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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漩涡(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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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说附近海浪起伏个不停,脚下的沙子倒是仍旧坚实平坦。约洛卡下了甲板,顺着海滩踱步,想离船只烟囱涌出的烧煤的焦味远点,也想离搜查长远点。提灯只勉强照亮了一小片空间,顺着天际张望,可见黑色爪痕般的弧线掠过云霭,像是一只不可见的手提着刷子绘制不详的涂鸦。

    很多事物在沉郁黑暗中都会产生异变,特别是光芒难以抵达的天空,以及深海之下。这里也不是大型定居点,缺乏应有的火与光。以远方形如一座坟墓的山脉为参照,可见无边无际的黑暗水面笨重地起伏。舰船灯塔投下的光线于水波上缓缓闪耀,隔开黑暗的未知和人所向往的光明。

    有老猎手扛着昏死过去的搜查员,从去路返回了。约洛卡没有理会,默默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发现艾洛莎搜查长跟了过来。

    他挠了挠发痒的胡茬,然后斜过脸去:“你来做什么,监视我的行动吗?”

    艾洛莎大大方方回应他的注视,神情中没有一丝不安,——她的神情向来都没有过不安和烦躁,仿佛永远都安之若素。她微笑的表情让老猎手觉得她永远都在俯视他人,把其它人都看作无知又无力的孩子。她这种眼神,有时让约洛卡想起自己从来不跟他说话的女儿,那孩子要是有搜查长的......

    不,算了,他可不想看到这种性格的人当自己女儿。

    过了不久,又有几个负伤的猎手和他们擦肩而过,约洛卡盯着断了一条胳膊的青年搜查员,打量他的伤势,心想这子弹痕迹似乎是依扎兰的?

    “你这位徒弟对同僚很残酷啊。”艾洛莎这时说,“我很好奇,您是从哪儿捡到了这样一条天性疯狂的小狗呢,阁下?”

    “为什么你知道是蒙扎做的?”约洛卡若无其事地提问。

    “也许是因为我看到了吧。”她微微一笑,竖起细白的食指搭在嘴唇上,然后轻轻往下一划,“就像这样。”搜查长说。这人比划手指的神情姿态很优美,然而却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举起斧头砍树的樵夫。

    大约的确是蒙扎做的,他想,这孩子要是能对同僚稍微不那么狠心一点,也就不会独自走到现在了。

    过了不久,一个年轻女人大步跨过他们踩出的小路,从头到脚都洒满鲜血和泥灰,实在是脏得过头。在她肩上还扛着比她重很多的旧世行尸。蒙扎还是没有打理仪容的习惯,明明为了方便收拾把她一头长长黑发剪短到耳畔,如今,却还是由于血水而乱七八糟地沾在脸上、额头上和鼻尖上。

    把行尸扔给接应的猎手之后,蒙扎停下脚步,在他们俩面前蹲下身子。

    “你在做什么?”艾洛莎侧了侧脸。

    “如你所见啊,搜查长大人,我在脱靴子呢。”蒙扎说,“你们来到海滩上,却不想光着脚走上个几步吗?”

    蒙扎蹲在在潮汛留下的水坑旁,就再也没有起身。这里无风,水面宛如玻璃,他这位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徒弟只默然端详自己的倒影,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征兆似得。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蒙扎刚要抬起来脸,艾洛莎搜查长却先开了口:“你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我啊,蒙扎?”

    “在山脉深处,我们发现了一具诞生不久的行尸,”蒙扎道,用阴郁的眼神盯着搜查长,“死者是个神秘学者,死亡的时间也不算久。除此以外,他掌握了把人当木偶摆弄的咒术。我对你处理掉它的手段很好奇,不过我更想问问,理事会的预言家可有告诉您,最近都有哪些神秘学者来到这座岛屿吗?”

    “嗯?”搜查长略带不解地端起下巴,“蒙扎小姐是想对我说什么呢?”

    这女人又在装出困惑的表情了,约洛卡想。

    “杜恩·安菲里格,”蒙扎盯着她,“——这个从西洛来的使者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艾洛莎的话音仿佛她对此确信无疑,“倒不如说,为什么你要认为他已经死了?”

    “你在骗我?”

    “不......”她摇摇头,然后对蒙扎笑了笑,“人最好不要太相信所谓的直觉,蒙扎。有些事情需要亲眼见到,并且给出确凿无疑的证明,然后才能加以评判。否则,依扎兰的秩序和律法要如何运行呢?有那么多可能性和无法预料的事情,但是,很多灾难,都是源于人们背弃理性投往感性之后的一时冲动。”

    “也就是说,你笃定那个人还活着喽?”

    “是的,”艾洛莎道,“杜恩·安菲里格当然活着,这点毫无疑问。你只需要继续寻觅下去,自然就会发现真相。”

    他的徒弟哼了一声,然后和艾洛莎擦肩而过,走向卡鲁尔号的甲板。

    和徒弟一样,约洛卡也不清楚搜查长到底在想什么。“你讲了这么一大段道理,”看到蒙扎的背影消失在船只甲板上,他这才问道,“就是为了打消她的耐心,为了打发她回去,中止任何有关杜恩·安菲里格的讨论?”

    “除了冲动以外,决定灾难是否会发生的还有决定。”搜查长转过脸来。“——我们的决定。”她说,那双浅蓝色的、冰块一样的眼瞳中不带任何情绪。

    约洛卡拧开了威士忌的瓶子。“下次警告我的时候,你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艾洛莎搜查长。”

    她又笑了。“这是为了表达对您的尊重。”

    ......

    火把勉强映照出的昏暗中,杜恩·安菲里格,——或者说曾经的虚己,——靠着墙壁坐在空无一人的屠宰房里,端详他这条畸变的右臂。他用匕首剖开勉强结合成人类皮层的触须,然后把匕首放到一边,用两根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这些蜷曲的灰黑色肢体。

    杜恩往后仰了仰身子,低声咒骂一句,然后把蜘蛛节肢一般张开的手臂用力拧紧,恢复成人类手臂的假象。

    我该庆幸只是一条胳膊吗?

    也许该庆幸。

    如果不是至高王的遗物卡在他手臂里,挡住了印记带来的扭曲,他整个人都变得会像这条胳膊一样,畸变成无法想像的东西。至于其它影响,时间实在太短,他暂时还没有看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冒险的成果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