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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用的是旧世北方王国的斯卡拉语——那场战争的发起者使用的语言。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之处在于,这人的声音和其它人不同,完全不同。杜恩习惯于倾听他人说话,习惯于从中分辨出他者潜在的情绪和想法,但是,这家伙的声音就像瓷器一样光滑、精致,毫无缺漏,找不到任何能够窥见真实的缝隙。
杜恩转过身去,只见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不止是声音,蓝色眼瞳也像冰晶一样毫无缺漏,典型的北方王国银灰色头发扎成长辫子,唇角挂着仿佛打磨过一样光滑的笑意。此人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整洁大衣,在这满是污秽的地方看上去亦真亦幻。
“我不是旧世遗民,”那人站在台阶上说,“之所以用斯卡拉语,是想让你记起当年你和某人结下的许诺。”
他甚至无法确定这话是真是假。
“你很疑惑吗,虚己?”她续道,然后伸出手来。毫无征兆地,她把手指埋进他的胡须,勾住他的下巴,让他像猫一样对她抬起头,“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是谁给你提供了背叛学派的眼线和机会?”
“我当然不会忘记尊敬的北方王国宰执大人,他告诉过我很多,只是,你......”
“艾洛莎·伊斯特里雅。”此人用宛若摆弄木偶一样作出的表情对他笑笑,其中没有任何真实可信的情绪。“目前只是依扎兰一介小小的搜查长,不过,这也足够压下理事会对你的审查了。”
空洞的眼瞳,完美的假笑,白瓷面具一样的脸,以及时不时就完全死去的表情,这人没有哪怕一处不是让他戒备的。他感到迷惑,无法预测的迷惑。
“为何这么说?”于是他问。
“因为按照依扎兰的惯例,你的异常之处一定会被查出,届时将要发生的事情......我想,我就不必多言了吧。”
“这么说来,你要给我提供庇护?”
“我不想用诸如两个选择一类的废话敷衍你,那么说直白一点吧,虚己。当初的许诺确实早就过了期限,况且北方王国也早已不复存在。一千多年过去了,我既不是什么无聊的复国者,也不是怀旧之人,特地来这里见你,是因为我需要你,仅此而已。”
“这意味什么?”
“你很谨慎啊,”艾洛莎眨了眨眼,把脸凑到他眼前,近得他几乎可以吻到对方的脸,“这是为什么呢,虚己?”
他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她空洞的眼瞳。“可能是因为你让我感到困惑。”他说。
“特地为你做出的训练哦,有感觉到荣幸吗?我本来也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然而作为主人,总归要保持些许神秘感,不然,我就会在你面前缺乏安全感了。”
“主人?这意味着你在搜寻忠诚的狗吗?”
“和记录里一样,你很喜欢嘲笑呢,”她很好笑地说道,把眼睛稍稍眯起,“似乎除了摆尸体的恶劣趣味和嘲笑他人以外,你的一切都很像是假的啊?”
“我认为你也没有哪句话像是真的。”
“对无法揣测事物就显出戒备的神情倒是挺可爱。既然你知道自己无法揣测我,难道你不更应该和我达成一致吗,虚己?有些时候,对抗不是最好的选择,相互补足难道不更具可行性?反正你的时间还有很多,大不了之后选个阴沟跳进去逃跑,赌一赌自己能在海里漂泊多久,如何?”
“你很喜欢用反问句式来嘲笑和逼迫吗?”
“我觉得这是表现亲切的一种方式呢,”艾洛莎低下头,叹口气,“如今这世上懂北方王国语言的人也不算多了,如果死去一个的话,实在有些可惜。”
“这个威胁倒是挺直白,”他说,“而且简单明了。”
“对我们双方来说,也许直白一点的逼迫更有意义。把你交给参与千年狩猎的僧侣是我无法接受的结果,但看在古老契约的份上给你一个安乐死,倒是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么说来,像当初的荒林学派一样,接下来要为我的命运作出决定的就是你了?”
艾洛莎扬起眉毛。“嗯......饱含深意的讽刺呢,”她多少有些忧郁地说,“你是想说,——我既无法信任你,你也无法信任我,其中任何一个把另一人抛尸荒野都是随时会发生的事情吗?”
他有意的挑衅并未收到成效——至少他还是无法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东西。她忽然笑了:“那么你相信星星预示着我们这些人的未来,可以为命运带来启示吗,虚己?”
“很浪漫的说法,但天是空的,没有尽头,是无尽的虚无,星星也只是非常遥远的太阳。”
“这种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呢,听上去......你订阅了当初每一年份的自然科学杂志?”
“处理尸体的时候翻出来的东西。”
“哦,原来制造那场科学界惨案的人也是你啊,虚己。”
杜恩点点头:“我当了很久的刺客,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履行学派的命令。”
艾洛莎皱皱眉:“那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当刺客呢?不很相信我吗?”
“从你作出的一系列决策来看,我确实难以相信你。”
“我给了蒙扎选择的权力和随时随地逃离深层世界的手段,她没有使用,是因为她自己有寻死之心。”
“但你早知道她有寻死之心。”
“但我也知道你会把她救出来。”
这回换成他皱眉了。“你对我隐瞒着很多事。”
“有些事情呢,是要抵达合适的时机才能说出的。”
“我看不出你哪里需要我这种人,也看不出我能为你做什么。寻觅一介刺客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大费周章。”
“但我确实需要你完成一些事。”艾洛莎说,稍稍闭上眼睛,“我从依扎兰来到这座岛屿,除了寻觅你以外,没有其它任何理由。”
这话值得一番嘲笑:“我猜你很擅长用意味不明的话语让一些傻瓜为你倾心,紧跟着就是为你赴死。”
那双蓝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中闪烁着,寻找他的眼睛。她开始尝试审视我了,杜恩心想,就像我尝试审视她一样。然而她应该明白,她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