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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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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在一筐筐送往顾将军府的橘子中,平顺而和缓的度过了。

    那是白释言和顾迩雅的一生中,难得的好时光。这样的“好”,是可以有明确定义的——每一天的日子,都是那样平凡而平淡。或许在他人的眼里,因着这样过分的平淡,总觉着会生出些许的无聊和乏味来。可是在白释言和顾迩雅的眼里,这样的平淡背后,却意味着他们的生活里,总算是没有继续像汹涌洪水一般、涌来那些让人的身心都难以承受的沉痛之事,意味着再没有熟悉的亲人猝不及防的离去、让人在猝不及防之间连说再见的机会都不能获得,意味着再没有茫然的站在命运的洪流之中、只能睁着一双眼却看不清那洪流将裹挟着把自己推往何方、推往哪个自己其实本来最不喜爱和接纳的人生方向,意味着再没有平白竟发生了冒出一个孩子这般天大的事,意味着再没有人重伤、非得拼死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才能重新骄傲站在心爱之人的身旁……或许,在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事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两个人能像白释言和顾迩雅这般,懂得“平淡”二字,到底有多么的珍贵。

    所以,这两人是多么珍惜这段所谓平淡的日子啊。白释言每日里从朝堂之上退下,第一件事,总是不忘先到顾将军府来走一遭。到后来,连一向稳重的艺苑都忍不住开始开起他的玩笑了:“简直是像每个清晨必得上朝一般,成了每日惯例了。”每日里拿了披风从安王宫出来的时候,橙澈也笑他:“都已无需问大王这是要去哪里了。那顾将军府的门槛,可是已被大王踏得平了?迩雅郡主可有找大王来讨了银钱,要去修那将军府的门槛?”被艺苑和橙澈这般的调笑着,白释言也不当真着恼,只是笑骂着一句“多嘴”,也就任由着她们去了。

    那时候,白释言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是满腔的柔情。他觉着,他和顾迩雅是这般好,而这样的一种好,是他们二人接纳了这世界上无数的善意才能换来的。

    那些善意之中,有来自已经故去的安王后的——白释言以前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觉着顾迩雅和白释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就只配永远站在光芒四射的释乐背后的那一阵阴影里、永远不配走上前来、走到顾迩雅的身边来与她并肩而立,白释言揣摩着安王后一定也是这样预设的罢,等到了适当的年纪,就为顾迩雅和白释乐指婚,然而,安王后却在一次次笑望着白释言假装若无其事、一点也不心痛的吃点心的缝隙里,在那一次次温柔的笑意之间,柔声说出了那一句:“我的儿子,可不是只有一个呀。”白释言忽略了,无论她居于何等的高位、是不是一国的王后,在为孩子考量之时,除了所谓的般不般配、适不适当和所有关于未来的政治考虑,她到底,还是怀着一颗做母亲的、最温柔的心呐。

    善意中,还有来自突然离开他们的释乐的——关于白释言的心思,释乐从小与他这般的亲近,连橙澈都看得出来,释乐又怎会当真看不出来?白释言当真觉得,若让他在这世上挑出他认为谁的性子是最最好的,他一定会挑了释乐出来罢。释乐知道,释言和他心有所属的是同一个人,然而从始至终,却并未因此与他生出了半分嫌隙来,他仍是那个会为了守护大哥出生入死、拼了自己一条性命也不惜的好弟弟,在面对顾迩雅的时候,更是任何的小动作也不会有,也想都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一直带着最温和宽厚的笑意、坦坦荡荡与白释言面对,要正面的与他一争高下,最终要尊重的,便是他最不舍得勉强和为难半分的顾迩雅的心意了,当白释乐突然的离去,让白释言心里觉得愧对、觉得难以承受,这种愧疚感的折磨几乎要让他主动的去放弃一生最爱之人,却也还是释乐,化作了一阵最柔和的风,用那吹落了一件披风的提示,告诉白释言:“你配得上。”那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弟弟,白释乐。

    近前里最该感谢的一股子善意,自然是来自那遥远的草原,来自可能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朵拉——每每回忆起朵拉为自己所做的那些子事,那些她愿意付出了生命的时刻、那些她愿意放弃了一切的时刻、那些她愿意背负起生生世世诅咒的时刻,白释言心里能明白,朵拉对自己的感情,并不会比自己对顾迩雅的感情来得少罢?正因为此,白释言才会对朵拉那潇洒的一个放手,在感动之中更添了许多的敬佩。毕竟,如若要他这样潇洒的转身放弃了顾迩雅,虽说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但他还当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魄力能够做得到。朵拉的成全,是源自心底里像草原最浩渺的星空、最纯净的湖泊一般的包容大爱,也是她那由大爱而生的一句劝导,最终让困扰了白释言许久的那些疑惑,像终被阳光照透的迷雾一般,在他的眼前、心里和脑子里,尽数的消融殆尽了,让他终于又可以看见顾迩雅那至纯真的笑颜了,让他终于有勇气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安国、回到了顾迩雅的身边,这才有了这一段难得的好日子啊。

    白释言觉着,他和顾迩雅接纳世上这许多的善意,此刻,他们是再幸福不过的了,幸福到了白释言觉得自己曾经坚硬的心,其实只是空有一个虚张声势的冰壳子罢了,当顾迩雅暖暖的笑意、化作了暖融融的阳光一照,他的心就变成了不断融解的一池汪洋一般,柔软得快要化开了。而那过于狭窄的心房,似是并容纳不下那化开了的幸福汪洋,那水花一荡、一荡的,幸福得快要溢出来了。而这溢出来了的水花,就把溅到了白释言周遭每一个人的身上,且不论是艺苑和橙澈来调笑他,他不气恼、反而愿意多嘴与她们聊上几句,就在每日策马赴了顾将军府的路途上,看到那拿着山楂串儿走过的小男孩,他也会觉着虎头虎脑的当真可爱,看着那蜷缩在路边、懂得挑一个日光最好角落懒洋洋打瞌睡的黄色狸花猫,他也会愿意刻意的放轻了自己的马蹄,想着不要去惊扰到了它。白释言只觉着自己幸福到了,对整个世界都愿投以无限的温柔了。

    而他每日里来找了顾迩雅,又有何事呢?其实,甚么事也没有。不过就是顾迩雅抬了张凳子、捧了一书卷,在日头下闲闲的读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白释言说着话,那些话语里也没甚么实质的内容,不过就是书页里竟说前朝竟有那狸猫换了太子的离奇故事一类,白释言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时候,他是至为放松的,知道那些故事就算没有真的听进脑子里去也没有关系。他所需要的,就是顾迩雅那好听的声音时不时在耳畔响起,而顾迩雅所需要的,不过也就是白释言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的温度是可感可触的,能让她对着这样的真实,闲闲的随便说上些甚么话语,让她确定,白释言永远不会在倏忽之间就消失不见了,空留她一人在这世上。

    可是最珍贵的,不就是甚么事都没有,却还是克制不住的特意来找她、想要见到她么?

    这就是平淡的无上奥义了罢。

    这个很多活了许多许多年的人,可能都未曾懂得的道理,那时候年纪还并算不上大的白释言和顾迩雅,却已是了然于胸了。

    一天天的日子,就在那一页页翻动的书页之中,就在白释言指间“哧啦”一声剥开的橘子皮溅起的清新味道喷雾之中,闲闲的度过了。

    是三年,还是五载?白释言没有去数,不愿去数,因为他只盼着这样平淡的日子无限延展下去才好,不要再发生任何不能承受的大事,只等到他完成了踏上这荆棘王座、就必得履行的责任,等待他践行了他与齐兹结盟之时的诺言,他便能好生的在这安王宫内张灯结彩,迎娶了顾迩雅入宫,不打半分的马虎眼,不叫他一生至爱的她受半分的委屈。

    终于,白释言觉得自己等到了那一日。

    那时候,整个安王宫里的小厮和侍女们,每一个人的脸颊都被那高高挂满了整座王宫的红色灯笼映照得红通通的,再苦的脸色,好像都会在那一片通红之中、变作嘴角上翘的笑模样了。这段时日以来,橙澈和艺苑二人是最忙碌不过的了,白释言还有那许多的朝政之事要处理,而顾迩雅可能是天底下最特别的新嫁娘,对女红纹绣一类的事物一窍不通,什么准备自己也做不得,竟然这样也有人敢娶!艺苑和橙澈只得相对苦笑了,可苦笑完之后,还是舍不得停下手头那些子忙个不停的准备适宜。

    每个人都看到了,白释言和顾迩雅一路走来的背后,藏着多少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