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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萨部落的众位神祗,聚集在伊达瓦平川上。
劫后余生人人庆侥幸,亏得未曾落进蛇嘴里。
回首起往事不胜唏嘘,美好的昔日令人留恋。
呜呼主神奥丁已远行,留下鲁纳文字慰英灵。
——《女占卜者的预言》
海水漫了上来,和白茫茫的天际相连,空气中还带着烈焰的温度,诸神的灵魂在英灵殿的残垣间徘徊,再也不能轮回新生。世界之树的根部被尼德霍格洞穿,残骸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了千年,变成浓郁的黑色。偌大的寰宇不再区分九域,重归创世前的混沌景象。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了整整三千年。三千年之后,大地开始缓慢地上浮,曾经的大陆只在海面上露出岛屿般的一小块,一些神族在经历了浩劫之后又重新睁开了闭阖千年的眼眸,一起居住在这块小岛屿上,用原始的鱼叉猎获生鱼以果腹,没人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有人大叫了起来:“嘿,看那海里漂了什么!”
神族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往那边看去,只见茫茫无尽的大海上,一个雪白的身影在浪花里起起伏伏,就像一支破碎的风帆,向他们这边飘来。
等终于飘得近了,才看清这是位墨发雪肤的美人,脸颊和下巴因为在海上漂泊了太长的时间而显得有些瘦削,身上穿的是一件太阳神祭司白袍,还一尘不染。这么年以来,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人,到来的方式是如此奇特。这些神族都呆了。
正想着怎么把她捞上来,一个浪头打过,她的身体被重重地冲刷在海岸上,脖颈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背部正好硌在礁石上,她秀丽的眉尖蹙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慢慢睁开了一双粲然生辉的海蓝色明眸,使人想起沉在大海深处的水晶。
模模糊糊的光团中,视线缓慢聚焦,沾着水珠的浓密睫毛颤了颤,她看到几个人正围拢着观望自己。少女挣扎着坐起来,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光洁的脸颊上,更显得肌肤洁白如阿斯加德曾经的落雪。她睁大海蓝的明眸看向围拢了一圈的渔民,那些纤长的睫毛就像沾了润泽雨雾:“我叫苏拉,太阳神苏尔的女儿。”
原来这是位神祇,难怪长得这么美丽。
太阳女神苏尔从前是九大世界白昼的主宰,见过她的神祗都会夸赞她那一头灿若朝霞的金色秀发,却没想到她的女儿就像是被冰雪塑成的一样。
但这不是苏拉的性格。
几个女人帮助苏拉清洗了头发,苏拉始终不肯换下那条祭司袍,当然也没有人勉强她。之后苏拉吃上了三个月内头一次饱饭,把黑发编成一条长辫子,兴致冲冲地看渔夫们叉鱼。这些都是普通的神族,平时用到魔法的概率微乎其微,因此浩劫之前的魔法早已被忘却,渔民们都过着原始的生活,全靠叉鱼果腹。苏拉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批评他们“都回到了奥尔伦格创世前”,渔民们听不懂,都迷茫地望向她。苏拉叹了口气,给那些鱼叉装上倒钩:“这样插着了鱼就跑不掉了。”
于是大大增加了当地渔民的捕鱼概率。
作为对神族们热情款待的馈赠,她又取下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玻璃瓶,倒出了几粒细细的种子,随手就把它们抛在土地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种子以极快的速度长出了根,拱起的泥土把种子掩埋住,细细嫩嫩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窜,没过多久就长成茶树,长出了一簇簇茶叶。其他人都看呆了,苏拉笑着教妇女们如何采摘茶叶,怎样进行简单地加工,泡出芬芳的茶水。当晚所有的人家都弥漫着馥郁茶香,这种高贵的树种从此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成林。
每当苏拉像模像样地给别人讲起如何捕猎、出海和耕耘,都会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聆听的神情很专注,有时会微微笑起来。苏拉留意过他几次,有一次试着和他说话,可他有些倨傲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掉了。苏拉从未见过如此高傲的人,几乎噎住了气。
有位老妪看到了,试图安慰她,就附在她耳畔说:“您看那个男孩。他也是个神灵,叫做维达,来到这里的时间比您还早,可是一句话也不肯说,从来不与别人交谈。”
苏拉蹙眉,冷嗤道:“真是了不起,难怪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呢。”
那个男孩并未走多远,听见了她的话,回头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这样的生活转眼过了二十年,广袤的土地逐渐浮出海面,站在海边向远方望去,看得见一些岛屿朦胧的影子。神族试图在那里登陆,但几个月后都无功而返。苏拉认为那极有可能是其他大陆,并劝其余人暂时放弃占领它们的打算。
这块岛屿上只有两个神祗,维达还是不管事的,因此首领的位置就自然而然落到了苏拉头上,她指导神族重建了祭坛和太阳神庙,恢复祭祀的传统,支持渔业发展,发明新农具以提高农耕效率。但维达依然终日无所事事,每天唯一的娱乐就是自制一些武器,譬如削一把铁剑之后再试试它们的锋利程度,往往劈开一棵小树。
苏拉有时也怀疑他是个假冒的神灵。直到有一天她在山上崴了脚,维达正巧在附近劈树,就把她背下了山,这才开口说了第一段对话。
“哎,你把我放到那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走回去……喂喂,你听见我在说话吗?”
“听见了,真吵。”维达头也不回地说。
苏拉气愤地涨红了脸,心想他真是蛮横无理,但同时又被背着下不去,只能被他一直背到了她的家门口,一缕秀丽的黑发从她头上滑落到他的肩旁,仿佛还带着清淡的花香。
“谢谢。”苏拉说。
维达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走时没忘把门带上了。
苏拉倒在床上,又回想起被渔民们发现的那天清晨。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醒来的,睁开眼就撞到了巉岩上,当地的神族很快围拢过来,苏拉本能地打了招呼,脑中却乱作一团。
亡灵的巨船、雪狼被洞穿的心脏、叙尔特的魔剑、陨落的星辰,这是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还在脑海中梦魇一般回荡。
她是诸神中最后一个死去的,从坍塌的宫殿中赤足跑出来,一直跑到决战的战场。太阳神祭司长袍沾染了血污,雪白的双足也流出了鲜红的血,战争己经结束了,她不关心哪个是奥丁,哪个是洛基,只是一遍遍呼喊芬里厄的名字,在阵亡的战士中翻找他的尸体。
当苏拉还是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少女时,有一次听说洛基和安伯达的一对子女被流放在神都外的荒野中,十分想过去看看,尽管神使赫尔莫德已经明确警告过她,那两个孩子十分危险,就连成年的诸神也对其退避三舍,出于好奇和无所畏惧的冒险精神,苏拉还是偷偷溜了过去。
空荡荡的荒野中走了很久,她听到“咿呀咿呀”的呢喃声,循着声音跑过去,正见到了一匹毛发雪白的狼和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背对着她,背影精致娇小,声音正是她发出的,听起来就像撒娇,好像还不会说话。狼正对着她,形态是很漂亮的,皮毛看起来又软又长,如同冰雪塑成的。眼眸是一种透亮的绿莹莹的颜色,仿佛冰冷的猫眼石。
雪狼俯下前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苏拉愣没听出来这是个警告,小女孩却转过身来,披头散发,露出一张瘦削精致的小脸,大大的黑眸就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球,能一眼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