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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平芜重新活了回来,这些子滋补的灵药就能起到大用处了。她不断不断的翻找出曾经连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那些,单看这惊人的数量,哪里只得万金,那高高的价值别说对寻常百姓,就算对一个生活奢靡的重臣来说,可能也够他一生挥霍着生活了。平芜就把这样巨大数量的滋补灵药,尽数甩到了侍女们手中,由她们捧着去熬煮,再一碗碗的送了来。
至于平芜自己,她就端坐在宫室之中。当那些滋补灵药被一碗碗的恭敬递送至她手里,她就如一只永不知足的饕餮一般,一碗碗的一口气尽数吞下肚去。看着她这样一副吃食的架势,连那些还没摸准了此时她的心态、根本不敢贸然开口、唯恐说多错多的机灵侍女们,都实在忍不住轻声的开口、要劝上一句:“小心撑坏了肚子。”平芜自己却浑然不觉一般,不觉得撑得慌,也不觉得补药一时之间进得太多让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热火在灼灼燃烧。她只是一碗碗的尽数吞下去,一口气也不停歇,直吃到自己想要作呕了,也把那样的一阵恶心给强硬的压了下去。
这样对自己下狠手,当真是有作用的。
不管是不是短暂的奇效,会在滋补的效用退下之后消失不见,至少当平芜这一遭重新坐到已被侍女细心拭去了灰尘的铜镜之前时,她满意的看到,自己那曾经苍白如女鬼一般的面容,难得重新显出了一丝红润的血色来。而那骷髅一般深深凹陷下去的部分,也总算如少女一般、稍微的重新充盈了起来。
这下子,平芜满意了。
她让侍女们送来新制得的珍珠粉,厚厚的扑在自己的面颊上,直到把每一道细如发丝的皱纹都给遮掩住了,方才罢手,也并不管这时的粉到底已经铺了有几层,那样的厚度一旦让人近看的话一定会狠狠的吃惊。至于侍女们方才送来的胭脂和唇脂,也被平芜不惜厚度的涂抹在了自己的脸庞上,让那滋补灵药强催出来的红润,能够更为醒目一些,让她那张曾经被光阴之河吞噬显出了苍老疲态的面容,重新变作了少女一般的娇媚,像是花园之中在春日阳光下盛放的最艳丽的一朵红蔷。
妆容完毕的长公主,早已是屏退了所有侍女了。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能够近看此刻的她。
带着这样让自己满意的妆容,长公主亲自走到那盛满了华服的柜子前,把仪制最为庄重的、却不失女人妩媚的衫子,尽数的挑了出来。然后从其中,细细挑出了自己最为满意的一件,换在了身上。
平芜在冷宫之中太久没有好好进食、好好睡眠,不仅整副身子瘦得像骷髅一般可怕,体力也是随之变得极弱了。她能够手持一把长剑与梨庭对峙那么久,能够赤着脚在皇宫之中一路狂奔、凭一己之力跑过那么远的路途,都是靠着心中燃烧着的那股子欲念之火,在驱使着她用顽强的意志去强撑,若说她真实的体力,早已是被耗得一点都不剩了罢。此时那仪制庄重的衫子被套在了平芜的身上,直让她觉得一阵发沉,好似她的身子连负担起这身衫子也是吃力了。但无论如何的艰难,平芜也不会让其他人瞧出了分毫来,甚至,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双眼瞧出了分毫来。
此刻,她的步子一如往日青春时光里的轻盈婀娜,一点也看不出任何的沉重和疲态。她轻扭着腰肢,走到了一面更大的铜镜之前,仔细端详着自己此刻的全副打扮。
她满意了,那衫子的庄重仪制注定了它有宽大的肩,随之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描着精美刺绣的绸缎,也就顺着这宽肩的形状一般的显出了盛大,能够把平芜那现下里过分瘦削的肩膀和身躯都好好的藏进其中,叫他人看不出一点的端倪。他人只能被她那精心绾成的发髻之上,那光彩夺目的金冠和珠钗吸引了全副的注意力,惊讶于她那娇媚双唇衬出的如红蔷一般的魅惑美貌。
新帝登基的典礼,就在匆匆忙忙之间紧赶着举办了。
好笑的是,这样一场典礼能在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先前准备的情况下,顺利的举行,却并不失盛大,也没有违背了大宁王朝本该有的繁复仪制,那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场典礼的时间,与上一任女帝登基的时间距离得太过相近,近到了许多的布置装点都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反倒是成就了平芜的这样一种慌忙,能够让登基盛典在她满意的时间里举行了。
所有人仰慕和慨叹的目光中,大家都以为,曾经那个拥有了大宁王朝无双权势和美丽的长公主,竟然拥有了倒转光阴的逆天力量,带着她的青春重新回来了,狠狠的惊艳天下世人。并且,现在的她比以往更强大,强大到成为这王朝的女帝了。
至于那曾经傀儡一般的小皇帝,早已在曾经的平芜、后来的梨庭手里,无限的娇惯,被宠成了一个甚么都不懂、甚么都不会的废物。群臣也知道那曾经的幼帝是半分也指望不上的,他不会给之前梨庭、后来平芜登基时形成任何的阻力。
除了平芜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她这样一副恍若与青春绝美之时无异的面容,到底涂抹了多少的脂粉,花了多少的心思,才能够呈现出登基盛典上这一瞬的假象。
她只让全天下的人远远的仰慕着她。在她的心里,她就是高出了他们这么多的,哪怕这位置还会像以往一般,给她带来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她也无所谓了、不害怕了,因为她拥有了比以往更强烈的欲望和力量,让她根本再顾不得其他。那满足了欲望,把权力和美貌牢牢握在手里所带来的快感,足以牢牢的压制住了其他一切的感觉。
登基盛典之时,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近看她一眼,瞧出了她其实太容易被抓住的破绽。她只需要制造出这一刻的假象,短暂的一刻就已经足够。
她知道,这一刻的惊艳,足以让群臣和天下,当真在心里暗自以为她已超越了人类,拥有了倒转时光的神奇力量,能够永恒的享有青春和美丽。这样的力量,不是他们任何一个凡人所能够企及的,从此这个帝国只能为她一人所有,不容任何人觊觎,因为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打败超越了人类存在的她。
她只需要制造出这短暂一刻的虚假幻象。
哪怕从此她的人生,都要靠制造出一个个虚假的幻想度过,她在所不惜。
当终于重新站在了大宁王朝的权力之巅,那一日的风很大,猎猎作响的风声呼啸过平芜的耳畔,几乎吹得她藏在庄重华贵衫子里的瘦弱身躯有些站不住。平芜有些吃力的站着,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子,但这样的吃力,却对她唇边那一抹带着骄傲的轻笑,没有构成任何的影响。
因为那样的一阵笑意,是真正发自平芜心底的啊。
当她站在这里,这里只有她,所有人都臣服于她的脚下。她满意的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神之中,都一如她所预料的一般,满是仰慕和惊叹。
这一刻虚荣的快感,暂时平息了她心底灼灼燃烧的欲念之火,没有再一刻不停的驱动着她了。难得的,让她享受这一刻的喜悦罢。
这一刻的平芜,哪里还会有心思记得,这世上,还有她的一个儿子存在呢。
当那登基盛典的丝竹管弦之乐热闹的响起,遥遥的传到了一座至为偏僻的宫室。
一个小小的脑袋,伸到了窗边。他的身量还不够高,却也像每一个觉得自己已经长得足够大的孩童一样,不甘心于爬到桌椅之上,只是努力的踮着脚,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张望到外面的世界。
若此时有人在窗外看着,便能望见那一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随着脚步的不稳,在窗畔起起伏伏。那眼神中显出了这年纪本应有的天真,和对这个世界仍然保存着的善意和好奇。
这孩子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不过短短数日,这登基的盛大乐声又再一次的响彻皇宫,以至于他住得如此偏远都能够听得见?到底发生了何事?
因着这盛典举行得太过仓促,每一个宫人侍女都忙不迭的迈着匆匆脚步,向着盛典之所赶过去了。哪里还会有一个人记得,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还有一个曾被两朝的女帝无限看重、却只是因着她们自己的欲望、并没有人真正爱过的孩子?所有的热闹之中,唯有这孩子,被孤独的遗忘了。
对权力纷争的复杂还没有足够的了解的他,哪里会想到,这一番盛大乐声的响起,竟然是为着他那生母,竟死而复生了?
很快他就会发现,然而,她的这一遭复生以后,他被全然遗忘的场景,并不会只发生在今日这登基的盛典上,而要贯穿他的一生了。
因为拥有了更强烈的欲望,也因此催生了更强大力量的母亲,此后的一生,都要与这欲望纠缠在一起,收获快感、也被折磨,直到终于耗尽了她的一生。
她没有余力留给她曾经一度渴望握住的温暖了。她认了从此都是孤身一人,也就再不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