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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站在人群中,”修问道,“当你注视人们彼此往来,从你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你会产生某些黑暗的幻想吗?当你轻而易举就能把活着的血肉切分成许多块蠕动的薄片,把骨头也都信手折断时,你会想要付诸实践吗?”
这番话引起了希尔的兴趣。虽然看上去眼前这人在陈述心中扭曲的黑暗,不过至少她能发觉,并且说出来——这点恰好是她和猎手们最大的区别。相比之下,在佩戴钢铁面具、端着喷火器把人群烧成焦炭堆的猎手们眼里,这仅仅是生活中可以忽略的诸多小事之一。
“不会,你呢?”于是她反问道。
“我有时候会。”
“所以这是为了什么呢?”希尔问道,语气中并不带有好奇以外的感情。
“也许是困惑,也许是怀疑吧,我想。”她回答,把宽大的袖筒挽起,将反射出晨曦的银白色刀刃搭在指尖。“我不知道其它人是怎样长大的,”修说,“或者怎么看待他人的,但我被扔到家族这个嘈杂的房间之后,我只能看到人们戴着假面具、挂着一脸空洞的微笑,任由从黑暗中延伸出来的丝线牵着他们来回走。和家族中其它人不同,我没法自然而然拥有超然的态度,不止如此,我还相当怀疑这一切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找到某种东西。某种......”
“当然是证明啦!”
“证明吗?是的,你说的对,确实是证明。”修回答说,好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一样,她扬起她很好看的眉毛,“你认为人消灭另一个人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希尔?我觉得是为了回答我、告诉我,声明自己的存在并非如此空洞而毫无意义,——这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难题。我经常有种冲动,要把我心中黑暗又虚妄的幻想付诸实践,好像这样就能带给我所谓的救赎一样。不过,一想到和我擦肩而过的每个人其实都是相似的,拥有同样的虚荣、同样的恐惧、同样的刻板和自我欺骗,背后挂着同样的木偶一样的线,我就觉得非常无聊。”
“这一点儿都不奇怪,不如说,简直正常的很。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才不会迷茫到现在也得不到答案!”
对方转过脸来,略带困惑地注视她。
“问题的本身就是答案。”希尔折断一根尖锐的冰凌,对她随手掷出。直到她轻而易举将其致命的尖端接住,希尔才继续说道:“如果你能随意处置自己周围的存在,又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随后到来的当然会是孤立和怀疑感。如果你能轻易把人的生命消灭,又不需要付出代价,随后你当然会觉得,不可能有坚实的土地提供给你站立。单纯的力量能克服一个人对生的恐惧吗?不,当然不能。必须是你的心才可以。”
“心?”她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才抬起脸问道。
“问出这种问题,就是你的问题了,——多看点学者们珍藏的文献书籍,不要总想着提把刀出去漫无目的地徘徊,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希尔对她耸耸肩,然后一拍双手,笑起来,“或者,我可以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书目录,怎么样?你听听这句话——‘唯独有知识的人,洞悉了神智的奥秘,才能得到自由,长出翅膀,既不因行善而变得高尚,也能在罪恶中保持纯洁。’”
“被你嘲笑是白痴让我有种微妙的不愉快感。不过,既然说到这种话......你是想对我讲述你的宗教观?”
“当然不是,话可不能这样说,接近生活的真理的知识,是无所谓立场的,特别是对你这种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傻瓜。”
“我说,你可真是个怪人啊。”
“我活的自由自在!你真是一点都不明白。”希尔微微一笑,然后她把枪上好膛,对围拢过来的人偶比了比大拇指,“话说回来,你是和这些人偶的主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谁知道?不过也许可以当面提问。”修一边说,一边对远方环绕着迷雾的人影招了下手,“呦,很有干劲啊,朋友?居然劳烦你亲自过来。所以在动手之前,要先进行一下相互介绍吗?”
不定型的灰色迷雾环绕着那东西,只能让希尔看到它模糊的轮廓。从迷雾中无法听得到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寒风在幽深隧洞中肆虐的怪声,仿佛许多鬼灵在哭泣,呜咽作响。想到这些神秘学者都不同程度远离人身,希尔就觉得头疼。她先前没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否则她绝对会拉着一旁的人逃走再说。
“Nusafini’_shrin_ti’kas_laskuz......”
嘶哑低沉的男性说话声中阴影中传来,强而有力,但他所用的语言希尔根本听不懂。
显然修也有同样的反应。
一瞬间,迷雾中仿佛有颗血红色的晶体在放射耀光。被螺钉和线所控制活尸体们跪在地上,面孔朝向天空,鲜血如水流涌出眼珠,往迷雾中飞掠而去,划出散发着刺鼻腥味的弧线。他似乎低声念了一句,但希尔没听清楚是什么,只是血色耀光忽然消失,发出无比尖锐的鸣响。于是希尔听到下一句无法明了的话语,低吟着无法明了的音节,然而就在短暂的延迟之后,一句希尔能够听懂的话语声凭空出现了:
“逃亡数载之后,你们已经丢失了主宰者古老的语言?”
“我不知道你话里的‘主宰者’是在说什么,”修以无所谓的态度说,“我是在城市里出生的,我没离开过城市,我也不知道家族过往。”
“但是你很不好杀。”迷雾说。
“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叫什么,逃亡者的孩子?”
“我有什么非得你这个问题的必要吗?”
“以我灵魂中铭刻的印记起誓——”迷雾说着蠕动翻涌起来,希尔看到一张黑色的面孔从雾浮现,好似死尸浮出水面一般。“——若是你我接下来公开坦诚地对话,我会在对话结束后离去,接下来这段旅程,也不会对你们二位有任何杀心。坦诚地说,我认为,任何人都能以相应的代价换取其生命,而对你们这种置身事外的年轻人,我只要求‘诚实’。”
修看了她一眼。她眼中有着迷惑。
“用印记发誓是有意义的,”希尔回答,“虽然这是绝不会传到无关者和世俗中人耳中的事实。”不过她没有说的一句话是,倘若对方自称不会伤害她们,伤害她们的,绝对会换成他其他一同前来的同伙。
“噢,看来你也是某个学派的孩子?”犹如浮尸的黑色面孔低声说道,交错重叠的语句在他背后盘旋,“你来自何处?”
“如果你能回答我价值同等的问题,我就给你公平的交换。”希尔耸耸肩,“我也能我灵魂中铭刻的印记当作名义发誓。”
黑色的面孔朝希尔转来:“看得出,你接受过‘放牧人’的教导。在我们这些探求真知者友好的交谈中,知识,就是力量,对吗?”
“当然知道,我可熟悉得不得了。”希尔回答,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放牧人,但她说的就像是自己对此心照不宣一样。
不过希尔也在思考,放牧人可能是在指什么?是指艾洛莎·伊斯特里雅?还是在说普遍的神秘学者们?
如果是指艾洛莎·伊斯特里雅的话,她就能在对话中一窥前者的秘密了。
“我是主宰者的仆人,”迷雾耐心地回答,“和你身边出身于所谓的‘维里亚家族’的少女来自同样的领域。随着纪元流逝,我们中一些同伴失去了对主宰者的遵从,迷失于自身的傲慢和无知之中,而他们能够想到的一切,就是带着印记逃离。”
“你就是家族里常说的那个‘旧帝国’的人?”修用饶有兴趣的口气提问。
“逃亡者的指称并无意义。我们不在乎狗怎么想,我们在乎的是狗从主宰者手中抢走的财富。”他低声笑了,“千年以前.....黑暗重返世间,主宰者醒来之后把我们当作它的孩子。它挖出自己的心来容纳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它让我们能够团结,在我们已然不能适应的黑暗中生存。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人却当了小偷,像狗一样把主宰者财富带走,然后不知所踪。主宰者非常......悲痛,而我们,则无比愤怒。”
迷雾颤抖了一下。“我是主宰的猎手扬金·特里格,”他说,“所以,你叫什么?逃亡者的孩子?”
“修。”
沉默。令希尔感到诧异的沉默。
“这个名字在我们语言中的含义......”
......
蒙扎拖动铁链,把手足都捆满沉重链条的神秘学者挂到螺旋蚀刻构成的圆环上。说实话,抓住他花费的劲头远比蒙扎想象中更少,虽然杜恩说这种身处黑暗的优势不能持续多久,但她觉得,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
“放牧人,”杜恩点点头,提笔书写了几句,“这个词能让我把一些令我困惑不已的线连到亲爱的统领大人身上。我很感谢你的诚实,所以你还可以告诉我更多吗,亲爱的?如果你对自己的狗背叛了你感到非常痛苦,那我可以道歉,这位......‘主宰者的仆从’。”
这人把脸扭过去,死死盯着他所谓的‘孩子’,而后者只面带怜悯地朝他摇摇头。“真理常伴我身,大人,我很抱歉,但我认为,你所坚持的一切本就毫无意义。”
这人把脸扭过来,问了蒙扎曾经问过许多次的问题:
“你做了什么?”他问。
“我告诉他,古老并不一定意味着正确。”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恶魔。”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解决我碰到的问题。”杜恩回答,然后把羽毛笔朝他一指,“你就是我碰到的问题,亲爱的仆从先生。”
“你用你无耻的狡诈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你很快就会后悔,为了你的冒犯,还有......”
“我的智慧,你是想说这个吧?你说话还挺文雅,这是给那个‘主宰者’当狗的特殊要求吗?”
一阵狂怒扭曲了这人的脸。他挣扎的动作让铁链都咔咔做响。一阵黑色迷雾涌出,但很快就被闪耀的螺旋蚀刻压抑下去。那不止是一个符文,那是一个印记,就在这里,在杜恩·安菲里格的臂膀里。
“顺带你能告诉我,”杜恩并不在意地继续问,“你有多少个像你一样忠心耿耿的仆人朋友在这里玩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