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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进巷道之后,没有洗澡的人的体味与腐败的臭气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杜恩意识到在小巷里面还有其它拐角,通往更加狭窄逼仄的地方,里面徘徊着许多被这社会抛弃的流浪者。其中一个巷道深处和阶梯呈九十度犄角的窄缝里,他看到一堆堆骨头、死鱼和灰烬,看到从厨房管道里排出的油腻下水。腐肉的恶臭直冲嗓子眼,但他们俩还是往窄缝里挤过去,希望跟踪者无法第一时间确认他们的位置,然后快点跟过来。
“看到了没?那边有个已经没救的瘾君子。”蒙扎朝灯盏撇撇嘴,“你最好别碰那东西。”
杜恩把视线随蒙扎的示意转过去,发现蜷缩在灯盏旁的人。这家伙目光空洞,眼睛圆睁着眨也不眨,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扯开了,嘴巴也好似漆黑的窟窿那样大张着。他的皮肤就像风蚀的沙尘,甚至有些脆化,远看去有如一座沙子堆砌的雕塑,而他蜷缩在灯光下的样子说明他惧怕黑暗。看到他们走来,瘾君子也没有反应,只下意识伸出一只肮脏的手,像是在讨要钱财和食物。这人似乎在对他们说话,但他发出的声音既无法构成明确的语序,也完全无法理解。
这人的情绪已经死去了。
和旧世相比,黑暗纪元特有的事物很多,其中最恶名昭彰的事物,乃是诸多效果诡异的成瘾性药物。很多从深层世界采集的植株既会刺激神经,也会对灵魂、意识、身体产生多种后果难料的影响,有的根本无法用世俗来治愈。眼前这人就是个服用毒品过量的瘾君子,并且,从他此时的处境来看,他已经无可救药了。这种人过着野兽一样的生活,思维只残存原始的、规避黑暗的本能,捕猎老鼠,吃下一切不该吃的东西,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有光映照着的地方......
杜恩越过他,继续踏步向前。他并不吝惜此类落难者的生命,但是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他们其实也能派上用场。并且,这种人总是能提醒他,人究竟能坠往多深的地方。
肮脏的衣袖下伸出砂石一样的手,一阵哀怨的叫喊在窄巷中回响。他一旁这个情绪、思维都已死去的东西忽然抓住他的脚腕,黑暗的回响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你在现世的梦做得还好吗?不过,你是不是有点待得太久了,隐者?”
“你说什么?”杜恩回道,停下脚步。
他踢开说话人的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淤泥已经浸满这人的头皮,滑到眼睛里。杜恩注意到这人眼中忽然渗出了血水,一条蛆虫从他空洞的眼睛旁乱糟糟的头发里蠕动,然后化为黑灰,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虽然这人脸色憔悴无比,和死尸无异,但杜恩觉得有一种黑暗的视线在这人眼中注视着自己。他意识道,这人忽然成为了其它意识的载体。
“你还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吗?”回响从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
“我不在乎我究竟是什么,”杜恩盯着他。这话他暂时没法想明白,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往更深处思考下去。相比这件事,他更关心自己眼下面临的问题。“我比较在乎你是什么。”他说。
瘾君子摇摇头。
“我们不是任何东西。你迟早会记起来的。”他把脸部肌肉扯成一条苍白的、诡异的线,恰好形成微笑的轮廓,“若要我说的话,人之梦做得太久......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隐者?”
“你得给我一个详尽的解释,我才能记起来你说的事。”杜恩回说道,“现在我更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在召唤我,让我做一场夜晚的人之梦,就像有人当初召唤了你一样。”
蚁巢的诅咒。
“你在和他对话?”蒙扎忽然提问道,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早点醒来吧,隐者。”瘾君子轻笑着说,“如果我在我的梦里杀了你,你就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
“为了什么而要杀我?”
“愉悦感。”
再次看向那双目光空洞的眼睛时,瘾君子双瞳中让人发悚的东西已经消退了。它的面孔扭曲着皱起来,就像有人正把一张废纸紧握成团......他承载了无法承载的东西,他正在彻底死去,就像箭矢被人折断......
“似乎诅咒的源头对我很感兴趣,附着在瘾君子的身体上说了一下难以理喻的话。”杜恩回答道,“至于这具尸体......我们最好把它一起带回去。”
“我懂了,”她点点头,“你在不是人的怪异东西眼里很有魅力。”
“你自己又算什么?”
“我当然是人啦,傻瓜。用那些血手印的话说,只要精神上是人,我就是人。”
然后有人在尽头的阴影处探了一下脑袋......杜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就发现蒙扎已经消失在原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把十来米开外的探子提了过来,顺手扔在地上。她擦了擦脸颊豁口的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又取了卷绷带缠在手上。看得出来,她很擅长滥用自己的身体痊愈速度。
“在这里审问吗?”蒙扎指指地上的人。
“和死尸一起带回去。”
“真理在上,伙计,不对,猎手大爷!你们俩别乱来!”这探子高喊道,“我不是跟着你们过来的,我是来找这瘾君子的!跟着你们的铁脊白痴在往地表的台阶那里!”
蒙扎一脚把他踹晕过去,然后往尽头努努嘴。“一起带走?”
“你把跟踪者也处理掉,稍后一起带走。”
......
鲁斯觉得自己应该尽量保持缄默,于是他盯着自己戴手套的手,仔细端详,自习研究手指上毛线的纹络。他蜷曲、打开、蜷曲、打开,用尽心思观察每次握拳时指节的屈张。虽然这是他的酒吧,但是他理论上的监察员——斯维特莱拉——正跟根本不受统领管束的两位相互对峙,其中蒙扎还好,杜恩·安菲里格在科斯卡嘴里是个恐怖的异常者,还是科斯卡退役的直接原因。他觉得自己正悬在刀锋之下,他谁都不想得罪。
然而鲁斯刚取了杯威士忌打算给自己斟满,也给这几位倒了一点,蒙扎却立刻就站起来,猛得把手往桌子上一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酒杯翻倒了,威士忌洒得他满腿都是。
“眼下这俩个俘虏已经接受过初步询问了!”蒙扎道,“我们已经对现状有了大致的估计和想法。我只知道一件事,蚁巢的瘟疫是一种高明的诅咒,目的是狩猎生灵,而这种诅咒的手段是世俗难以实现的,可以怀疑的人没有其它,就是这个躲在蚁巢里的维里亚家族。考虑到他们一方面在秘密传播诅咒,一方面又在和铁脊等人相互推诿责任,那么这种矛盾就能利用。我觉得挑拨这个矛盾肯定会很有趣!只要让场面足够混乱的话,对付铁脊的事情也能顺利实施吧?”
斯维特莱拉正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却不动声色地表示了反对。“对于蒙扎小姐能光明正大把‘趣味’说出来,我非常佩服。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件事,自己去付诸行动不就行了?”
“问题在于,做这件事需要借统领的资源。”杜恩回答。
“统领没有资源用来挑拨离间。”斯维特莱拉连眼睛都懒得睁。这是胡说八道,鲁斯知道,然而考虑到出言澄清的后果,他还是闭嘴不说话。
“你们当然有资源挑拨离间,”杜恩反问,“还是说你要可以告诉我,你们连监视的密探都没有安插一个?”
“是有啊,”斯维特莱拉说,“我不正监视着你们吗?”
“那你去牺牲一下自己,如何?”杜恩说。
“如果我要牺牲,那肯定是为了让你回炼狱的老家呀。”
“你们俩是白痴吗!”蒙扎又一拍桌子,“到底该怎么办?”
“消灭铁脊的人。”斯维特莱拉回答。
“我赞成消灭铁脊的人。”鲁斯连忙应声。
“你是说你想让铁脊和维里亚的人同仇敌忾?”杜恩马上指出。
“安菲里格先生,”斯维特莱拉说,“我和你直接点说吧,挑拨离间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以内。统领是很珍惜羽毛的,我们的密探也是相当珍贵的。”
“如果挑拨能够成功,消灭铁脊的人甚至不需要你们动手。”
“敌人是走私商会。”
“敌人是地下势力一个整体,绝对不止是走私商会。”
“好极了!”蒙扎鼓掌说,“敌人就是你们自己,赶紧在这里拔枪,然后你们两个一起完蛋好啦!”
杜恩把蒙扎扯回到椅子上,“我说的非常具体,而且我这里有事实。我们和血手印的人确认过。”
“很好,你的罪行多了一条。”斯维特莱拉取出文件,提起羽毛笔。
杜恩一把扯走她手里的文件,鲁斯赶忙小声提醒他这文件不能随意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