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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次日天明,小弟将昨晚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得告诉我爹。
得知我昨晚在后院碰见妖怪,最后是一只大黄鼠狼跳出来救下我之后,家父他突然紧紧得一把抱住在下,口中不错口得重复着‘黄二奶奶保佑’六个字。
小弟这才知道昨夜现身救命的,正是那个当年和我娘形影不离的黄仙黄二奶奶。”
说罢,杨从循他居然冲着已经听得呆了的孙益亨与胡三颇为羞赧得一笑。
“自打那一刻起,兄弟我就算是坐下了病。这心中来来回回得只转着一个念头,当年那个和黄二奶奶在墙头上争斗的‘女人头’到底是什么怪物?
为此,兄弟几乎想尽所有的办法,甚至还冒着被先生打手板的风险在学堂上偷看《子不语》、《夷坚志》。
只可惜这些年杨某看了许多述异志怪的书本,也央着杨四他们讲了更多神鬼异怪的故事,始终不知这个神秘‘女人头’究竟是何妖怪,真是颇为抱憾啊。”
“竟然会是这么一回事?杨兄少时这番经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杨兄你想过没有,当年那位出手救你的黄二奶奶一定识得这怪物的真身,这才将其一击驱走。
不知杨兄你可曾去找黄二奶奶查问究竟?”
谁知,杨从循他听罢是一声苦笑:“多谢孙兄关切。
这法子杨某也曾想过,但家父担心那怪物去而复返,没过几日就带着小弟搬出了祖宅。
这些年,兄弟不但没有再见过这位黄二奶奶,甚至连家父当年在关外闯荡经商的故事都未曾囫囵听过,只有趁着家父偶尔酒醉酩酊之时,方能从家父口中套问出只字片语。
说来真是惭愧,杨某长这么大,只知道当年家父是在关外铁刹山附近碰见家母和黄二奶奶。
然而究竟在铁刹山上何处碰上,那岗子营村又在铁刹山的南北东西,在下就一概不知了。”
“窃以为杨兄你不必介怀,请杨兄放心,小弟家中长辈颇识得几位常走关外的老客,小弟这就返家央人去打探这铁刹山与岗子营的具体位置。”
然而孙益亨这番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杨从循笑着挥手打断了:“身为人子而不知其母生身之地,杨某岂不愧煞?
说来也巧,前些年那位曾陪家父关外闯荡老客的儿子偶然过府与家父叙旧。
既是故人之子前来,家父自当排宴款待。
趁那人酒酣耳热之际,小弟假借给尊客奉酒的名义,凑上前去用言语套话,这才得知那铁刹山正在关外辽阳州的治下。”
“原来如此,那杨兄你为何不去这辽阳州走上一遭呢?”
就听杨从循一声叹息:“孙兄你有所不知,当日家父一听那人无意间将铁刹山的方位吐露出来,立时就将脸一板,训斥在下行为荒唐孟浪,还警告在下说这关外可不是寻常人随便去得的地方。
孙兄,你可知什么是清边墙么?”
原来这清廷视关外为‘祖宗肇迹龙兴之地’,为保关外‘参山珠河’之利,自大明崇祯十一年(1638)年开始,自盛京开原县威远堡向西南直到山海关,兴建一条插柳结绳砌土掘壕,总长逾两千余里的土堤,是为柳条边墙。
此墙以北,即为满清龙兴之地,寻常人等不得擅入,否则格杀勿论。
尤其在乾隆朝时,朝廷厉行边禁,动辄出动关外八旗军扫荡边墙以北的流民聚集村落,是为‘清扫流民’。
一旦碰上清扫流民的官军,若无大笔财物献上,这小命是顷刻便休。
为了能从官军刀下活命,关外各村落的流民纷纷上山落草,终于成为关外多如牛毛的绺子最大的人力来源,关外局势也由此越扫越乱……
只听杨从循他恨恨不已道:“当日家父郑重警告在下,莫看现在私出边墙的老客越来越多,就以为那关外各处都可任人自由来去,那便大错特错。
若无熟悉路径的老客带领,外人十有八九要在官道上撞见出来清扫流民的官军。
须知撞见土匪尚可指望‘拿七留三’,要是撞见官军,能保全性命已是意外之喜。”
说着说着,杨从循猛地一拍桌子:“当日家父再三叮嘱在下,要想在关外长时间自由来去,要么上山为匪,要么进城做官。
像兄弟这副身架,这落草为寇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来的。只剩下进城做官一途。”
说完,杨从循冲着孙益亨和胡三重重一点头:“这便是杨某如此热衷科举功名的原因了。
想我杨家现在是后母许氏当家,她连在下外出就学的银子都要掯吝再三才肯拿出来,这捐班买花样的大笔开销她又如何肯给?”
说罢,杨从循又是一声长叹:“想要前往铁刹山拜见那位黄二奶奶,杨某就得想方设法进入辽阳州的州衙,从朝廷登记造册的账簿上查到这个岗子营的具体方位,然后请那位在岗子营出马的黄仙代为引荐才成。
只要见到黄二奶奶,杨某就能查出那个当年在官道上打伤我娘累她积伤成疾撒手人寰的凶手!
为了能给娘亲报仇雪恨,杨某必须先考上举人去吏部排班,然后再想办法贿赂吏部负责抽签选官的小吏,将在下指射到这无人肯去的关外辽阳州去!”
只见杨从循眉头紧皱:“孙兄不是外人,依你看杨某可是那贪欢好色之辈?
再说杨某囊中羞涩,并无宿馆度夜之资,可杨某那把扇子又是怎么跑到花朝云姑娘的手里去的呢?
若是没有这把扇子作为凭据,任谁也不能将眠花宿柳的污水泼到你我二人的身上!
到底是谁趁杨某不在,进到杨某房中偷走这把扇子的呢?!”
听杨从循这么一分析,孙益亨顿时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书院的生员宿寓都有专门院公负责照料,一旦院公清扫完毕,即刻便会上锁,直到寓房主人自行返回开锁……
想要不声不响得潜入寓房盗扇,这点绝非易事!”
孙益亨话音刚落,先前一直在旁边默不吭声的杨四突然“哎呦”一声。
“瞧小人这记性,竟然忘到九霄云外了。
在我刚来书院马厩当值之初,有一个专门在后院负责打扫清理的于二瘊子专门跑来马厩套我的话,向我打听少爷您的家世背景。
小人见他来得蹊跷,就假意用言语试探,这才得知这人嫌弃每日打扫院子的活计既累又没甚出息油水,就想通过少爷您的门路疏通打理一下伍文彪,给自己换个差事。
小人见这人为人刁滑,也就没再搭理他。
现在想来,这观柳书院这么多就学攻读的秀才生员,那于二瘊子为啥单单觉得少爷您能在伍文彪面前说得上话?难不成这人知道什么隐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