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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甚么!”白释言悄悄摸摸的出现在顾迩雅的身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信笺。
顾迩雅笑嘻嘻的道:“你自己看呀。”
白释言看也不看,径直把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还用看么,还不就是那些世家公子们送来的酸溜溜的情信。”
顾迩雅看着白释言揉了那信,也不阻止也不气恼,本来她也全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还是笑嘻嘻的:“怎么,你嫉妒啦?”
“我有什么可嫉妒的!”白释言翻了个大白眼:“你说说,至于么?你连前三甲也没入,这些世家公子就跟昏了头似的。你看看这儿的信笺,快比释乐每天收到的还多了。”
白释言突然凑到顾迩雅近前:“我不嫉妒,就怕释乐心里不好受呀。”
顾迩雅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怎么也同其他人一般,老把我和释乐往一块儿扯?”
白释言听得这话一怔,认真的望着顾迩雅。
顾迩雅害羞起来,低下头嗫嚅道:“……我们三个,都还小呢。我还没想过这些事。”
“你小?你哪儿小?”正经不过一瞬的白释言,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玩笑神态:“你看看这些世家公子哥们,可不觉得你小啦!”
“你讨厌!”眼见白释言捧了装信笺的竹筐就跑,顾迩雅又被逗得忍不住去追打他。竹马青梅,二人嘻嘻哈哈,仍如幼年时一般无忧顽闹。
这时,白释乐入得将军府来:“迩雅,该入太傅的讲堂啦。”
他看到白释言也在,笑道:“大哥也在,正好一道了。”
原来,顾迩雅虽是女儿身,但大将军顾远身为武将,并不拘于那些劳什子的礼数,每次沙场点兵,顾迩雅闹着要一道,他也就当真把顾迩雅带在身边。这个小女儿在他眼中,什么都做得,什么都学得,可一点不比哪位世家公子输了一星半点去。
安王和安王后,一则是倚重顾家,对顾大将军青睐有加,对他的掌上明珠自然是高看了去;二则是,他们从小看着顾迩雅和白释言、白释乐一同长大,真真是喜欢这聪慧有加的女娃娃。眼看着三人从奶娃娃长成了挺拔的年轻人,白释乐的心思即便不说,哪里瞒得过长辈们的眼?都全然了然于心。这便也不在意那些规矩,纵了顾迩雅这小女儿,跟王孙公子们一起入了太傅的讲堂去,天文地理,无所不学。
顾迩雅的聪慧劲头,倒不是顾大将军作为偏疼女儿的父亲,刻意高看了她。在太傅的讲堂里,很快,顾迩雅就和白释乐一道,成为了顶顶拔尖的那两个。
再加上顾迩雅从小就好奇心重,有什么没听闻过的,没见识过的,总喜欢刨根究底、弄个究竟。有时就算下了课堂,顾迩雅若没听个尽兴,还会缠着太傅问个不停。从《山海经》里上古时代东方民族的祖先神帝俊,到以智谋攻城、不专用武力的谋略兵法,无一是顾迩雅不感兴趣的。
太傅年轻时,本是个一本正经、食古不化的学究。按他年轻时的性子,是断断容不得有女子入了他的讲堂。现下年纪大了,心境倒是也宽容了不少,加上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喜欢热闹,有顾迩雅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娃缠在他身边、吵吵嚷嚷让他说故事,他倒也欢喜。话说得多了,顾迩雅学懂的自然也就多了。这却又是那些世家公子比不了的了。
太傅青睐白释乐,又是出于不一样的原因了。这个年轻人,本是自幼宠着长大的那一个。桃李满天下的太傅,见识过太多的骄纵公子和纨绔子弟,仗着不俗的家世,断断不肯自己用功。白释乐却是其中的异类,一向最是勤勉。无论盛夏酷暑,或者雪天严寒,他总是最早到讲堂的那一个。每每太傅步入的时候,早已能看到白释乐手不释卷、读得投入了。
太傅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求知若渴的自己,满意得直点头。
可当他看到白释乐的兄长白释言,就只剩频频摇头的份了。
这白释言,就是太傅口中那常见的“纨绔子弟”。若说起都城哪个犄角旮旯小馆子里的涮羊肉最是肥美,又或是明前茶取到哪一芽最清甜,白释言一定头头是道。可若念起之乎者也,最多不过三个回合,白释言一定被催眠了去。
又或者说,若白释言肯在讲堂里睡着,太傅还该念他点好——至少可以耳濡目染一下。偏偏那白释言,觉着讲堂里最是无聊,常常是太傅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溜了出去,哪怕呆在廊下瞧着一朵花儿出一下午神,他也觉着比讲堂里有意思得多。
气得太傅一把年纪,还得吹胡子瞪眼。
所以这天清晨入得讲堂,竟看到白释言端端正正的坐着,太傅倒是着实吃了一惊。
又看到白释乐和顾迩雅坐在一旁,正就着一卷古籍探讨些甚么,这才了然。
“不用说,又是他们俩把你拖来的吧。”太傅瞧着白释言,冷哼一声。
常言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实则安王找来的这位太傅,不喜权术,不争高位,深居简出,是位真正做学问的大家。心眼清透了,看人自然也准得多。他早已看出来,白释言是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奈何他天资虽高,却是一门心思的不求上进,也是无法。
白释言嬉笑着,跟太傅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
待到公子们人来得齐了,太傅得意地往桌前一坐,清清嗓子:“这一次以周而不比为题,你们的文章,我都读了。其中有两位,观点很有些意思,不错,不错。”
“不用说,那两位一定是白释乐和顾迩雅了。”白释言不等太傅说完,笑嘻嘻的抢话道。
其他公子们也起哄着表示赞同。
太傅瞪了白释言一眼:“就属你话多。”这当下,他又从桌下摸索着掏出两个顶精致的锦盒来:“我先前说了,谁善待学问,学问也会善待他。我这里为这前二甲的两位,备好一份奖励——”
这抠门的老学究也会送礼?世家公子们觉得新鲜,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太傅略有些自得,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来。白释言是那头一份热心的,几乎是凑到了太傅面前,一旦看清,不禁失望道:“什么呀,就是两支破毛笔!”
太傅被他的态度气了个正着,胡子又翘了起来:“你懂个甚么!这可不是一般的毛笔,这是选了江南水乡上等的山羊毛,又选了东北三省入冬后优质的狼尾毛,兼得而制成,柔和又不失劲健。再看这笔杆,是取了名贵红木的特定一块,整一棵树才能值得这两支,满世界也寻不得第三支去,可是珍贵得紧!”
白释乐恭恭敬敬从太傅手里接过锦盒,瞧瞧自己手中的毛笔,又瞧瞧顾迩雅的那一支,显得很是欣喜。
这下子,太傅对白释乐的重视态度感到满意了,这才又得意起来。
当下,不知是哪位世家公子,在讲堂的角落出声调笑道:“两支毛笔是一对,两位璧人可也是一对啦!”
公子们一下子笑闹开来,纷纷点头称是。顾迩雅总是大度,也羞得脸都红了。
白释言看了这副情景,心情竟一下子有些失落了下来,无法自控。
那偏僻的小村子,许久没去了。上次去时还发青的枣儿,想必已经红好了吧。
白释言这样想着,悄悄溜出讲堂去。
他用力的甩甩头,仿佛想摆脱那没来由的郁闷心绪。
“摇头摆尾的,哪像个世家公子的样儿,倒像只呆头大鹅。”
一个清亮亮的声音在白释言身后响起。
白释言诧异的回过头——竟是顾迩雅跟了出来,正笑嘻嘻的望着他。
“你跟着我干嘛?”白释言奇道:“你这太傅的好学生,可从来不舍得从讲堂溜出来的,错过了好故事怎么办?”
“你懂甚么。但凡没有尝试过的事,我都想试试。”顾迩雅跳到白释言身边:“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每次溜出讲堂,都是做甚么去了。”
“你真是个麻烦。”白释言一边故作嫌弃的这样说着,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二人纵了马,来到了那偏僻的村子。
“怎样,顾大郡主,没来过这么破的地方吧?”白释言调笑顾迩雅道。
顾迩雅一仰头:“这算得甚么。我跟爹爹上惯了战场,你当我是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一般么?”
没想到,顾迩雅顺手把裙摆往腰间一系,抬脚就往树上爬。那矫健的身手,倒还真不是她自己吹牛。这跟娇弱世家小姐全然不同的姿态,让白释言吃了一惊,哑然失笑。
“你还笑我没个公子样,你看看你,又有哪点世家小姐的样了?”白释言含笑望着顾迩雅。
顾迩雅玩耍得高兴,头也不回地答话道:“就是要甚么都试一试,这才有意思呐!你还傻站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捡枣儿呀!”
顾迩雅用力地一晃树枝,熟透的枣儿纷纷落了下来。和浪漫的花瓣雨不同,在白释言眼中,这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意趣了。在他的一生中,再没有什么旁的场景可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