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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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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说完她就识趣地离开了,顺便使了个眼色给店里的小二, 让她们都退到了远处, 留下足够的空间给端木筝。

    端木筝熟门熟路地拉着岳凌兮来到布匹的陈列柜前, 放眼梭巡片刻,转过头笑吟吟地说:“虽说现在才八月,可这家铺子工序讲究, 做一件衣服要个把月, 所以现在订秋装刚刚好,你快去挑几块料子, 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柜中的布匹色泽饱满花纹精致,都是蜀锦云丝之类的料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岳凌兮随手抽了一块出来, 光滑而细腻的手感竟让她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之中。

    以前家中贫穷,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做新衣服, 后来到了西夷, 端木英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每年都会扯上几块软和的棉布给她和端木筝做新衣裳,虽然和绫罗绸缎比不得, 但也是大方得体的,她都十分爱惜。

    后来端木英因病去世, 两姐妹的生活也变得拮据起来, 再没置办过一件像样的衣裳, 哪个地方破了就在上面绣块小小的图案,又能凑合再穿半年。如今苦日子算是熬过去了,吃穿用度皆不同以往,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姐姐,我还是觉得干娘给我们做的衣裳好看。”

    端木筝心头一软,挽住她的手开起了玩笑:“以前是娘照顾我们俩,现在是我来照顾你,我这拿剑的手可不像娘能做那么细致的针线活,只能带你来买现成的了,你嫌弃也好穿不惯也罢,我是没别的招了。”

    岳凌兮也笑了:“知道了,我挑就是。”

    言罢,她扬眸扫视了一遍柜上所有的料子,指着角落里那块素色薄缎说:“就这个吧。”

    端木筝拿起来看了看花色,直夸不错,又顺嘴说了一句:“倒是跟你平时穿的那件露水百合裙的料子有点相似。”

    岳凌兮莫名愣了愣。

    就在两人沉默的空档,旁边隔间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一位年轻姑娘穿着一条百蝶流彩烟罗裙出来了,步态婉约,身姿曼妙,仅从侧面看过去就已经不凡,谁知她又轻轻地旋转了半圈,裙幅上的所有金蝶仿佛都展翅飞舞了起来,越发衬得她顾盼神飞,楚楚动人,惹得许多从店外经过的男子都看直了眼。

    边上的小丫鬟激动道:“小姐,您穿这个真好看!”

    宋玉娇温文一笑,抚着袖口的金线和珠子说:“平日在外都是官服加身,这裙子恐怕也没什么机会穿,先包起来吧。”

    说着她就回到隔间里面把裙子换下来了,再出来时竟是女官的打扮,绯红色绣鹭鸶的官服,同色镶金边的短履,腰带正中还别着一枚圆润的青玉,虽然妆发未变,感觉却完全不同,比刚才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随后她和丫鬟就去了前台,与掌柜说话的时候彬彬有礼,谈吐亦不凡,看来不止是个六品女官,还是哪家的贵女。

    岳凌兮习惯性地通过她的打扮去推敲这些事情,只不过片刻晃神,宋玉娇和丫鬟已经付完账离开了,而端木筝也叫人拿来了裙子款式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着让岳凌兮选。

    “这个掐腰千水裙怎么样?”

    岳凌兮瞥了一眼,随口道:“挺好。”

    “那就这个吧,你腰细,穿起来肯定好看。”

    端木筝扭头叫来店里的师傅,让她给岳凌兮仔仔细细量好了尺寸,然后指了另外几块同样素淡的料子,让她一并做成这个款式,拉拉杂杂地交代好之后又选了一件夏装成衣,结清银子就带着岳凌兮离开了。

    太阳即将落山,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岳凌兮知道楚钧回来了端木筝不便在外多留,就催着她回去,端木筝确实也记挂着楚钧的伤,所以把她送回家之后就匆匆走了。

    岳凌兮从袖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锁条歪挂在边上,轻轻一推,门居然就这么开了,她微惊,还以为是家中遭了贼,冲进去一看,霎时僵立当场。

    “这样也敢往里闯,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那人虽然上来就责备她没有安全意识,可话里话外都透着暖意,犹如烈阳般炙人心扉,岳凌兮凝望着他分毫未变的眉眼和身形,恍若回到了千里之外的雁门关,那天在帐中他也是穿着这件天青色的锦袍,低声唤她过去。

    可今日他是陛下,位于青云之巅睥睨众生的陛下,英明神武不可亵渎的陛下,她不能再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只能暗自将沸腾的心绪压下,膝盖触地,双手交叠于额前,恭谨地行了个叩拜大礼。

    “罪眷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傍晚时分,青石砖上尚有余热,烧得她小腿阵阵发烫,但下一刻腕间就传来更加灼热的触感,来不及细看,她整个人已经被拽离了地面,一个没站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

    “一月未见,不但楚语精进了,礼数都快赶上宫里的人了。”

    楚襄眸光微沉,隐隐夹着不悦,铁臂却牢牢地圈着岳凌兮的腰,没有半点儿要放开的意思。岳凌兮勉强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下颌那一线刚毅的轮廓,遂犹豫了半天才问道:“陛下为何不高兴?是因为我猜出了陛下的身份么?”

    “你猜不出才奇怪了。”楚襄反手拉起她往院子里走,并排坐到了凉椅上,

    “那陛下为何不高兴?”

    岳凌兮再次追问,一双明眸固执地瞅着他,完全不因他是皇帝而多加避讳,楚襄淡然回视,仿佛沉浸在那汪清泉之中,驱走了滚滚热浪,凉爽而舒适。

    她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她。

    忍下伸手抚摸她眉眼冲动,楚襄哑声吐出几个字:“莫再自称罪眷。”

    她点点头,没有多问为什么,在涉及自己的事情上总是这样的无所谓,浑然不似刚才那样在意他的情绪,这个认知又让他心头微微一滞。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见到她怀里揣着一个崭新的包装盒,遂开口问道:“买了新衣裳?”

    “嗯。”

    这个包装太过精美,一看便知不是她消费得起的,何况她生性节俭,也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但楚襄并没有多问,只单手拎来边上那个浅褐色的檀木盒子,放进她怀里说:“巧了,朕也有件新衣裳要送给你。”

    岳凌兮盯着盒子上嵌着的那枚八仙鎏金锁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因西夷那边用的大多是简单的一字锁,她从未见过这么精巧且复杂的东西。楚襄似乎瞧出了她的困扰,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抓住她的左手,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右手,然后引导着她抽出了夹层的铜片,又将两颗旋钮上下一按,锁应声而开,盒盖微微弹起,露出了半截衣角。

    是烟霞般的绯色,与她今日在成衣铺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

    岳凌兮心中咯噔一跳,迅速将衣裳拿了出来,抖落到底之后,一只白羽红面的鹇鸟霎时出现在眼前——那是五品的女官服!

    与此同时,楚襄的嗓音从背后徐徐传出,宛如林籁泉韵,淹没了她所有听觉。

    “朕需要一名御前女官。”

    岳凌兮只觉得浑身都僵了,因这句话,更因这件重得几乎让她手抖的衣裳——下午那般质素的女子都只是个六品女官,她一介罪眷,如何穿得起这五品官服?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试着开口推拒:“御前女官向来是由吏部从在朝七品以上的女官中甄选出来,陛下这样……不合规矩。”

    “你漏了个主语。”楚襄如往常一般纠正她的语法,“他们甄选,朕来定夺。”

    换言之,他要谁就是谁,旁人无从置喙。

    岳凌兮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陛下,我是罪臣之后。”

    “朕知道。”楚襄凝视着她,眸光亮得灼人,“但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朕的女官。”

    这本来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没有资格拒绝,可他只是把东西送到她面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丁点儿逼迫之意,给足了她选择的自由。

    只要她愿意……

    他救她帮她,不介意她的出身还委以重任,如此浩荡天恩她已难报答,又岂会不愿意?

    岳凌兮垂下酸涩的双眸,捧着绯色官服缓缓跪在了楚襄身前,菱唇微微开合,溢出几个极轻极细的字眼。

    “陛下,我愿意。”

    夜言修轻轻一叹,似有安抚之意:“流胤,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影卫那边还需要你去安排,陛下那里我等会儿过去亲自向他汇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宁王的脾气我们都知道,他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眼下只希望他的伤没有大碍,否则……”

    “陛下……不在营中。”

    流胤从阴影中迟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模糊,脸部线条略显僵硬,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头的夜言修听完这话顿时挑起了剑眉,素来温和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我和宁王是知道陛下暗中随军坐镇燕州大营的,你此言何意?”

    流胤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夜言修心中疑窦丛生,正要把他拎起来问个究竟,暗青色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夜风掠入帐中,虽面带病容,气势却丝毫不减,一袭黑衣更是衬得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锐气逼人。

    夜言修见着那人瞳孔一阵紧缩,急声问道:“阿钧?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p></div>