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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厨房中,高御医正悉心看守着火炉上的汤药,这是熬煮给瑶妃娘娘的安胎药。御医院院判在家养病,皇上钦点了他亲自照看瑶妃的身体。
正值午后,御厨房一个人也没有。炉灶上的汤药冒着白气,氤氲上高御医白净的面颊,高御医打开炉灶旁边的窗户,让烟气顺着窗口流出。
“吱吱吱……”
高御医好像听见什么声响,他回过头没发现什么东西,也没多在意。他掀开药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安胎药里除了寻常的黄岑、白术、杜仲、砂仁等,还添加了一味黄连。黄连味苦,喝在嘴里有股腥臭之味。一般没人愿意喝,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腹中的胎儿,再苦也得喝。
高御医看着煮沸的汤药,正准备把它倒到碗里,忽又听见连续不断的“吱吱吱吱”声,叫得高御医耳膜生疼。
放下打开盖子的药罐,他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吱吱吱吱……”这下是持续不断的、重叠的叫声。
高御医揭开半掩着的盛着大米的陶罐盖子,突然两团黑乎乎肉球似的东西,“嗖”的一声从脸面前滑过。
高御医惊呼一声,发现那是两只肥硕无比的成年老鼠。想起刚才那东西贴着自己脸爬过,顿时一阵呕吐感袭来。
高御医强忍着恶心,合上陶罐盖子,回到窗台边,把放在案桌上还没来得及倒的汤药倒好,篦去残渣,装进食盒中,拎着它走出御厨房。
“高御医,”小影子一把接过高御医手中的食盒,嬉皮笑脸道:“这送东西的活儿怎么能让高御医您来做呢,还是让小影子代劳吧!”
小影子大约十七岁上下,是御医院跑腿的内人,人机灵能干,时时帮着高御医处理些跑腿抓药的杂事。这次,高御医也顺手把食盒给了他。
“速速送到崇禧宫,今日有些晚,怕瑶妃娘娘怪罪。”高御医道。
“是是,小影子马上去办!”说着小影子提上食盒小跑着赶往崇禧宫。
是高御医不提醒,他小影子也不敢怠慢啊!瑶妃娘娘现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那心脆得很,要是不遂她的意,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小影子想着,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
“小影子……”
刚跑出没多远,小影子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他转身一看,脸上忙堆起笑:“原来是念秋姑姑啊,小影子给姑姑请安了!”说着要朝下弯腰。
“免了免了,”念秋显得很着急,“小影子,十一皇子的嗽疾又犯了。你上次用的什么土方,十三皇子一喝你喂的药好了。你现在赶紧再去给十三皇子配点!”
“啊,念秋姑姑,”小影子为难地挤着眼睛,“奴才现在要去给瑶妃娘娘送药,不如我告诉姑姑,姑姑替奴才配了吧!”
“我哪里会配什么药哟!”念秋推辞着。
“很容易的,姑姑一学会,是用胡麻……”
“小影子你有几个胆子!”
念秋忽然地断喝,吓得小影子手中的食盒差点掉下去。
小影子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是,但听姑姑吩咐!”
念秋是凤寰宫是最为得宠的丫头,很受和宜公主信赖。小影子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得罪她啊!
“延误了十三皇子的病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念秋训斥道。
“是是是,都是奴才的做,奴才马上去给十三皇子配药!”小影子踮脚要走,忽然想起手中的汤药没人送了,少不得回来陪着笑,道:
“念秋姑姑,这药……”小影子抬了抬手中的食盒,“奴才是怕汤药送晚了,瑶妃娘娘会怪罪……”
“好了好了,我来替你送!”念秋一副不耐烦的语气,极不情愿地接过食盒。
小影子忙不迭地道谢。
——
自从瑶妃怀孕后,崇禧宫殿内外修葺一新。皇上不停地差人送来各式物品:新开的海棠花、苏州的刺绣、快马加鞭运来的的新鲜柚子等等。只要瑶妃开口,皇上都会办到。
皇上登基十八载,其间宠幸女子无数。若问最宠幸的女子是谁,恐怕除了已故淳仁皇后,是瑶妃了。
瑶妃生得婀娜婉转,既有柔情缱绻的一面,又有将军女儿一般直爽、勇猛的性子,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给男人。入宫初始,皇上出去围猎还带上她,她穿着骑装,英姿飒爽的与皇上并行。
此次瑶妃有孕,皇上对她旧情复燃,甚至比以往更为百依百顺。
崇禧宫里燃着皇上特意送来的安神逸气的沉水香,瑶妃歪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心兰用汤匙搅了搅刚刚送来的安胎药,道:
“娘娘,这汤药还是热的,您趁热喝了吧!”
瑶妃微眯着眼,懒洋洋道,“放下罢,本宫待会再喝。”
心兰露出为难的神色,“娘娘,皇上昨日走时还嘱咐奴婢,让奴婢每日记得给娘娘喝安胎药呢”,心兰见瑶妃娘娘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又换了种口气,鼓励道:“这药方是皇上特意让御医配的,庄妃、慎妃、敏嫔娘娘怀孕时都没有娘娘您这样的待遇!奴婢瞧着,皇上还是对娘娘您最上心!”
瑶妃得意地仰了仰脖子,慢慢坐起身,“那还用说嘛!本宫可是怀着龙种呢!”她把“龙种”二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故意强调这件事。
“药拿来!”瑶妃伸出一截酥腕,接过了心兰手中的药碗,放至嘴边,顿时一阵反胃,忙捏了鼻子,一脸嫌恶道:“药熬得这么苦,是要苦死本宫吗!我看高御医是不想让本宫好好保胎了!”
心兰忙接过药碗,闻了闻,“娘娘,这是黄连的味道,黄连味苦,却是良药啊!为了您腹中的胎儿,还是趁热喝了吧!”
瑶妃只好再次接过药碗,嘟囔着“前几日还没这么苦啊”。捏着鼻子,一扬脖,灌了一大口。由于动作太疾猛,药还没进入嗓子眼,瑶妃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刚喝进去的药全被瑶妃吐了出来,瑶妃咳得脸乌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娘娘您没事吧!”心兰一面拍抚着瑶妃的后背,一面转脸对身旁侍立的小丫鬟吼道:“瞎了眼了都,快拿水给娘娘漱漱口!”
小丫鬟吓得忙递去了桌上未喝的茶水,“娘娘您喝点茶水漱漱口吧!”心兰道。
瑶妃停止了咳嗽,却不去接心兰手中的茶水。她低着头,瞪着眼睛,半响没有说话。
突然,她拔下头上的银饰,伸进刚喝剩下的药碗里,银质的珠花迅速变成了黑色。
心兰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指着药碗道:“这这药……有毒!”
——
凤寰宫里,和宜公主、太子和太子妃正喂着十一皇子姮彦吃饭。公主一手抱着肉嘟嘟的姮彦,一手舀着太子妃端在手里的红枣薏仁粥。
姮彦刚过四岁,生得虎头虎脑,和她生母庄妃长得极像。公主看着姮彦想起庄姐姐生前与她玩耍的日子,心里心酸,对姮彦不觉更加疼。
“来,张口。”公主把一汤匙的粥递在姮彦嘴边,姮彦这几日咳嗽、发烧,饭也吃不下去,只能勉强喝点粥。
姮彦瞅着对他极好又十分漂亮的姐姐,乖乖张开了嘴,一口把饭含在嘴里,大口嚼起来。
公主高兴得直夸着“姮彦真听话!姮彦真听话!来,再吃一口!”
“皇姐,你都给姮彦喂饭,怎么没见你给自家亲弟弟喂饭呢!”太子撇撇嘴。
“你个小崽子,怎么越长越没良心了,我没给你喂饭,你怎么长这么大的!”公主笑骂道,又冲掩嘴直笑的流漓眨了眨眼睛。
太子笑了,姮彦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姮彦一笑,大家都受着感染,笑声充盈了一室。
满室的温馨让传话的忍冬也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她静静侍立在门口,好半天公主才发现她。
“忍冬,有什么事吗?”公主停住了笑声,问道。
忍冬这才进来回话:“公主,瑶妃娘娘的安胎药里被人下了毒,瑶妃腹痛得晕厥过去。皇上大怒,着人严查此事,这会子正在崇禧宫。”
公主脸色大变,她不自觉地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此时更是惊惶无比。
昨晚洵贵人匆匆赶来说,有人要陷害公主,使小影子在瑶妃的安胎药里下毒,假装成高御医所为。太子妃要公主相信洵贵人,并让念秋想办法替换了小影子送药。她原以为这样会万无一失,没想到结果远远出乎她所料。
不过,更让她不解的是,药是高御医熬煮的,念秋亲自递送的,有谁有机会在碗里下毒呢?
“公主,公主……”
几人正自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凤寰宫的内人白栾气喘吁吁地跌进正殿,声带哭腔:“公主,皇上……皇上叫您即刻去崇禧宫……念秋姑姑已经在崇禧宫,还……还被上了刑……”
流漓感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在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
室内安静无比,周围的空气都快凝滞了。姮彦好像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久不说话的公主喝道。
姮彦登时闭了嘴,只惊恐地一会望着他的皇姐,一会望着底下的白栾。
“你起来罢。”公主对白栾说完,挺直了腰背,慢慢朝外走着。
“公主……”流漓叫住她,眼中盛满了泪水。担忧、惊恐、害怕、后悔一系列情绪缠绕着她,使她恨不能立时替公主去“受刑”。
此去凶多吉少,谁都知道。
公主朝她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去去回。”然后,头也也会地快步走出凤寰宫,消失在流漓的视线里。(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