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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勒斯抱着焦黑的阿瑞斯在街道上乱串,寻找着收留的医馆。往来的自由民对他们这对怪异的组合指指点点,赫拉克勒斯也一概不关心。远远看到了医馆的木字招牌,他疾奔过去,引得周围的行人慌忙躲避。
“医师!医师在吗?”他叫喊了几声,一脚踢开了大门,“快来看一下,有人受了重伤!”
几个颇有经验的学徒听见了喊叫,一个匆忙进了内室,剩下来的男孩则簇拥过来查看。打头的孩子跑到了赫拉克勒斯想要帮忙,猛不丁看到了他怀里烧焦的男人,啊地叫了一声,吓得急急后退。
赫拉克勒斯顾不上他,自顾自走进去把阿瑞斯平放到墙角上的一张床铺上。把阿瑞斯最后一只绵软的大腿摆正,枕头垫好,赫拉克勒斯这才发现,自己和阿瑞斯碰触过的皮肤上黑乎乎的一片,好像被火炭涂抹过一般。
“老天啊,阿瑞斯。”他抖了下手指,想要再去确认下战神的心跳,却怎么也没有实施的勇气。恰在此时,内室的帘帐被掀开了,走出来一位中年的男人。
“病人在哪?又是怎么受的伤?”
他说完,看到赫拉克勒斯站在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便快走过来,想要给床铺上的战神检查。赫拉克斯勒摸了摸阿瑞斯的鼻尖,心中已经不报希望了。实际上,在前来的途中他就感觉到,阿瑞斯在他的胸膛里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他不敢停下,更不敢放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阿瑞斯逝去的打击竟然比他亲手杀死了老师更甚。
也许是因为老师**老朽,而阿瑞斯却正直青春,面对着美好事物的损毁,他也生出了几分人人都会带出的惋惜同情;也许是因为老师实属凡人,而阿瑞斯贵为神灵;与人类理所应当的死亡相比,神灵的陨落则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悲壮。他思索着一件件一幢幢的原因,想要移开视线,不再凝视着阿瑞斯宛若熟睡的黑脸。但他最终却还是轻擦着战神的额头,坐到了他头顶那侧的座椅上。
医生走过来时皱了皱眉,那病人的家属怎么就坐在了他原本用来问诊的座位上?等到他看见了床上的病人,就什么疑惑也没有了。
“这是……火烧的么?”他上下打量着陌生人惨烈的尸身,也不忍看了,“是谁这样残忍,竟然将人活活烧死?太可怕了,难道说这犯人就在和平的城邦迈锡尼里?阿伽门农不会容忍的,每一个自由的人民都不会容忍。”
他把温暖的手掌放在赫拉克斯勒的肩膀上,“唉……您也不要过于伤心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您去做。去吧,擦干你的眼泪,做你该做的事。”
赫拉克勒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他静默的站起身,擦着自己的眼角。从阿瑞斯那里沾染的炭粉不知不觉全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能去哪里呢?我又该做什么?在阿瑞斯的死上,又有谁是真正有罪,有谁是真正无辜的呢?即便是有那样一个,那也必然是捉乎不定的命运。我从不害怕命运,如果它此时实质地具现在我的眼前,我一定毫不退缩的向他挥剑。但是我要问问自己,有没有向它复仇的权利,我的所作所为在阿瑞斯看来,是不是可憎又虚伪?”
医生听完了赫拉克勒斯的话,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背后却是生出了一股寒意,“照您的话讲……”
赫拉克勒斯却是不想多说,站在一旁再不开口了。一时间医馆里寂静无声,几个男孩沉着脸走出来,拿着白色的棉巾一层层包裹在阿瑞斯的身上。最后,赫拉克勒斯在床上放下了一枚金币,把阿瑞斯再次抱起,沉重地离开了。
阿波罗出了农场后就显出了身形,向着阿瑞斯的所在进发。他现在就打算瞒着宙斯带阿瑞斯回家,自然也不怕让战神看见他。羊皮地图上,阿瑞斯的真名在一个地方待了不一会儿,又快速的走起来。阿波罗看着闪烁移动的星号,眼前浮现出阿瑞斯忙忙叨叨,大大咧咧的身影。
“呵,也不知道在干嘛,还是那么急。”他想念着情人含情脉脉的棕眼,露出了甜蜜的笑意。按照着地图的指引,阿波罗顺着一条喧闹的街道走着。宽大的兜帽掩盖住了他俊美的脸庞,只有几缕金黄耀眼的长发露出到肩膀上,引得一些年轻的孩子满怀好奇地驻足观看。阿波罗在阴影中得意一笑,果然我光明神不论在哪里,都是众人之中的焦点。即便是令人欣然的样貌身躯受阻,我高贵优雅的气质也让我与常人无从等同。
他高傲地扬了扬下巴,阿瑞斯,你可不要觉得你吃了亏。这普天之下,不仅仅是你一个神俊美,一个神让人要死要活的爱,我阿波罗也不差。所以,现在就乖乖地跟我回家去吧,别想着什么阿尼奥,什么赫拉克勒斯了。
他暗暗想着,又拿出了羊皮图。看到阿瑞斯的位置确实是在附近,就沿着大路快走,到了岔口,忽然拐进了小巷。
小巷的尽头有几个伙计在装车,不大的篷车被他们拉起,拉环扣在了两匹年轻的小马身上。干完了活的伙计们三三两两回去了店铺里,只留了个年迈的老人牵着马缰,拉着篷车往出走。阿波罗站在一边为他们让路,地图上就显示着阿瑞斯在这个地方。他对着那块空地看了两眼,又看了看上方空荡荡的天空和地面上瓷实的土地。
“嗯,奇怪……”
他低下头再查看,这时,老人拉着的篷车刚好经过他的身边,而羊皮图上,阿波罗和阿瑞斯的两个名字也重叠在了一起。
“这是……”阿波罗马上就记起了在神王的马车上,阿瑞斯是怎么拉着自己的腰,躲藏过雅典娜的眼睛。他这样一想,就又笑了。
“等一下,这位老人家。麻烦您停一下的步伐。”
老人悠悠转过头,却是停下了,“有什么事吗,阁下?”
阿波罗挽着长袖走了过来,“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跟您说说话。”他说着,指尖轻轻敲击了下门板,细不可闻的脆响他阿波罗听不太清,但他确定,阿瑞斯一定能明白,自己已经发现了他。
老人哦哦地叹了几句,就摆摆手说有事要忙,拉着篷车又上路了。阿波罗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声响,挑了挑眉梢也跟在后面走。
一路走到了城门口,阿波罗没了玩闹的耐心。他哂笑着赶上了前面缓慢的马车,这时,突然从一侧走出一个男人,在他的前面,先一步掀开了门帘。阿波罗微微一愣,看了那高壮的男人一眼,随即又看向车厢,除了一个肥大的被卷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阿波罗惊讶了,按说没有神灵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况且此时,阿瑞斯连神力都没有。可是他在过来的途中就注意到,车厢的上下都是没有,认定阿瑞斯就坐在车里才对。他眨了下眼睛,看着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坐进了小车,还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一眼,才把那个长长的包裹拦腰抱起,搂在了怀里,最后拉下了帘子。
马车晃晃悠悠地开动了,阿波罗却是脑袋直涨。他又拿出地图看了一眼,接着抬起头,目送着马车越走越远。突然,他的脑海中回放起那个男人抱起包裹的动作。一帧一帧跳动的动作,拦腰而起又护住头颈,让那本该是抱着死物的姿态和抱着鲜活人体的姿态重合了。阿波罗一瞬间遍体生寒。
“阿瑞斯!”
他顾不上太多,大喊着情人的名字。这若是阿瑞斯拿来玩闹的笑话,他也发誓不会责骂他。但是他呼号了几声,直到他追赶到马车后面,也没有人应答。
阿波罗一步跳出,终于踩到了车板;当他握着锐利的箭头准备拨开帘布时,一直有力的手臂伸出车厢,握住了他的肩膀,猛然把他拉了进去。
赫拉克勒斯一个拧腕就扼住了阿波罗的咽喉,他胸膛紧贴着阿波罗穿着羊毛披风的背脊,从背后控住了阿波罗的挣扎。阿波罗身躯不能动弹,耳朵里也听不见别人的问话,他的眼睛中只能看见的就是靠在赫拉克勒斯腰侧上的,那个捆绑地严严实实地被褥。在他此时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一团浓密的墨色卷发,徐徐露出了被褥一头的破口。
“阿瑞斯……”
他默念着情人的名字,马上就明白,一定是阿瑞斯挑战赫拉克斯勒失败,反被人家俘虏。他深深吐了口气,察觉到赫拉克斯勒押解他的力道,马上就知道了自己力不能敌。
“你是赫拉克勒斯?”
赫拉克斯勒在后面点点头,放开了手。阿波罗地拉了下凌乱的衣衫,在窄小的车厢里尽可能地远离赫拉克勒斯,尽可能地偷偷拖拽阿瑞斯。他没见过赫拉克勒斯,也不了解他,想要带着阿瑞斯离开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功夫。
阿波罗这边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赫拉克勒斯已经说道:“你是光明神阿波罗。我见过你。在宙斯的宴会上,我在后面坐过一会儿。”
阿波罗松了口气,既然认识我,看着也好说话,离开应该不难。赫拉克勒斯也是一样,他眼睛看向包裹着阿瑞斯的被褥,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你是来找阿瑞斯吧,我听见你叫他。那就请你代替我送他回去,我做不到那么快。”
阿波罗看到了赫拉克斯勒坚毅的眼睛中竟然漫起了水雾,感觉不妙,也不再隐藏,直接把阿瑞斯抱在腿上,拉开了卷在头上的棉被。一时间,黑得像墨鱼汁似的脸蛋落在了阿波罗的眼中。
“这这……”阿波罗手指颤抖着,在阿瑞斯的耳朵上一拨,洒下了一块黑沫。
赫拉克勒斯悲痛地掩住了面,“阿瑞斯他,他已经……”
“没错,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