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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起落间,突然瞥到了地上横亘着的两段断裂的古琴,以及一个老婶婶受了好大打击似的拾起它走向人群。
这好象是刚才那姑娘的琴吧?少年愣了一愣,想要回头,但还是止住了。只是继续驾着马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萧琴看着他离去,微微吐出一口气。
感觉到自己披散的黑发,她的心才一跳。然后一摸发上的髻,散了,玉钗也不知所踪,呼吸慢了半拍。
不、不……她告诉自己冷静,然后朝着刚才抛下古琴的地方转过身去。
街道上的人源已经恢复行走,但是却是晴天霹雳般地,那把她刚扔下的琴不见了踪影。她连忙急速朝那边走了过去,睁大眼睛认真寻找地面,然而除了靴子和光影班驳的地板,真的……什么都没有。
正在惊谔中,她突然感觉到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倏然抬起头,却是正抱着断琴冷冷地望着她的秦婶婶。她看见琴时涌起的惊喜又随着秦婶婶的冷淡和断裂的琴身,硬生生地消退下去。
“秦、秦婶婶……”
秦婶婶看上去很生气,也很失望,望着她,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
“小姐!”秦婶婶悲哀以极的问道:“你……你到底要秦婶婶如何向夫人交代啊!!”
在饼店用完午饭,晴朗的天空飘浮了几丝阴霾,风一阵一阵的吹过,似是要落雨一般。
萧琴将断琴用布裹了起来,准备在见着爹爹以后,再想办法看能不能修补。但是白马琴是用桐木和梓木制成的,这两种木料都极其名贵,就算寻着了爹爹之后能够凑到足够的钱,然而这两种木料也是难以寻求的。
所以曾经听母亲讲,现在的斫琴大师们已经不断的寻找良材,以替代桐梓之木了。
对此秦婶婶也很生气,脸色一直很冷淡。虽然萧琴也知道她并没有什么理由真的生气,然而依秦婶婶的性格,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的。不过因此她不买胭脂水粉了,倒也叫萧琴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秦婶婶,一路无话,心情也郁闷着。一路打听着找到知府。
是一扇刷了黑漆的大门。萧琴便要上台阶去,却被秦婶婶一把拉住,将她一直往大门右侧拖去,一边去敲大门边上的那个小门。
萧琴愣愣地望了望黑色威严庄重的大门,以及门上用隶书写就的齐整有力的“萧府”二字,感觉到心脏迅速地跳动了起来,一边匆匆忙忙地跟着秦婶婶跑上前去。
秦婶婶刚准备敲门,手又顿了一顿,眉间有复杂神色。
萧琴猜想是曾经的阴影未销。然而,她也不过胆怯了一下,就立刻举手咚咚敲门。额间有微汗,却没有给自己退路。
萧琴跟上前去,听着里面有小厮慵懒的声音问:“谁啊?”接着便是门闩的拉开声,在寂静的午后清晰的响了几下。
门打开,里面的小厮伸出头来,见着秦婶婶和萧琴,眼间有诧异,逐渐浮现出一些不耐烦的神情,将她俩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有些鄙夷。
“有什么事?”
“你们家大人在不在?!”秦婶婶倒是有气势起来,插着腰问了一句,一扫刚才的紧张与犹疑。
小厮懒懒地靠到了门框上。一张瘦小的脸,鼠目传出低俗的气息,继续问:“你们找大人干吗呀?大人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啊!”
秦婶婶有些生气了,却也硬生生的压住,拉着萧琴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我来干吗的?这是你们萧府的三小姐!我来带她认亲的!带我们进去见你们大人!”
小厮一愣,也不敢怠慢,连忙回过头来,细细地望了望萧琴,顺便用手指了指,问:“三小姐?她?”然而话是这么说,随着他看萧琴的目光,也没见他再摆出刚才那狗仗人势的表情来。
“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大人!”秦婶婶继续严肃的坚持。
“……”小厮再仔细打量了萧琴一眼,看得这么会儿萧琴已经全身不自在了,然后小厮惊疑不定的站直身子来,说:“大人今天不在。”
秦婶婶一震。小厮继续说道:“不过也没事儿!这些事情大太太也能处理!这样,我就带你们去见大太太吧!”
第一次走进这样的深宅大院,萧琴不禁显得紧张起来。然而看着那些山水园石,花圃里盛开的牡丹,那些淙淙流过的小桥流水,乌檀色整洁古雅的小桥,杨柳如烟、芳草芊绵,以及来来往往的男女仆人,还是不由得惊叹,仿佛自己还处在梦境一样。
大太太是谁?就是秦婶婶老提起的那个欺负母亲的闵氏吗?就要见到她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闷闷的有些别扭。
在萧府里穿行了好久,不记得过了几个后院,终于到了一间名叫岚齐阁的地方。
小厮先进去通报,让秦婶婶和萧琴候在外面。几个小丫鬟在门里头探头探脑。秦婶婶哼了一声:“不知道那姓闵的还是不是大太太。兴许换了人了。”
“……”
“不过也不一定……萧琴小姐。”她唤了一声,萧琴回过头去,秦婶婶认真的跟她说道:“待会儿不要紧张,问什么就答什么,别怕!”
萧琴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嗯。”
小厮从门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已多了几分恭敬神色:“大太太允了,两位里边请!”说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秦婶婶便带着萧琴走了进去。
笔直的道路直接延伸到里进第一间房的台阶前。小厮又已跑到前面去引路。萧琴看到两名梳双鬟的丫鬟从屋里头走了出来,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秦婶婶和萧琴。然后小厮停下脚步,由着两名丫鬟将萧琴和秦婶婶带进去。
高高的梁上挂着鹅黄色的纱帘,垂曳至地面。和阗玉屏风前,翠绿色的锦缎茵褥上坐着一名约三十来岁的美貌妇女,内着白衫,穿着深紫色华丽至极的儒裙,外着深紫罩衫,梳了贤淑端庄的发髻,插着几枚银钗,瓜子脸、大眼睛,虽然已然年长,却仍旧美丽非凡。
几名丫鬟环侍其后。她看着秦婶婶和萧琴从外面走进来,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却也分外淡漠闲适着。抬起茶盏,揭开茶盖,轻啜了一口。
“还不快跪礼请安?”那小厮还在门外,此刻低唤了一声,萧琴全身一颤。
秦婶婶望着大太太冷哼了一声。看她的表情,这女子还真就是那闵氏无疑。萧琴望着闵氏美丽的脸,正怔营中,突然感觉到衣袖被秦婶婶一拉,接着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跪了下来。
“问大太太的安。”
萧琴愣了一愣,没有跟着说话。闵夫人抬起头来,一边将茶盏搁下,美丽的眼睛直接掠过他们头顶看向门外,嘴角噙着微笑,对萧琴和秦婶婶是正眼也不瞧一下。
“你们是来认亲的?”
略显尖利的声音,刺得萧琴耳朵有些不舒服,于是蹙了蹙眉头。然后那女人慢慢地说道:“我们萧大人乃是正人君子,从不在外沾花惹草,想要认这种亲,可不是乱说说的。”
秦婶婶冷笑了一声:“大太太莫不是把老奴给忘了?”她抬起头来,望着闵夫人那张年轻美丽的脸,说道:“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再怎么说,老奴还是在大太太身边生活过的。大太太当真就这么健忘吗?”
闵夫人这才望向秦婶婶,然后脸色微微一变,停留在秦婶婶的脸上。半晌,才冷然笑了一声。
“啊,原来是秦婶婶啊!”她优雅地把手叠在膝上,眼中掠过一抹不屑,唇角虽然仍挂着笑,却透着深深的冷意,“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您老人家。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十几年前你和易姐姐逃离萧府,可是给大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啊!”她的眼睛重新转回去,盯着秦婶婶,微笑着。
秦婶婶冷哼了一声:“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望了一眼萧琴,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怜爱:“今天老奴是带着訾夫人最后的寄托来萧府的。小姐……”她唤了一声,言语中带了深深的无奈:“去!给您二娘磕个头。”
“大胆老奴!”一个绿衣丫鬟立刻驳斥道:“大太太乃是大人的正房夫人,怎么能叫做二娘?訾夫人又是谁啊?!萧府里只有一个闵夫人,哪有什么訾夫人!”
闵夫人转开了打量萧琴的视线,望向门外,嘴角噙了一抹微笑。萧琴的脸色微微一变,也不做声,只是继续低着头沉默着,而秦婶婶在一旁已经气得打颤。这么些年来,她大概从没受过这样的气。然而哪怕脸气得如何涨红,手指气得如何发白,颤抖着,她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
“好……好……”她忍着气转向低着头的萧琴,按了她的手道,“小姐,去给你大娘磕……磕个头。啊?”
萧琴冷哼了一声,仍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