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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虚己隔着人群对视的一幕如此荒谬,至今也还像烙铁一样刻在她灵魂中,每时每刻都带来更加难以忍受的侮辱。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那番情境还是不断在梦中出现,频繁得令人无法忍受,似乎过去跟此人共事时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受到更加严重的谴责。梦境中,他手里提起的头颅都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嘲笑,令人倍感疯狂。那个人,在她手下扮了这么久奴隶的人,他是个密探,甚至一度在她眼里是混乱和瘟疫的传播者。
斯维特莱拉认为,每个接受虚己效劳的人都是在玩火,最终死于诅咒的宰执阁下实属咎由自取,如今这位神秘莫测的艾洛莎统领也不例外。
不过也罢,这些人最终究竟会怎样,其实她并无所谓,哪怕宰执阁下诅咒缠身也只是他自食其果。斯维特莱拉自认是个骄傲的人,她并非在意自己无法保护到谁,她只在意自己蒙受了羞辱。
失败是不能被容忍的。
......
完全打开自己被印记扭曲的臂膀之后,杜恩从衣物下蠕动的肌肤和血肉出发,把意识和灵魂不断分叉,探入到黑暗中。他把自我向外界延伸出去,跨越到“理性”和“疯狂”的界限边缘,——作为人类的自我认同。隔着这一界限向无理性的深渊张望时,他感到血肉之躯对自己的约束,感到诸多危险的预兆,但最明显的其实还是召唤。他的意识在这黑暗的现实中徘徊,每次呼吸都要勾勒出过去的重现和未来的蓝图。
可能性的蓝图。
“早点醒来吧,隐者。”附身瘾君子的怪物用刺耳嘶哑的声音说,“如果我在我的梦里杀了你,你就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
杜恩在自己眼帘中投下瘾君子的幻象,审视着这诡异的东西,他看到瘾君子一边对自己说,一边把脸部肌肉扯成一条苍白、诡异的线,恰似木偶师扯动木偶的丝线,恰好形成微笑的轮廓。他注视着这人空洞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面孔则扭曲着皱缩起来,就像有人正把一张废纸紧握成团,——他不断在自己眼前再现并重复这一幕,想要从中分辨出些许细节。
翕动的肌肉纹理。嘶哑的呼吸。脸上沾染的泥灰蜷曲龟裂,其中能看到盐分的残余。咽喉的微微起伏,就像淤泥中一条半死不活的鱼。看得出来,这个时代的毒品能伤害的不仅是血肉之躯,这人连灵魂都是残缺不全的,自然无药可救。不久之后,他发现最初连接瘾君子面孔和灵魂的丝线几近腐朽,然后在看到自己的一刻它断裂开来,绑定在某个遥远而未知的东西上。
这些受诅咒的瘾君子都是它的眼睛吗?
考虑到这东西和他隔得太远,杜恩暂时无法度量其思维和情绪,也无法想明白它要怎么响应召唤。但是,他知道这事和从远东漂流而来的维里亚家族关系匪浅,所以他只需从俗世动手,就能将其逼迫到绝路。所有的事件都是遵循因果脉络的必然,只要找到条件就能施加影响,毕竟,再怎么错综复杂的树枝脉络,总归会有一个根系。
完成对这段过去的复现和评判之后,他继续延伸自我,寻觅自己可能遗漏的一切恶。他越过依扎兰的岛群和港口,越过黑暗无光的海洋,越过诺里的村落和山脉,越过一千多年的未知和空白,越过他手刃整个荒林学派的那一幕幕......
这些场景都清晰无比地刻在他记忆中,从未有任何遗漏,每一次的评判,都能让他勾勒出更多可能性,因为每一次的评判,他都会加入刚刚获知的条件进行分析和复现。他对每一段过去经历的次数都太多太多,所以这些过去对他没有任何情感方面的意义。
他在回忆中看到的不是后悔和惋惜,也非痛苦和迷茫,而是诸多事件分类归结后得出的条件和起因,——他从这些条件和起因里得到未来的推论。对他来说,旧事的意义就是分析和复现,等同于无穷无尽的重复,在给了他克制和冷静之后,这样的复现也让他感到厌倦,就像一道道逻辑题目。正因如此,他才总是渴望着新的刺激和喜悦。
当然了,得在他把握之中才行。
然后杜恩感到气流毫无征兆地混乱起来,沉闷潮湿的热气与来自虚无黑暗的寒气相互交战,绘制出交错的空气紊流,其中混杂着没洗干净的血腥味和潜在的敌意。他听到赤脚——蒙扎的赤脚——在地板上踩出步点,长靴的声音跟随其后。统领阁下的步点还是这么明显,哪怕换了双靴子他也能听出来。
她来旧街做什么?
杜恩扭回思绪,睁开眼睛,看到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蒙扎从他一旁晃了过去,明显是刚洗过澡,湿淋淋的及肩黑发没怎么梳理,从额头上落下来,盖住了半张脸。蒙扎正弯下身子挑选录像带,一条崭新的伤疤从手背贯穿到肘部,客厅角落里则扔着她血迹斑斑的绷带。
她没有理会艾洛莎在做什么,只喊了一句:“有事小声点谈,不要影响我的正经娱乐。”
“蒙扎小姐从旧街买的录像带很有趣呢,”那声音在门廊回答,“可以给我也分享一份吗?”
她在说搜查员出海之后私自违规记录的地下录像带。
“你的立场能看这种东西?”蒙扎回说道。
“我正在私下到处走走,没有什么官方的立场可言。”
这是假话。艾洛莎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至少杜恩如此认为,但实际上,她做出的每一件事,包括她今天亲自来到旧街,则都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不经论证的陈述、突如其来的问题、以及看似随心所至的行为,说起来和蒙扎的行为方式很相似,可这只是因为他从来都看不出这人的目的。
可供判断的条件实在太少,在她身上他甚至无法把灵魂和自我延伸过去。
“审问俘虏的结果已经由斯维特莱拉转交过去了,”杜恩开口把话题引向正途,“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