他。他后来去了边关从军,也是我们无奈中的无奈。”
这一点儿我也听过传闻,只是从来没有想到杜春香会给我扯到这些上来。我也就大胆地抛出了一个好奇的问题:“你们家大业大,自然是要护着他留在家里支撑门面啊!究竟是犯了多大的事儿,也没有去疏通一下?”
呸!说完后自己觉得实在不是个味儿。我堂堂大煜国女帝,竟然如此煽动遵纪守法的好百姓们去行贿走捷径。
但是,自古男子都是家族中的顶梁柱,尤其是她们这种基业深厚的大家族、独生子来说。
说到这里,杜春香有一些微微的停顿,似乎是不愿意再去提起那些陈年旧事。我估摸着她的本意是在说我们飞雪布庄不耿直不清白,是攀爬了官员的关系坐起来,将来只怕是要对她们构成威胁的。
谁知道却是一扯一扯地,扯到了她们家的伤心事儿上。
杜春香有些失神,不过依旧没有太多的避讳。她看看正在外面忙活着研究茶艺的妹妹杜蘅,小声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母亲清高,是那时候她实在也管束不了哥哥了。父亲只有他一个独子,早就是骄纵坏了,哥哥他那么多年来心思送来没有放在生意上过。他只是一心想要从军,说什么‘好男儿驰骋沙场’。把他圈在家里也是整日惹是生非,实在没有法子了,索性随了他的心意。不然,我们怎么也得把他给留下来啊!”
杜春香这么一解释,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是她们杜家大公子无甚心思,自个儿非要去找罪受的。怪不得她们姐妹那么利落能干,这都是给逼出来的。
就像我那样,几个哥哥一一都给她们斗没了,只能剩下我去抗大洛的大旗,你说那是我的本意么?我那也是给逼得啊!
什么?你说是赶鸭子上架?打住!虽然很贴切,但劳烦还是换个词儿形容吧!至少,我还一直认为我是个凤凰。不是说么,天子都是真龙,我这个“天女”,怎么也得是一只欲火焚身的凤凰啊!
呀呀我呸!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于是我一声长叹,看来都是同道中人啊!
也难怪上次见她,她夸赞我们大洛女帝形象是多么地光辉励志,也只有她能够体会我的个中辛酸了。
此时此刻,我真恨不得过去给杜春香一个熊抱,一起唱句“亲爱的,谁说女子不如男”!
杜春香显然是被我那一脸阴阳怪气给拽回来了,她轻轻地转了转了脖子,算是宣布着她恢复了正常。
“所以,黄姑娘,我们是不怕什么不正当手段的打压的,也从来没有用过什么不正当手段去打压别人。混了这么多年,我们有的是经验!”
“并且,不要以为我们就真的清高到不知道去利用什么关系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必然会果断出击,到时候你们飞雪布庄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脚踏实地,专走那歪门邪道导致了惨不忍睹的后果可就晚了。你们可不要怪我们杜家无情!”
总体来说,杜春香这段话慷慨激昂(这是我从她表情里看出来的,你们只听话语,感觉上可能削弱了些)、义正言辞,就连最后的警告都是那么地忠言逆耳,我当真是被眼前这位巾帼英雄震慑到了。
天呐!大洛女中豪杰多,从此妹子是爷们啊!
不过,压抑归压抑,我依旧是深深地被震撼了。杜春香在我心中的形象登时高大起来,我甚至在心中一声呐喊——杜春香,你就是我的偶像!
此时,杜春香却也是握紧拳头做励志状:“每当我累的时候,我就想想我们上头的女帝是多么地不容易!我一个女子要撑起的是我们杜家,而她——她撑起的可是我们整个国家,撑起的是我们的大洛!”
听到这里,我几乎要泪如涌泉了!知音呐!知音出现了啊有木有!
那谁曾经说过: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可如今,我竟是在一次彼此看不顺眼,超强杀伤力的气场较量中,寻觅到了一颗懂我的心!啧啧!那还是一颗少女的春心!
我站起来真的要激动地扑倒杜春香了!
杜春香眼里可不这么看,她惊讶地看了一眼站起身来的我,有些不乐意:“黄姑娘这是准备走了么?红雨添香楼的事儿,要是红雨姑娘不答应,你们也甭想做成。”
她这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终于看清楚了现状,显然,我们的谈判还木有结束。
“那个,杜大小姐,我不是要抢你们杜家在红雨添香楼的生意——”
“别的青楼也不行!”杜春香柳眉倒竖,刚才培养出的对我这个女帝的崇拜也瞬间消散了。
不过,好像她压根儿也就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励志偶像神英女帝。唉,这着实让人憋燥。
“要知道这栖霞镇的风俗里,美女才女多是出自青楼烟柳巷之中,她们还是颇为受到栖霞镇上流人士的欣赏和赞美,地位可是非比寻常的。她们往往是最能引导栖霞镇女性衣着潮流的女人,你若是想打那里的主意,我们杜家显然是不答应的!”
桌上的茶碗儿,竟也随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微微晃了一晃。
那是多么地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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