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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世界,远比他们所想象的更为残酷。虽同处于一座皇宫之中的同一空间内,但那远远高过于他们、距离他们的日常生活太过遥远的权势纷争,却也从来不是他们所能够触及的,所能够真正理解和揣摩的。
他们永远不会理解这两个同样拥有大宁皇家血脉的女人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至于与揣摩她们的下一步会做出何等的动作,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所以他们不会料到,长公主可不会允许他们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像他们的小世界里还能维持住天下太平的旧姿态,一切都无需再去打破和重建。大宁皇宫之中的权势纷争和这天下的战事一样,还远未到那完结之时呢。
长公主的下一个动作,让所有方才在见到长公主以女鬼一般的凄厉可怖姿态出现之时,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断打颤的双腿、用双手拼了捂住自己的一张嘴不要尖叫出声的宫人侍女们,全都再也无法自控,发出了一阵齐整的惊呼。
长公主一剑割断了梨庭的喉咙。
提剑挥起的那一刻,终于,她再没有半点的犹豫了。长期在大宁王朝的权势旋涡最中央挣扎、与所有人斡旋,早已让这个女人炼就了非同一般的判断力,很多时候她对于某些情形做出准确的判断,与其说是凭着经验,不如那长期的历练已让她拥有了一种本能的直觉,那是深深生长于她身体之中的,很多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思维路径、基于着一些怎样的事实来做出了某种判断,可她就是知道该这样做,好像心底里有一个再明确不过的声音在告诉着她、指引着她一般。
正如此刻,心底的那个声音在告诉着她,不要再等了,面前的这个女人,永远也不会再一次握起你扔给她的那把重剑了。
就好像,无论你怎么样花费了时间和心血,去精心的□□,她永远也不会真正变作你期待的那个人、你以为的那个人。
她永远不会变成下一个你。一个更年轻、更强大的你。
当看见梨庭那紧紧却平静的闭阖着、好似打定了主意这一生都不会再睁开的双眼,当终于认清了这个对她太过残酷的事实之后,性子比梨庭要更加坚定得多的长公主,再没有半点犹豫,狠狠的一剑割断了梨庭的咽喉,让她所有的生命力在一瞬之间断送,甚至连一声呜咽的哀声都来不及发生。
当然,即便长公主的手没有那么狠,让梨庭还有自怜哀叹一番的机会,想来梨庭也并不会出声了罢。她早已心如死灰,放弃了全部的欲望和期待,也等于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她一生的故事,早已完结了。
长公主静静望着梨庭的咽喉不断涌出汩汩的鲜血。
那脖颈如天鹅一般的修长美丽,却也是同样的脆弱易折。与平芜自己,生得多么相像啊,相像到了连平芜那一向精准的判断都已经失了准,在这么多年来,把梨庭当作了下一个自己。
她在梨庭的身上,寄托了那么的期待、欲望和爱。
然而在最终挥剑相向的这一刻,她的手既稳又狠,一丝轻微的颤抖也无,狠到一剑就取了梨庭性命的地步。在梨庭很快彻底断气之后,她的眼神无比的平静,刚才那熊熊燃烧着的欲念和愤怒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她整个人是这样的平静,平静到了好似她并不是刚杀了一个或许是现下世界里唯一一个对她真正重要的人,而像是只不过用了一顿再平常不过的午膳。
这样的平静,在她面对古丽仙、小瑜儿的生命终结之时,都曾藏在心底的最深处,让她能够去对这一个个她曾经寄托过情感的女人,去下那样的狠手。等到了梨庭这里,这样的平静不止存在于她的心底,也呈现在了她的面容外观之上。
梨庭这一番闹剧,那把她的脸在肮脏泥土地面上狠狠践踏、那把她深深掩埋进冰凉坟墓一般的冷宫之中的经历,竟是让到了这个年岁的长公主,又一次的成长了。
梨庭没有能够成为下一个她。没有能够成为一个更年轻、更美、更加充满了力量的她。
但是平芜自己做到了。
由着这一遭,她重新焕发了灼灼燃烧的生命力,蜕变成了一个更新的、更加狠厉的、拥有着更强大力量的自己。
平芜满意了。
下一步,为着感谢自己心底对美的欲望,将她从本来已经看不到半分光和希望的坟墓里拉了回来,为着回报这股子欲望,平芜要去完成蜕变的最后一步——
变成一个更美的自己。
如果方才平芜长公主的那一剑,让所有围在宫室之外不敢踏入半步的宫人侍女们,都发出了一声仓促的惊呼,没有人能够料想到长公主的这一举动,呆呆的他们之中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拥戴了这段时日、阿谀奉承了这段时日的新帝,在他们面前被一个他们早以为翻身无望、好似已是前朝旧事的女人结果了性命。然而长公主接下来的这一个动作,却是叫他们所有人,连发出惊呼、发生一丝声音的能力也没有了。所有人都是一阵的目瞪口呆。
亲眼见证了眼前这一幕的宫人侍女们,虽然那一刻不能言语、无法沟通交流,但每一个人的心底一定都涌现出了同样的感觉——他们远远遥望着的这个女人,不仅是不似人形,而是根本就不是人类了。她已经真正变成了一只厉鬼,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就变成了神。
因为没有人类的身体里,装得下这么大的欲望。普通的人类只能被撑爆、被压垮,根本无力顶着这样的欲望行走人世间。
只有这个现下里近鬼而似神的女人可以。
她成为了真正超越于光阴时间的存在。
这些宫人侍女们眼睁睁的看着,长公主那平静的面容之上,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的轻笑,与方才提剑一般没有半刻犹豫的——好似这件事情在她的眼里看来太过顺理成章,她轻轻的伏在了已经死去、但身体还残余着一丝的温度没有完全冷却的梨庭身上,那动作已经逐渐开始恢复了她惯有的轻盈和妩媚了。
长公主妖娆盘在梨庭的身上,对准她的咽喉,将那正不断汩汩涌出、还有着温热余温的鲜血,尽数喝下了她的肚中去。
刚开始,她还带着几分的矜持,好似一个少女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用膳,为着维持自己的姣好形象,还不敢于完全的放开。所以长公主只是一下、一下的轻舔着那血液。
但很快,似被那血液中的甘甜味道彻底激发了自己身体中最本能的欲望,她像一只贪食的饕餮一般,再也无法自控了。整张嘴大张开来,对准了梨庭咽喉上被她一剑割出的深深伤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吮吸,好似任何一滴温热的鲜血都舍不得浪费,至于甚么维持优雅精致的形象之事在这时已是完全的顾不得了。
所有的宫人侍女都看得目瞪口呆。
长公主当然知道宫室的门口有人在持续的注视着她与梨庭。但从她挥剑到她吸食梨庭的鲜血,她知道这些子与她们世界相距太过遥远的小人物,不会对她有任何的形象。直到她把梨庭咽喉涌出的每一滴鲜血都吞入肚中了,那肚中涌出的温热和饱足的感觉,终于略微平抚了她的欲望了,她才有了闲暇的心思来顾及一下她们。
长公主的唇边沾满了鲜血,让她显得更加鬼魅而可怖,回过头去对着围在宫室门口不敢踏入也不敢离去的众人,妩媚一笑道:“你们不知道么?喝人血,养颜。”
伴着朝阳的升起,这一场发生在最末尾夜色之中的闹剧终于落幕了。
最终的结局是,梨庭的死去,换来了平芜的新生。
这样的一个消息,也在白释言策马迎着朝阳、快要走出大宁皇宫那庄严红墙外的最后一刻,传进了白释言的耳里。
那一刻,其实白释言的心里还是有过一丝的犹豫——要……回去吗?
□□那血统尊贵的好马,也是聪慧而通人性的,迅速的感知到了主人的犹疑一般,停下了迈进的步子,打着响鼻在原地盘旋不去。
那时,如果白释言轻轻的一带缰绳、掉转了马头,重新回到了他本欲离开的大宁皇宫之中,他的后半生,顾迩雅的后半生,又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书写了。
然而这一次——
白释言没有掉转马头,他略定了一定神,便策着马迈开坚定的步子,继续方才的行进路线,向着大宁皇宫之外行去。
再见啦,小兔儿一般怯懦、却因不接触世事而显出从未见过的单纯天真的小女孩。
再见啦,那个始终在跟光阴作对、与世界作战,最根本的是在心里与自己为敌、始终不放过自己的,曾经一度在白释言心里无比特别的存在。
再见啦,这个他一度以为是自己最高的人生梦想的大宁皇宫。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会发生无数牵动人心的故事。
可他白释言,到底只得小小的一颗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