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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片刻,就已夜深。
芙蓉楼高耸,月儿就像挂在檐角。
数道身披黑衣的身影,出现在芙蓉楼下,渺小的如同蝼蚁。其中一只蝼蚁仰起头来,望向楼顶,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一手抓紧黑袍,一手抓住门环轻敲。
“当当”两声过后,大门开启,一左一右立着两名橙衣弟子。
“什么人?”门后两人低声问。
门外那人掀开兜帽,露出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武令月。
“本宫与阁主有约。”
那两人抬眼望向武令月身后,“既是私约,阁主只准备了一份薄酒。”
武令月身后那些黑衣人未曾骚动,只是望向前方。武令月挥了挥手,那些人便躬身退下,静候在芙蓉楼外。
至此,两名橙衣弟子尚未让出路来,上下打量着武令月,“殿下若是携带了兵刃,那真是让姐妹们难做。”
武令月眉头一挑,将外罩黑袍抖落在地,露出内里的红色长裙,“本宫便在这里,你们可要搜身?”
两名橙衣弟子就要上前,只是与武令月的目光相触,便觉得肝胆一颤,诺诺间不敢动作。
武令月昂首阔步,轻推两人肩膀,“两位好姐姐,既然相信本宫的清白,那本宫就上楼去了。”
等到武令月消失在楼梯拐角,那两名橙衣弟子才回过神来。她们对视了一眼,面色铁青地合拢门扉。
“武令月有着天位修为?”一人胆战心惊,低声说道:“我曾在山里见过老虎,她这目光简直就像那百兽之王,我刚才差点就拔剑了,这还是个女子?”
“不要瞎说。”另一人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天下谁不知道,他们武家当年开国时候杀戮过重,后代武家血脉之中,没人能超过二流水准。刚才咱们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是咱们心念不坚。再说了……”那人望向武令月去处,“谁说女子不可是百兽之王?”说话间,眼神内外皆是仰慕。
楼梯间,一层再上一层。
武令月的表情不断变化,这一层是肃整威严,下一层是顽皮逗趣,换一层是寒若冰霜,上一层又是热烈如火,女子百变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最终当她站在花晨阁阁主许之音面前之时,只是带着淡淡笑意,不卑不亢。
许之音背对着许之音,坐于屏风外,双手捧着一本书册。屏风后,映着另一人的身影,稍显枯槁,应该是葵婆。
葵婆并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存在,这对武令月是一种重视,也是一种警告。
武令月轻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听闻阁主博古通今,酷爱读书,本宫这里有一份前朝孤本,特请阁主鉴赏。”
听到“前朝孤本”四个字,许之音瞬间转过身来,“殿下,不知是何孤本?”
武令月笑道:“文章学问。”
许之音瞬间没了精神,又将手中书册抬了起来,“既然是殿下所赠,日后必定多加研读。”
武令月暗中一喜,这许之音的喜好当真如外界传闻一样,“阁主,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分大事小事,不分大情小情。”
许之音顿时眼前一亮,眼巴巴地望向所谓的“孤本”,坐直了上半身。
葵婆听闻动静,在屏风之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许之音无奈收回目光,淡淡道:“殿下费尽周折,可不只是想要来见我一面吧。”
话头进入正题,武令月立即接上,“燕蜀两国历来交好,本宫此次前来,只是希望两国能够好上加好。”
许之音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武令月。
武令月将孤本双手奉上,同时笑着说道:“听闻花晨阁百花竟艳,女子各个美若天仙,不让须眉。本宫有一胞弟,正值二八年岁,若能成秦晋之好,岂不是天下美谈?”
许之音将孤本按在桌上,淡淡地说道:“花晨阁只是一个江湖门派,门不当户不对,只怕是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武令月双眼微眯,“本宫还要在西蜀住上几日,阁主倒是不必急着回答,于阁主于本宫,于蜀国于燕国,都是好事。”
许之音轻轻将孤本推了回去,“花晨阁代表不了蜀国,殿下现在也代表不了燕国。”
武令月听闻此言,面色微变,最后还是没接孤本,随意地拱了拱手,“来日方长,阁主何必早下结论,夜深了,本宫暂且告退。”
许之音未曾留她,武令月转身便走。
突然,屏风后传来葵婆的话音,“殿下,老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之音瞥了一眼屏风,没有多言,算是默认了葵婆开口。
武令月顿住脚步,却未转回身来。
葵婆笑了两声,随后说道:“老生常听人说,婚姻之事,最是门当户对。不若这样,我花晨阁有一大好男儿,同是二八年华,若能为燕国驸马,可说是门户相当。”
别说武令月,就连许之音都差点站起身来。
花晨阁的大好男儿?
除了许歌,花晨阁还有别的男人?
武令月愣了许久,随后扯出一丝微笑,“葵婆老成之见,本宫自当多加考虑。”说完这话,武令月已是快步下了楼去。
葵婆从屏风后走出,行到窗边俯视。直至武令月出了芙蓉楼,消失于夜色之中,她才冷哼道:“这武令月真是打得好主意,她想要从我们这里借势,为她未来夺嫡之事铺路。女儿之身却野心如火,燕国未来可平静不了。”
许之音拿起了那份孤本,缓缓打开,“女子便不能当大王了?”
“当然能当。”葵婆斩钉截铁地应下,随后又摇头道:“只是她以为一份孤本,一份普通婚约就能将我们蜀国栓上战船?”
“花晨阁不是蜀国。”许之音望向葵婆,“所以你就拿小歌说事?”
刹那之间,夜空之中阴云密布,雷光闪烁。
无形威压从许之音身上喷涌而出,衣袍舞动,书册浮空,整座芙蓉楼都在颤抖。
葵婆面色一变,顿时跪伏在地。
天人之威,不容置喙。
葵婆满面冷汗,赶忙高声喊道:“阁主!小歌也是老生看着长大了,老生岂会害他?”
许之音收了真元,静静地坐在桌前。
半空之中,阴云散去,芙蓉楼中,依旧宁静。
葵婆顾不得擦面上冷汗,急忙说道:“阁主可曾想过,小歌的未来该当如何?难道真要让他在花晨阁中养老?大好男儿就要腐朽在花丛之中?”
许之音一手托着下巴,“花晨阁有何不好?我在这里看一辈子的书,也不会觉得无聊。”
“您是您,可他……”葵婆叹了口气,“他是溪云的儿子,他们注定不属于这里。”
许之音沉默了,就连书本也扔在了桌上,“最近小歌常往明镜湖跑,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葵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头说道:“当年他娘的事情,知情者一掌可数,如今该是只剩你我二人,他又从何而知?”
许之音叹了口气,“不知道便好。”她顿了顿,“至于他外出之事,再等两年,再让我好好想想。”
葵婆默默点头,重新立在许之音身侧。
芙蓉楼上月儿明,许之音召得阴云骤来骤往,引满城夜雾汇聚。
明镜湖面,雾气最浓。
一艘小舟破开浓雾,向岸边驶去。
“哈麻批!这个狗天气!怎么说起雾就起雾了?”许歌在船尾撑船,嘴里骂骂咧咧。
姬雪樱坐在船头,双脚垂在船边,低头看着湖水,“你说,那打油诗到底是什么意思?”湖面上映着她白色的身影,在浓雾之中,仿佛置身仙境。
“意思还是很简单的嘛。”许歌一边撑船,一边应声道:“夜来风雨知花落,就是指春天的时候。这个那些啥子杀花盟的哈皮已经猜出来了。第二句,门泊东西南北客,这个也算简单。想想我们天府城有水又能汇聚四方宾客的,不就是最著名的明镜湖嘛,所以他们会把搜查的地点放在明镜湖附近。估计,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出自这第二句消息。”
姬雪樱回头望向许歌,“那后两句是什么意思?”
许歌嘿嘿一笑,蹲在姬雪樱面前,“后两句的意思,我也有些眉目了,你叫句好哥哥来听听,我就告诉你。”
姬雪樱瞥了许歌一眼,“你是什么年岁生的?”
许歌闻言一愣,“甲戍年,怎么了?”
“我是葵酉年生的。”姬雪樱回过头去,又补了一句,“小弟弟。”
许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划船。他刚刚站起身来,却发现船已经到了岸边。而岸边不是空无一人,那里还站着一个嫩黄身影。
章惜缘一身黄衣沾满露水,身子微微打抖,然而她浑然未觉,只是深深地望着许歌:“师兄,我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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