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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检查舰队内部通讯是否保持畅通。”
这是一次跃迁结束后,曲率驱动器冷却时间,杨宁的第一句话。
没有说明,没有总结,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鼓舞或缅怀。
傅落觉得心像是被一只巨手掏空了,双脚失重般地着不了地,方才的国旗与可能沦陷的地球全都充斥在她心里,几乎快要把她小小的胸口撑炸了。
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无助极了,身上偏偏背了全人类的命运这样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不过很快,她听见杨宁下了第二条命令:“保持阵型,各舰上报型号与伤亡情况。”
男人清晰而有力的声音逐渐与周遭机械的噪音剥离开来,唤回了傅落飘远的神智,她僵立在他身后,像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
这时,傅落忍不住想,杨将军,杨将军在主舰上!
可是杨宁……他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镇定的发号施令呢?
下一刻,傅落心里回过味来:对了,因为这里只有杨宁了。
联军不在了,堡垒不在了,这里只剩下孤单的二部,而二部最后的主心骨,也只剩下总参处这么一根。
杨宁不慌不忙地下了第三条命令:“全军开启隐藏模式,总参处请确认我军所在星际坐标,两翼展开最高级别监控。”
随着他坚定的命令,蓦地,一个声音在傅落脑海中响起:“我是……我是总参处的……”
“大校!”
太空二部主力巨舰“长江号”指挥官是第一个与总参处连接上的,长江号总指挥是个中年人,眼眶通红地看着杨宁:“大校,将军他们是不是……”
杨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方才的命令吗?”
“……报告首长,长江号……长江号内部通讯基本正常,共有s级巨舰一架,随从舰a级大型舰六架,b极中型舰十八架,小型战舰与侦缉舰共……”
长江号的指挥官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此时,整个舰队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连内部通讯系统的延迟与干扰都十分严重,即使这样,那声音与图像难以匹配的视频通讯中,还是能让人看出长江号主舰上一片愁云惨淡。
“长江号随从舰中小型战舰与侦缉舰共七十架,”杨宁缓缓地开口接下他的话音,“这个不用说了,我知道——汇报伤亡情况吧。”
长江号的指挥官几难成声。
渐渐的,他的悲意如同传染的病毒,透过冰冷的屏幕,传导到了整个舰队的指挥舰总参处,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扩散开。
杨宁静默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我想请教诸位一个问题,当一个人陷入到最艰难、最危险的境地时,他应该怎么做?”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
然而这个问题却像是一根火柴,顷刻间烧化了傅落心中藩篱,她蓦地心有所悟,脱口说:“他应该继续走。”
当前路迷雾重重、危机遍布,当来路已经坍塌、再难回头,一个人除了继续走,还能怎么办?
蹲下来求神拜佛,亦或是大哭一场吗?
弃我去者,乱我心者……
而以往已不谏,来者却犹可追。
杨宁有点意外,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他转向内部通讯视频,声调毫无起伏地重复了一遍:“长江号汇报伤亡情况。”
“长江号损失a级随从舰一架,b级中型舰三架,小型战舰与侦缉舰个别机身略有损伤,不影响战斗与使用。”长江号的指挥官用力抹了一把脸,面皮涨得通红,脖颈上青筋跳起,喊话的时候近乎咆哮。
好像这样,他就能从中汲取到一丝珍贵的勇气似的。
“泰山号主舰动力系统受损,正在修复中,随从舰损失十架b级中型舰……”
“楼兰号主舰完好……”
“澜沧号……”
“报告,隐形模式已经启动。”
“首长,防护监控已经启动至最高级别。”
“汇报我军坐标为……”
杨宁静静地听着,二部从那样的炮火中闯出来,损失率居然被控制在了20%以下,精锐尽存,在那种情况下,哪怕是借助不成熟的曲率驱动器,也算是个奇迹了。
“诸位。”良久,杨宁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用一种十分平和的语气说,“在司令部缺席的情况下,总参处作为二部的最高权力机构,从现在开始对二部大小事宜直接负责,我希望诸位能理解并配合我们们的工作。”
“楼兰号随从舰编为三队,轮流在三十个射程单位内巡视境界,技术人员请根据舰艇损伤程度优先级休整设备,主舰上设医疗点,请医疗兵各就各位,受伤人员经过登记后到主舰来接受救治。”
“第二项重点工作是,我军需要尽快修复对外通讯,至少获得一定程度的信息来源,我们们不可能在宇宙中这么摸瞎乱跑下去……”
“这个交给我去办吧。”耶西突然插话。
杨宁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暂时关闭其他内部通讯系统。
“您的身份,我通过某种渠道有一定了解,”杨宁对耶西的态度有些过分慎重,“但是现在我想代表地球问问您,如果联军真的全军覆没,您是否会选择离开舰队?”
“小子,别拿你那套玩意来套我的话,”耶西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我承诺过二十年,就一秒钟都不会少。”
金发男人扭过脸,似乎不愿意和杨宁多做交谈,伸手一指傅落:“你,跟我走。”
傅落一愣。
“你们还没有逃出太阳系,没记错的话,一百个射程单位距离内应该有一些人类早年留下的废弃的远地通讯站,”耶西勉强耐着性子解释说,“我要去看一看那些废铜烂铁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杨宁:“我可以派给你一队技术人员……”
“你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吗,小杨先生?”耶西打断他,“我说你们还没有逃离太阳系,敌人随时可能出现踹你的屁股,你打算叫一群废物去,让我练习急救吗?”
杨宁顿了顿。
废弃在这里的远地通讯站,确实也说不上有多大的技术含量,毕竟,都是些老古董了……杨宁思量了片刻,转向傅落,微微一点头。
傅落立即会意,追了上去。
“等等。”杨宁突然叫住她。
傅落脚步顿住,回头望着他。
只见杨大校的眉间微微凝滞了一下,而后他有些沉郁地说:“安全第一,通讯……实在不行,我们们可以再想办法。”
而后,他仿佛觉得自己话音里有歧义,又欲盖弥彰地补充说:“诸位的命,从现在开始,就是地球的了——去吧。”
命是地球的,所以不轻生,不畏死。
而耻辱与悲伤,都是些太个人、太感情用事的滋味,如无必要,就可以不必提起了。
杨宁虽然没有明说,傅落却不明缘由地领悟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在跃迁中微红的眼圈还没有干透,眼神却已然坚定了下来。
“是啊,谁让我是一个士兵呢。”傅落心里想着,冲他敬了个礼,脚跟轻轻一碰,而后头也不回地追上了耶西。
“我来开,熟悉古代的远地通讯站吗?”见傅落摇头,耶西从驾驶舱里打开了一个放各种说明书的小橱柜,把里面的随舰阅读器取出来丢给她,“里面有很多空间器械的说明书,你去找找,以最快的速度给我熟悉起来,要是敢给我拖后腿,你就试试看。”
和耶西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轻佻而客气地叫她“小美女”,随着他们逐渐熟悉起来,耶西的称呼很快从“小美女”变成了连讥再讽“女士”、“女兵”、“士兵”,再后来变成不客气的“那个丫头”、“那个蠢丫头”……以及现在最常用的“喂”和“哎”。
态度也越发的简单粗暴不友好。
傅落本身的性格就有一点宠辱不惊,加上在模拟舱中已经被他虐习惯了,对他的威胁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她一句废话也没有,立刻上好安全带,心无旁骛地翻起了阅读器。
他们逐渐驶离了孤独悬浮的舰队,以一种更渺小的存在,定位在一百个射程单位以外的废弃通讯站,飞快地行驶而去。
耶西仿佛是为了应景,没有哼他古怪的童谣,转性般地吹起了一段日本和风民间小调,那调子幽玄枯涩,委婉中带着些许诡异,让小小的侦缉舰显得更加离群居索起来。
设定了目标坐标,耶西打开警戒屏,借由余光观察着傅落。
一个二十来岁、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小崽子,落到这样的境地,会是什么心情呢?耶西饶有兴致地想着,企图从傅落身上找出些让他心情愉快的惊慌和迷茫来。
然而那姑娘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全身心地沉浸在了方寸大的阅读器里。
好半晌,耶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不害怕?”
傅落精力太集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她抬起头,莫名地看了耶西一眼,似乎没弄清他在问什么。
一时间,耶西又觉得有点好笑,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反应有点迟钝,遇到这样大的事,大概心里还懵懂着,被动地接受任务,依然是一板一眼地执行着,根本还没有接受地球联军溃败的事实。
出于一些说不出的恶意,耶西决定捅破这一层隔着真实的窗户纸。
他慢悠悠地说:“你看,地球联军里,美军被牵制在木星争夺战里,从你们特种部队传回来的半条反馈信息看,情况肯定是不乐观的,而俄罗斯被全歼,中国溃散,等于地球联军的三大攻击主力尽丧。其他国家都是一盘散沙,没有一战之力,他星系人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占领地球了,你想一想,不觉得害怕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没能从傅落脸上看到恍然大悟后绝望无措的表情。
傅落垂下眼,灯光晦暗,她的睫毛忽然在眼下打下大片的阴影,渐长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额头。她绝不难看,却也莫名地没有什么女性美,大概是天生的高个子掩盖了她的发育不良,这样细看起来,她其实更像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还是那么可耻的年轻与稚嫩着。
“害怕。”傅落坦然说,而后忽然反问,“你害怕吗,耶西前辈?”
耶西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错综复杂得让人难以理解。
“我?”他用一种油滑如蛇一样的声调轻轻地说,“你们杨大校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什么人?”
傅落:“你是什么人?”
“我出生在太空战舰上,是个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头子,和地球、他星系甚至星际海盗团全都干过仗,十年前一次大意落单,被赵佑轩的特种部队捕获,严格来说,现在正在服刑——你知道什么是海盗头子吗?”男人咧嘴笑了起来,深邃的眼睛里闪着某种野性的光,“我们们在宇宙中横冲直撞,杀人劫道,放人血来喝——你……一个小女孩,问我害怕不害怕?”
傅落没有惊诧,她几乎怀疑自己不会对任何事情惊诧了。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而后认真地说:“我不是小女孩,耶西前辈,我是一个士兵。”
“你知道什么是士兵吗?我们们从进入学校的那天开始,就发誓尽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要杨宁还活着,杨靖和将军就还在。
只要二部还活着,中国堡垒就没有亡。
只要还有一艘战舰,还有一个战士,地球联军就会在传承中不朽。
傅落放下阅读器,翻看了一下小舰艇轨迹和目标:“逼近目标了,我看我们们可以开始减速了。”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